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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永别纪思

    纪思的葬礼很简单,出席的人就那么寥寥几个。就是家人和几个朋友们。正如纪恋之前所认为的,这些人大概就是很多年后参加自己的葬礼的人吧。

    葬礼上,母亲冷静了很多,也没有再哭了。母亲满口说着:纪思走了也好啊,免得受折磨,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不好的命。母亲还说,这两个孩子,总得失去一个。

    不管失去的是哪一个,最痛心的还是母亲。这是纪恋后来才想通的,作为一个正常的母亲,哪有不疼爱自己子女的啊。母亲把一切都归于了宿命主义。纪思被抛弃的这件事,纪恋也撂开手,不去计较了。

    就这么短短的一个月,竟成了纪恋一生的牵挂和羁绊。突然觉得面对至亲的离去,更加伤心欲绝的应该是这些青丝之人,要捱那么长久的岁月,才能再见面。

    今天大家对纪恋说的最多的就是“节哀顺变”“挺住”之类的话语。她假装自己很坚强,微笑着说自己没事。

    纪恋看到了子衿也是哭得肝肠寸断的,纪思的离去,让她又想起了冰圣。

    何以念也出席了葬礼了,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严肃的表情。他是唯一一个什么话都没有对纪恋说的人,反而让纪恋觉得,欠他一个安慰。

    纪恋走近了何以念,轻轻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整个脸都是紧绷着的。他原本严肃的表情因为纪恋的到来,稍微缓和了一点。

    “非常感谢你上次带我们家的纪思出去玩,虽然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总之还是很感谢你为她制造了美好的回忆。”

    这个感谢是真挚的,不管纪恋对何以念有什么样的偏见,他有让纪思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即使这个感觉相当短暂。

    “这么年轻的姑娘,这么好的姑娘,说走就走了。”何以念的眼神变得暗淡起来,眼眶甚至有些眍。

    “多么希望,是我代替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纪恋止住了自己的话语。

    “请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相信纪思是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的。”何以念打断了纪恋想说的那句话。关于这个问题,他表现得过于敏感。他那原本还算平静的脸额上,突然青筋暴起,悲不自制。

    被纪恋压至心底的疑问再次浮出了水面,到底是什么原因,何以念对自家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这么上心。

    “你没事吧。”这句话,纪恋还是说出了口。

    “应该是我问你这个问题,那天,被吓到了吧。”何以念说着。他把刚刚失态的表情抹去了,换上了温柔如软玉般的语气和表情。

    “你指的什么事情啊?”纪恋听得一头雾水般。何以念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他参与了纪家的生活,什么都知道一样。

    “你的脖子上,还留有伤疤。”何以念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纪恋脖子上的伤口,这眼神让她很不自然。

    “这个啊……我自己不小心弄的。”纪恋说着。她以为带上一条丝巾就没有人可以看出来,可以蒙混过关了,只是被何以念发现了。

    “谁会不小心把自己的脖子上弄条伤口来。被吓到了吧。谁又会想到纪思,她竟会……”何以念见纪恋望着他的表情忿然作色,连忙止住了自己的话语。

    纪恋努力地想隐藏的,怎么轻易就被知道了呢?纪恋想纪思就算不在这个世界了,也不希望那几个她所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情吧。

    “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只有我的家人知道,他们也不可能告诉你的。”纪恋质问着何以念,这个谜一样的男子。

    “你就当我没有说过吧。”他故作轻松地说着。

    “明明说过的话,我怎么可能当作你没有说过。”正在这个时候,尽然向他们走了过来,纪恋和何以念的对话戛然而止。

    “你们在说什么在。我怎么感觉你们在吵架啊?没事吧?”尽然根本就没有看着纪恋,完全把矛头指向了何以念。何以念对于纪思的事情这么用心,别说是纪恋了,就连尽然其实也有些顾虑。

    “没什么。”纪恋和何以念一起说出了同样的话语。尽然反倒觉得他两联合在一起敷衍糊弄着他。

    “多谢你们过来。”纪恋说完,把两男人留在了原地,自己走开了。

    葬礼结束了,大家都散去了。其实不正常的也只是一大段时间的生活。过了这段时间,该怎么样的还是怎么样。生活还是得继续。

    大家都走了,就只剩下了尽然。他拦住了纪恋,想强求般给她一些安慰。可是她真的不需要,这种毫无意义的安慰,并不会让她觉得有半点好处。

    “纪恋”他叫着她的名字。

    “这种失去,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他说着,双手握住纪恋的肩膀。这个时候,纪恋不想被任何人触碰一样,她甩开了他的手。

    “你不会懂的,你是不会懂得失去至亲的痛苦的!你怎么可能懂!”

