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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又过两天,齐王妃带着元令霜,李菱歌两个姑娘回了一趟她的娘家李家。

    对外面说是因为公主回宫,特意临行前去李家探望长辈,与长昌公主辞行。

    齐王知道这件事,他没有多想,真以为公主只是去辞行,还派人叮嘱元令霜,在李家好好散心,干脆玩一天,在李家用过晚饭再回来。

    元令霜求之不得。齐王妃带她去看望长昌公主,当然不是只为辞行,她们另有目的。

    李家当年因为尚公主,在原来的宅院附近建了一座宏丽的公主府。长昌公主夫妇刚成婚时,不与李家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处,而是单独住在公主府,很是清净。

    几十年眨眼过去,公主夫妇生下三男一女,之后子子孙孙人口繁衍。公主府与原来的李府早连成一片,单论大小,这一大片府邸宅院不亚于王府。

    这天上午,公主府这一侧早有人清道候着,一看到齐王妃的马车立刻迎上,殷勤伺候。众人下马车,入府准备换上肩辇。

    元令霜随齐王妃去看长昌公主,李菱歌却不同她们一处,而是去隔壁李府——她的父亲和嫡母都住在那里,至于她的生母,因为生病,被她父亲安置在李府一条街外的宅子里。

    元令霜上肩辇前拉拉她的手:“你快去吧,与你母亲好好说说话,晚上我接你一道回去。”

    虽然下了决心,但李菱歌此刻还是不免哽咽应是。等公主肩辇一走,她立刻领着侍女去李府那边。

    先是去拜别父亲和嫡母。

    她的父亲年轻时候有些文采,颇为风流,在风月场上结识了李菱歌的生母,养做外宅。李菱歌小时候住在外面,后来才接回李家,她父亲也愁过,这个女儿的身世恐怕嫁不了正经世家,但要让李氏女嫁去寒门小户,也很不得体。

    没想到李菱歌如今自己谋到了出路,跟随公主入宫做伴读。若是能留在宫中做女官,倒不失体面。

    他叮嘱了李菱歌几句,入宫之后,好好侍奉公主云云。又说:“你有个堂姐也在宫中做女官,你入宫之后可与她互相照应。不过万事还是得以公主为先。”

    李菱歌恭敬应下。说完套话,他给了李菱歌沉甸甸一匣金珠子,让她带到宫里傍身。

    然后去嫡母那边。嫡母对她一向冷淡,没说两句话就端茶送客,只打赏了两支普通金钗。李菱歌本来就没指望,并不觉难过。

    家中姐妹与她关系疏远,见她谋到好出路,也不会真心为她高兴。她干脆都不见了,径直去了生母的住处。

    李菱歌的母亲叫柳姬,曾是洛州城有名的歌伎,通音律,擅琵琶,嗓音婉转,做了李家嫡子的外宅,被章台姐妹艳羡,夸她运气好,得了个好归宿。又说李家公子是个情深义重的人,即便后来柳姬生病,也没有抛弃她。

    李菱歌刚出生的时候,李家公子对她还在情浓时候,给女儿取名叫“菱歌”,取的是一曲菱歌敌万金之意。

    如今柳姬一个人孤零零躺在这所普通的小院里,她咳嗽坏了嗓子,早已唱不了歌。见到女儿到来,柳姬在侍女搀扶下勉强起身,喜出望外:“菱歌……你怎么来了?”

    她住在李家外面,对李家的大事一无所知,还不知道李菱歌要跟随公主回京入宫。

    李菱歌忍住眼泪,笑着说:“阿娘,有个好事情来告诉你。”

    柳姬还以为是女儿定下了婚事,这是她现在唯一牵挂的事情。她激动咳嗽,脸上飞起病态的红晕:“是……是哪家公子?”

    李菱歌笑道:“母亲想到哪里去了?”

