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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深宫惊变

    军士言罢,殿外一片死寂。这时,宫城北方遥遥传来奇怪的声音。

    “轰!”“轰!”一声声隐约传到殿前,大家才真切意识到,竟然真有反贼胆敢攻打禁宫!片刻前还井然有序的殿前台阶,霎时乱成了一锅粥。

    “护驾!护驾!保护陛下和太后!”

    “走走走!从南门出宫!”

    “到底怎么回事!建康城里天子脚下,怎会有反贼啊!”

    “羽林郎禁卫呢!赶快去剿贼啊!”

    许多人顾不上斯文,转身奔下台阶,朝宫城南门发足狂奔。还有的人要冲进殿内保护皇帝。宫人们被吓得尖叫出声,纷纷往殿柱后的隐蔽位置躲藏。帝位上的少年看到殿堂乱象,无措地站起身,转头望向身边的崇德太后,头顶的十二玉旒撞得哗哗直响。

    因为新帝年幼,谢安之前便请崇德太后再次临朝摄政。此次朝会,太后与新帝并坐,接受群臣朝贺。太后眉目凝重,伸手握住皇帝的小手。

    局面骤然生变,谢安压下满心疑惑,扶住新帝说道:“太后,陛下,禁卫已在北门抵挡,绝不会让反贼攻入内宫。”

    王坦之拧眉道:“光天化日,反贼攻进都城和禁宫,简直闻所未闻,匪夷所思!城门卫和羽林郎都是酒囊饭袋吗!”

    “太后!陛下!谢侍中!王侍中!”御座下忽然传来呼喊。谢安转头看去,见是桓伊疾步到近前,他跪地礼道:“可否让太后和陛下先出宫暂避?”

    谢安想起来,是了,适逢新岁,各州刺史要回都城述职,前些天桓氏那些刺史都见过了,桓伊要晚到几天。此刻他身着官帽朝服,因为国丧,帽上还绑着白布。若无宫门变故,桓伊本该向新帝和太后恭贺新岁的。

    小皇帝刚登基就遇到这种变故,难掩面色慌乱。但很快,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强行镇静下来,攥紧双手说道:“朕若弃宫逃窜,便成了天下笑柄。”他干脆重新坐下,挺身振袖道:“朕就坐在这里!要是反贼杀进大殿,那是你们护驾无能,是朕的命!朕认了!”

    十一岁的少年声音稚嫩,却字字坚定。谢安、王坦之和桓伊大感意外。太后微微点头,“朕亦在此陪伴皇帝。”

    谢安飞速思忖后,躬身礼道:“臣留守大殿,誓死护卫太后和陛下。”王坦之也表示要死守在这里。

    桓伊轻叹一声,随即利落说道:“有劳二位侍中护驾,我去云龙门助禁卫退敌!”他起身匆匆拱手,不待对方回答,便转身跑向殿外。

    官帽宽大,朝服沉重,跑起来颇不方便。桓伊一出大殿,便脱去官帽和朝服,只穿里面一身锦白长袍。入宫时,随身佩剑已被收走。桓伊迅速四顾,见前方有名禁卫腰佩长刀,手执长戟,便轻步上前,从背后抽出那禁卫的腰刀。

    “什么人!”禁卫猛然转头。

    “借刀一用!”桓伊负刀在背,已然奔远。

    建康宫北方是华林园,云龙门就在园林东面。桓伊穿过重重回廊甬道,终于来到花园边缘。宫门就在脚下石道的尽头,声声撞击轰然入耳,不断有羽林郎从内宫赶来,死死抵住宫门。宫门上方传来兵器激烈交战的声音。想来反贼在外面搭梯攻墙,可能已有不少人爬上了宫墙。

    远远看去,那木门已经摇摇欲坠。桓伊横刀飞奔。他刚走近,却见宫门渐渐倾塌,一声巨响倒在地上。

    “冲!”“杀进去!”外面反贼见宫门倒地,顿时群情激昂,纷纷扬起武器冲杀进宫,跟禁卫杀成一片。瞬息间,已有反贼冲到近前。桓伊再不多想,提刀迎敌。

    不远处,羽林郎将大吼着叫手下守住华林园,自己转身就被一拥而上的反贼砍中手臂。

    桓伊刚打退一名反贼,身侧立马涌来更多人。纵然他自幼随桓冲在军中练武,也应对得越发吃力。面前戳来两杆长矛,他抬手扬刀抵住。这些反贼身着布衣道袍,手拿武器,远处有名中年道人在发号指令。桓伊不禁思索,他们到底来自何处?仅凭这些人,怎就能冲破城门和宫门?

    疑惑一闪而过,才一瞬间的分神,眼前的长矛便加重了力量。桓伊再无暇思考,执刀死死抵住。忽然耳边风声一动,眼角余光里,左侧又是一柄长刀砍来!

    长矛吃重,他根本无法抽刀,桓伊心下一沉,左侧的刀躲不过去了!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发生。哐当一声,朝桓伊袭来的长刀突然断成了两截!

    “桓叔夏,战场上怎能走神!”谢玄一袭黑衣,手执长剑跃身上前。银光闪过,剑尖了左侧反贼的胸膛!