    纪恋需要一个可以发泄的方式,需要一个可以转移的目标。所以什么都没有想,就对着尽然说着那样的话语。

    “请你收回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尽然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纪恋第一次听到尽然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讲话。他应该生气了。纪恋触到了他的软肋了,把他弄疼了。

    “现在我没有心情跟你争辩。”纪恋无力地说道。

    人都是这样的,即使是自己的心里已经觉得愧疚了,就是不会轻易说出口,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歉意。

    “纪恋”尽然上来就把她的手臂抓住了。

    “你先松开,好吗?”纪恋这样的话语,在尽然的面前没有丝毫的作用。他还是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虽然我没能听到你跟我讲述关于纪思的完整故事,从你们所说的零零碎碎话语里面,我也听得个大概了。”尽然抓着纪恋的手臂,把她拉着靠着他的身躯。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事情究竟是什么样的,你又从何知道呢?”纪恋缓了一口气,稍稍侧身靠在了他身上。

    “但是你要知道,纪思最担心的是什么,你心里都知道的,对不对。”他只是稍稍垂下来头,对着纪恋的耳边说着。

    “你经常跟纪思说悄悄话,她难道有跟你说什么了吗?”纪恋问着。

    “有啊,这丫头说要我好好照顾她的姐姐。”他回复道。

    “还有呢?”纪恋追问道。

    “她还要我嘱咐你,她走了,是她自己命不好,并不是姐姐抢了她的幸福。人命有天,改变不了的。纪恋,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一个人硬扛着。好吗?”

    听着尽然说的这句话,原本强硬撑着不流一滴眼泪的纪恋,嚎啕大哭起来。尽然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面,安抚着她。尽然说哭出来就好了,压在心里肝肠寸断的,终究更伤身心。

    “纪恋,跟我去一个地方吧。”见纪恋止住了泪水,尽然把她从他自己的怀里掏了出来,温柔地问着。

    果然大哭了一场,整个人都飘逸一些了。

    “去哪里啊?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完呢。”纪恋问道。

    “我想带你去看看我所失去的。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别看你现在是被我给劝住了,过一会子伤心的劲又上来了,又开始日思夜想,不饶过自己。”说完尽然拉着她一起出去了。

    “尽然,我们到底去哪里啊?”

    “等会就知道了,其实我也有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但是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为好。”他说着。

    车开的这一路,尽然沉默不语。纪恋也不敢开口说些什么,说了只怕会让这个氛围更加糟糕。她心里的小剧场自己开始演了起来。什么叫他所失去的,什么叫难以启齿的事情呢?难道苏尽然是已婚男子,妻儿俱全?!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可能啊。或者他的妻儿都死了,他是青春丧偶。所以才一直过着这么颓唐的生活?!这种可能性更大。纪恋才认识他的时候,他确实是一副如同死灰槁木般的神情。

    车停下了,是一片墓地。纪恋跟随在尽然的身后,每一步都走地小心翼翼。完了,第二种可能性很大了,他是来带纪恋见他的亡妻故子的。

    尽然停下来,纪恋也停在了他的旁边,望着这个墓碑。这个墓碑大概是近十年前的,坟前还有一些干枯的花朵。看来,定期都会有人到这里来,放上一束鲜花。

    “妈,我来看您了。”尽然蹲了下来,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那个照片上的女人看起来很年轻,遗像上都是带着浅浅的微笑。纪恋基本上没有听到尽然提及自己母亲的事情。只是听他说过因为思念母亲,才会经常去小木屋。纪恋心里舒了一口气,这声音太大了,被这小子听到了,他一脸疑惑地朝着纪恋望了一望。

    “你母亲是十年前过世的吗?”纪恋问着尽然。他只是很含糊地回答着嗯。

    “难怪,我从来没有听到你提到自己的母亲,原来是这样啊。对不起,尽然,对不起,我刚刚,我……”

    “我没事了,纪恋,也是我自己太冲动了,就把你给拽到这里来了。”尽然回过头,对着纪恋微微一笑。

    “可不可以告诉我,关于你母亲的事情呢?”纪恋也蹲下来,紧紧地靠在了尽然的旁边。

    “妈,您在我小时候,一直跟我灌输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喜欢的人做自己的媳妇,十年后,我终于找到她了。所以今天把她带来了,您是不是也很希望纪恋更加了解您呢?”尽然对着墓碑上的照片说着,他那帅气的脸庞上,展开了一丝甜美的微笑。

