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网游竞技 > 孤蒲 > 08
    回到宿舍前,两人都没有对话。

    “阿义,我要那个。”

    直到郭嘉走到门外命令小仆阿义,才再度开启对话。

    “没问题。”

    名为阿义的小仆立刻明白郭嘉的想法,回到房内准备。

    “……”

    荀彧不解郭嘉与阿义的默契,未发一语。

    “请坐。”

    郭嘉坐在大石头上,喝着略凉的茶水。

    “(冷茶比热茶好喝吗?)”

    之前郭嘉随意饮几口热茶了事,现在却毫不犹豫饮完冷茶,荀彧不禁怀疑他不喜欢喝热茶。

    “(……好苦。)”

    荀彧顺口饮了冷茶,茶味变得异常浓郁且苦涩,让他皱起了眉头。

    此时,阿义拿着酒壶,为郭嘉倒了酒。

    “也为荀君斟一杯。”

    郭嘉看到荀彧的皱眉,笑着吩咐阿义行事。

    “谢谢。”

    荀彧喝完冷茶,阿义就为他斟酒。

    比起先前的警戒之情,阿义现在的态度友善许多。

    “好吧,你想跟我聊什么?”

    郭嘉嗅了酒香,态度看似轻佻,但双眼有神,显示他的专注。

    这样的郭嘉,确实有贤士的风采。

    “您觉得当今天下,谁可称为英雄?”

    荀彧仅嗅酒香而不饮,先请教郭嘉的想法。

    “英雄?”

    郭嘉重复一次问题后,饮了一口酒。

    “荀君不是投靠袁将军吗?他不是你心目中的英雄吗~”

    郭嘉一向狡猾,这次他毅然选择抛回问题。

    “袁将军欲行割据之政,与我道不同,不符合我心目中的英雄。”

    荀彧不与郭嘉计较,坦率说出心里话。

    “王佐才也……荀君应该到长安拯救蒙尘的小天子,而不是将宗族送到邺城吧?”

    郭嘉稍微弯身,玩味荀彧的“王佐”之道。

    “何况,当今天下能抵抗董卓的,大概只有袁将军了,你不让他培养实力,怎能长期发展呢?”

    郭嘉露出兴味的笑容,分析荀彧的想法。

    “割据之志,终归割据,我欲寻以天下为念的人物。”

    荀彧饮了酒,大方让郭嘉分析。

    “呵呵,根本是在袁将军麾下没有发展机会,才会说他不好吧。”

    郭嘉对荀彧冠冕堂皇的理由出声笑着。

    “袁将军有沮骑都尉与田别驾,确实没有我发挥的余地。”

    荀彧顺着郭嘉的逻辑,自嘲了一句。

    如果是以前的荀彧,听到郭嘉的话语,定是难掩不悦之情;不过,荀彧经过种种的省悟后,思考变得圆熟,学会了开些玩笑。

    “你野心意外很大呢。”

    郭嘉啧啧称奇,吐出让人不解的话语。

    “……怎么说?”

    荀彧不明白郭嘉的推论,反问了郭嘉。

    “你的王佐,不止是辅佐王的臣子,还非要是仅次于王的第一人……没想到荀君的控制欲这么强。”

    郭嘉摇了头,不知为了何事而摇头。

    “……控制欲?”

    荀彧皱起眉,他从未有这种想法,不知郭嘉从何推论而来。

    “挑王就像是挑丈夫,还非得掌握一切,你这正妻的控制欲还不强吗?”

    郭嘉的比喻不伦不类,态度却意外庄重。

    “我不是女人。”

    荀彧的语气有些冷淡,被比为无法决定自己人生的女人,对他而言是种悲哀。

    “选择明君就跟嫁人差不多。每嫁一次,嫁妆就会越来越少,身份地位也会随之降低。如何嫁得风光,嫁得有保障,是我的考量。”

    郭嘉挥动手指,愈按愈下方,强化自己的论述。

    “……”

    荀彧想要反驳,但郭嘉说得有理,一时也想不到反驳点。

    “虽说袁将军有正妻又有爱妾,但会让你放弃这种上等货,肯定是有更吸引你的人物吧。”

    郭嘉看向荀彧,等待荀彧的回应。

    “(……他真的很敏锐。)”

    如同郭嘉所言,荀彧对袁绍存疑,但若无曹操,也不会说走就走。

    郭嘉的思考逻辑与常人不同,却比常人更加敏锐,没有特殊的生活背景,无法养成这种性格。

    这让荀彧对郭嘉的过去产生了兴趣。

    “我要去东郡投靠曹将军。”

    即使内心有诸多好奇,荀彧仍只放眼当前之事。

    “东郡……从阳翟去要绕好大一圈呢。”

    郭嘉比着路线,现在才真正感受到荀彧的情意。

    “我说过我是来拜访贤士的。”

    荀彧今日多次重申这句话,希望郭嘉了解他的真诚之情。

    “……”

    郭嘉没有说话,但眼神微微一眯,露出坦然的微笑。

    “(他真的笑了。)”

    郭嘉的眼睛含笑,又常带着戏语,总让人以为他是笑口常开的人物。

    然而,郭嘉打从心里、坦然绽放的笑容,可能没有想象得多。

    “曹将军啊……”