    就是现在!桓伊猛力推开两杆长矛,横刀一挥,面前两名反贼捂着脖颈,腿软倒下。

    四面八方都是反贼,谢玄和桓伊脊背相抵,前后同时对敌。

    想来今日五品以上官员入朝贺岁,怪不得谢玄也在。他拿着自己佩剑,应是一听到消息就去宫门处取来佩剑,再奔到北门拒敌。桓伊默然一瞬,终说道:“多谢。”他的声音清澈如玉,谢玄的嗓音更为低沉,“清完反贼再谢不迟。”

    两人衣袖猎猎翩飞,一黑一白,在遍地身着道袍的反贼中格外显眼。谢玄的黑衣被割破了好几处,桓伊的白衣则溅满斑斑血迹。谢玄剑下落了一地断兵。桓伊目睹神剑锋芒,不禁在心底暗暗惊叹。

    反贼将他们重重包围,见他们两人厉害,踟躇着不敢上前。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嚎,指挥作战的羽林郎将满身血污,倒地不起。

    领头的中年道人扬起长剑,高喊道:“攻下建康宫!恭迎海西公复位!”

    众反贼士气大振!纷纷挥舞兵器,朝通往内宫的石道涌去。

    谢玄剑眉紧蹙,偏头道:“我守东。”

    桓伊点头,“我守西。”

    华林园南边有东西两门连接内宫。两人迅速达成默契,各守一门。于是他俩分头散开,谢玄吹出一声长哨,园中禁卫纷纷回头望来。只听他高声喝道:“禁卫分两队守东西门!就近前往!守东门的跟我来!”

    桓伊随即高喊:“守西门的跟我来!不可让反贼走出华林园!”

    本来,失去指挥后,禁卫们各打各的,犹如一盘散沙。听到两人呼喊,他们犹疑了一瞬。这两人是谁?看他们一路拼杀,身手不错,应是两名外臣武将。管他们是谁!守住华林园要紧!

    “我去守西门!”“我来守东门!”禁卫们纷纷呼应,迅速赶往花园南侧。

    这场守卫战一直持续到正午。期间,反贼见华林园门久久无法突破,便改道翻墙。不少人跑到花园附近的宫中武库抢夺兵器。谢玄和桓伊又赶紧率队围堵反贼。赶来御敌的外臣越来越多,那名妖道头目被当场擒杀,剩下的反贼也如强弩之末,被一一清剿。

    建康宫的雕栏画栋下,到处横躺着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桓伊拼杀了整整两个时辰,手臂被划了两刀,整个人也疲累至极。他讨厌血的锈腥味,便抬手掩鼻,忍着伤痛,缓缓巡视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前面有人半蹲在地,扶着插地长剑。桓伊走近,见是谢玄。

    谢玄面色苍白,眉目微蹙,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撑着剑柄,久久不起,似在忍受痛楚,连手背伤口的血沿着剑刃流到地上,都没注意。

    “你受伤了?”桓伊站在谢玄面前问道。

    谢玄抬头,表情迅速恢复如常,看了一眼手背,“小伤。”他站起身,又按住胸口,闭眸忍耐了片刻,这才拿起衣襟,将剑刃血渍仔细擦拭干净,收剑入鞘。

    桓伊突然想起来,之前听闻阿徽和离时,都说谢氏有家传隐疾,子弟年寿不永,谢玄自小重疾缠身,体虚至极。他当时回想以前和谢玄共事的情形,本将信将疑,此刻亲眼见到谢玄的样子,便信了八分。

    只是一想到这里,桓伊又想起谢玄对阿徽的种种辜负,以及之后的冷漠态度,心头难忍怨忿。可谢玄偏偏刚救了自己,桓伊性情温和,做不出冷厉之色,却也无法对谢玄亲热相待,便淡淡说道:“多谢今日救命之恩,改日若需相助,我当竭尽全力。”

    “举手之劳。”谢玄摇头轻笑,并不在意桓伊态度。他挽着衣袖四顾查看。许多宫人内侍正在忙着清理现场。不远处,那名妖道头目倒伏在地,背后插着两杆长戟。谢玄上前一探,面露憾色。

    桓伊也跟在旁蹲下查探,只听谢玄说道:“死了。”

    “可惜没留活口。”桓伊遗憾说罢,扔下长刀,皱眉看自己满身污血。

    “你可听到他们进宫时的喊话?”谢玄站立在旁问道。

    “听到了,恭迎海西公复位。”之前桓公废帝,旧帝司马奕改封为东海王。先帝驾崩后,东海王又被改封为海西公,已被迁往吴县乡下居住了。桓伊站起身,思索着说道:“听说这位如今深居简出,闭门谢客,过得十分谨慎,怎会突然闹这一出。”

    “看来海西公,只是反贼口中的一个幌子。”谢玄应道。

    桓伊仍没想明白,“就凭这七八百乌合之众就想攻打禁宫,简直是自送死,他们到底图什么?”他心中闪过一丝猜测,不禁微微眯眼。

    “那叔夏觉得真正的背后主使,会是谁?”

    桓伊抬眸,见谢玄正盯着自己,似在观察自己对每句问话的反应。他淡淡反问,“谢幼度,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