    “伯母好像点头了。”纪恋也配合得说了一句话,心里像是喝了蜜蜂屎一样甜津津的。

    “原本我们一家四口,过得很幸福的。以前我爸人也很和善,主张自由式教育,从来不会强迫我和哥哥做不愿意的事情。好日子终究是有尽头的。有一天,我们一家人从公司门前走过,看到了一起犯罪事件。是一个人被□□给盯上了。我爸看到了罪犯分子的人多,决定报警,让警察处理这件事情,我们就不要插手了。那个时候,我和我哥哥耐不住性子,没等警察来就跑过去见义勇为。可是人家毕竟是□□的,我和我哥哥那个时候才十几岁,根本就打不过人家。最后,为了保护我,母亲替我挡了一刀。母亲就那样倒在了我的面前。母亲的死,其实是我的过错,要是我按住自己的性子,要是我能够等到警察过来处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从那之后,我和我爸的关系就恶化了。我们基本上都不跟彼此讲话。慈祥的老爸也变得暴躁起来了。老爸觉得是我害他失去了妻子,而事实上,确实也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我一点都不会责怪我老爸这些年来对我的冷漠。是我把原本幸福的一家给拆散了。”

    尽然说完,看着纪恋,反倒是一副轻松的样子。有些话,还是说出来为好,一直憋在心里,只会让自己一个人越来越难受。

    “那你为什么喜欢住在小木屋里呢?”纪恋想一定是有原因的,肯定是跟某个人有关系。

    “因为妈妈怀着我的时候,就喜欢住在这里。所以我觉得只要在小木屋里面,就能够感觉到她的存在。”

    纪恋知道了为什么尽然要拼命保护那条街了。只是为了弥补当年没能够保护住自己母亲的遗憾。

    他们在坟前一直待到了黄昏日落才返回家。

    以前纪恋只看到尽然微笑的面庞。而今天,她终于抵达了尽然的内心深处的秘密,和他有一场灵魂的交流。

    “人生都是充满了各种悔恨和遗憾。我也是,你也是,子衿也是,可能就连你不熟悉的何以念也是的。”他说着。

    “何以念,我就不知道了。你跟他认识时间长些,他是中了什么魔啊?”纪恋用直球的方式,把话给说开。

    “作为一个男人,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这么做,应该都是为了你。我觉得,他喜欢你,或者已经超越了单纯喜欢的程度了。”虽然尽然这些话说得很淡然,鬼知道他内心翻江倒海到了什么程度了。

    纪恋亦不是木头,心里多多少少能够感觉得出来,只是不能明白的是,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跟他的接触那么有限,怎么可能生出这般的感情。

    “凭他是谁,都把我的纪恋抢不走,对不对,妈,她是我们苏家的媳妇。”尽然憨憨地对着纪恋笑了笑,纪恋赞许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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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思葬礼后,纪恋去见了子衿一面。这一面见得有些许艰难,给子衿打了好多的电话,都不在服务区。

    隔了好多天,才收到子衿的短信,约好了见面的时间。

    那天子衿蓬着头发,靸着棉拖,披着外套,淡妆都没有化,就出来了。她一脸的消瘦,无精打采,干枯的双唇紧闭着。本来还算讲究外表的子衿,现在也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外在的东西,变得越发不讲究了。

    “女为己悦者容”,现在的她还能为谁盛装打扮呢?

    纪恋想着,她这段时间饭也没有按时吃,可能连水都经常忘记喝吧,一定是过得乱七八糟的。

    大家都有各自的痛苦,谁也安慰不了谁。没有多说什么话语,就默默地坐在彼此的对面,即使心中有千言万语,只是挤压在了心底,偶尔漏出来压在眉际。这回,就连眼神的交流都少了,纪恋不敢抬起头,看此刻苍白的子衿。

    坐了好久,纪恋才开口问子衿,今后有什么打算。她有些含糊其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今后会怎么样。只是很确定的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生活完全变了模样,她们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纪恋和子衿没有住在一起了,子衿都没有过来拿自己的东西。

    纪恋能体会到,子衿不想再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原因。子衿没有搬回自己的家,而是自己另找了一个住所,暂时住了下来。

    纪恋没有去过子衿的新家,即使是见面也是选择在咖啡厅之类的公共场合。

    后来,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子衿也没有告诉纪恋她在忙些什么。起初纪恋以为这只是一个过度期间,磨合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没有想到,这是纪恋和子衿之间的人生岔路,从此,大家又将各奔东西。

    生活就这样不急不缓,好不枯燥地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