    郭嘉起了身,看着重新绽放光辉的月亮。

    本来以为会下起雨,却是乌云散去,使两人得以在门外畅谈。

    月光照耀在郭嘉的脸上,柔和带着稚气的脸庞,看起来娇嫩欲滴,让荀彧产生一股想捏脸的冲动。

    “曹将军正缺名声响亮,足以提振他地位的贤惠正妻,以荀君的家世、实力与美貌,曹将军肯定宠你的。”

    郭嘉的描述虽夸张,但他与荀彧所见略同,都切中曹操的问题点。

    “……请不要强调美貌。”

    荀彧勉强接受郭嘉的正妻理论,但他听到“美貌”二字,不可免俗要郭嘉删去。

    “美人荀君~”

    郭嘉双眼微眯,绽放灿烂的笑容,故意强调荀彧的美。

    “您又决定要投靠谁了吗?”

    荀彧转换话题,不让郭嘉执着于他的容貌。

    “我?我只有小妾命,当然是要找个会疼我的囉。”

    郭嘉摊了手,只给自己小妾的命运。

    “很不幸的是,我目前没有找到合适的丈夫,所以我还不打算嫁喔。”

    郭嘉拍拍手,轻巧地回应荀彧。

    “所以,您觉得曹将军不适合吗?”

    荀彧想要得知郭嘉理想的主君类型,供他参酌比较。

    “你听过没娶正妻就纳小妾的吗?”

    郭嘉呵呵笑着,觉得荀彧的提问很有趣。

    “……”

    郭嘉又像泥鳅般闪过了话题,给予模拟两可的回答,让荀彧陷入了思索。

    “我打算独身一阵子,再看看情况,反正我还年轻嘛。”

    郭嘉伸开双手迎着风,不让荀彧陷入无谓的沉思。

    “老大,这样你会染上风寒的。”

    阿义快步走到郭嘉的身旁,制止郭嘉吹夜风的疯狂之举。

    “(……他其实是迷惘吧。)”

    郭嘉隐居于阳翟,是想观望天下大势的流动,如同老鹰孤立山头,将要顺势展翼,高飞千里。

    “……”

    郭嘉的眼神余光中泄露出对荀彧的欣羡之情。

    “这边请。”

    阿义带领荀彧进入客房,使荀彧得以过夜。

    “(客房的数量比我想象得多。)”

    荀彧一眼望去,整排近十间皆是客房,客房外有以笔墨画成的花卉作为区分,看得出郭嘉的用心。

    “本来这里都用来接待贵宾,但一年来的客人没几位,最后都变成杂物间了。”

    阿义尴尬抚着头,坦言这些客房几乎没有派上用场。

    “……”

    荀彧沉重点了头,不知如何接话。

    “可以住的只有莲花与梅花,您要哪一间?”

    阿义比了最接近两人的客房,询问荀彧的意见。

    “两间客房的配置都同样吗?”

    单从外观,两间客房几无差异,荀彧一时也选不出所以然。

    “除了装饰不同,休憩功能都一样,您要都看看吗?”

    阿义走到梅花房外,开门供荀彧一睹。

    “请给我莲花房。”

    荀彧不为难阿义,以对莲的喜好胜过梅为由,选择了莲花房。

    “请进。”

    阿义走到莲花房,为荀彧开门。

    “那张画是……”

    当开了门,首先映入荀彧眼帘的是绘于布疋的莲花画。

    画中的莲、蒲生于池旁,有名少女托着腮,哀愁望之,让人颇为动容。

    “那是老大画的。”

    阿义见状,立刻解答荀彧的疑惑。

    “是〈泽陂〉吧。”

    荀彧从画中读出郭嘉是引用《诗经》的〈泽陂〉篇。

    “……那是什么?”

    阿义摇了头,他读书不多,听不懂荀彧的意思。

    “是少女思慕爱人的情诗。”

    荀彧简单解释,不让阿义一头雾水。

    “……老大怎说是少女想吃莲子?”

    阿义摇了头,纳闷究竟是荀彧解读太过高雅,还是郭嘉唬弄他。

    “(为何会在客房放这种画呢?)”

    荀彧不与阿义争论,因为他不相信郭嘉的戏语。

    “所以真的是情诗?”

    阿义没得到荀彧的回复,但他认为荀彧不会说谎,倾向认同荀彧。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爲,涕泗滂沱!

    彼泽之陂,有蒲与蕳。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爲,中心悁悁!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爲,辗转伏枕。”

    荀彧吟出原文,使阿义明白原典为何。

    “喔……”

    荀彧贴心吟了诗,阿义却有听没有懂,他也不好再多问,只能应个声。

    “算了,反正也很符合老大的心情。”

    阿义盯着画,叹了一口大气。

    “……什么意思?”

    荀彧看向阿义,不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没、没什么……夜已深沉,请您早点休息。”

    阿义瞬间汗毛竖起,惊觉自己说错话,赶紧满脸笑意,劝荀彧就寝。

    “等……”

    荀彧不打算让阿义离去,但阿义就像脚底抹了油,三两下就离开了客房。

    荀彧素无大声呼唤的习惯,任阿义远去。

    “……符合他的心情?”

    画中的少女想要靠近莲与蒲,却因水池阻隔无法前行,只能哀愁远望。

    荀彧卸下了外袍,躺在床上,望画而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