    她把入宫做伴读的事说了,柳姬一时沉默,为公主伴读固然荣光,可此去京中,不知何时再见,何况后宫又不是什么太平地方,二公主不得皇帝宠爱,出宫多年,这都是世人都知道的。

    柳姬忍不住落泪:“是我连累了你……”

    李菱歌摇头:“阿娘不必伤心,公主待我很好。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保我们母女周全。我若留在洛州,难道还能嫁高过嫡母生养的姐姐妹妹?身世人品好的公子,都紧着她们先挑,轮到我议婚的恐怕剩不下什么好的。即便勉强寻到一个能嫁的,嫡母不疼爱我,兄弟不会为我撑腰,我嫁过去也是低声下气侍奉姑舅。与其这样受气意难平熬日子,不如堂堂正正跟着公主进宫。”

    “等我进了宫,李家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不会苛刻母亲。母亲只管安心养病,从此不必缩手缩脚,该买什么药,想吃什么好的,都直管叫李家去置办。冬天用炭,夏天用冰,都不要省着。我会常常寄信,托人给母亲捎东西来。有公主一天,就有我一天,有我一天,就有母亲一天。”

    柳姬泪水涟涟,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李菱歌又把刚刚父亲给她的一匣子金珠子拿给母亲。

    柳姬吓了一跳,推辞道:“这是你父亲给你带进宫傍身的,宫里没有钱怎么行。”

    李菱歌说:“我在宫中一切吃穿用度都不必花钱,公主待我不薄,我这些年也攒了些。”她告诉母亲:“您别看公主年纪小,心中很有成算。我在她身边为她办事,她不会让我缺钱使的。倒是母亲,留着这些才好使唤下人。我在宫中才能安心。”

    柳姬这才收下。母亲两人在一起过了一天,把这段时间没见的话都补上了,极是依依不舍。

    齐王妃和元令霜正在长昌公主院子中。长昌公主七十有余,姿态雍容,满头银发,只是一双眼睛还能依稀看出年轻时候的样子。她是先帝的妹妹,皇帝的亲姑姑,也是唯一还在世的大长公主。

    先帝还在时,她经常回京入宫。后来岁数老了,她便不怎么回京,一年到头都住在洛州,生活平静,享受天伦之乐,仿佛一个普通老太太。但她的辈分在这里,朝廷每年都会派人来看望慰问,皇帝从来不忘赏赐。

    这样的老人就像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虽然微弱了,但是奋力一跳时,还是有不容忽视的威严。

    长昌公主也有段时日没见元令霜了,一见到她就拉住她的手,笑呵呵说:“看看,又长高了!瞧着眼睛,一看就是我们元家人,又漂亮,又神气!”

    齐王妃坐到她身边:“母亲一见到元家人,比见到李家人还开心。”

    她是长昌公主的独女,即便四十多岁,靠在母亲身边也带着一股娇气。

    长昌公主笑着搂住元令霜:“当然了,元家的小公主可不比你们这些李家姑娘娇贵难得?我看看都觉得稀罕,就像看到自己年轻时候一样。”

    周围人也是一阵吹捧,说公主年轻时候如何美貌,李家如何欢喜能尚公主。等一阵寒暄完了,齐王妃屏退众人,低声把元令霜的困境向长昌公主诉说:“……圣上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打算把二公主送去吐蕃。皇帝嫡亲女儿嫁给吐蕃,这可是大盛朝闻所未闻之事。”

    长昌公主一听,也不禁皱眉。但她到底不像齐王妃那样,不肯说皇帝一句不是。

    她只说:“这皇恩太过浩荡,吐蕃人若有点自知之明,就不该受。”

    元令霜这才开口,说:“我不是不愿意为国出力,担当重任。只是我三岁没了母亲,之后又不知为何惹了父皇不快,让我在宫外居住。所幸得了母妃疼爱,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一心只想着怎么孝敬父王母妃。没想到好不容易叫我回宫,却是把我打发到更远的番邦,再不能膝下承欢尽孝,一想到父母缘分这么浅薄,就……”

    她说到这里眼泪滚滚而落。长昌公主也忍不住哭起来,哽咽道:“好姑娘,哪能让你去那样的地方。还这么小,这么娇嫩,去不得,去不得。”

    齐王妃听到她这话才放心了些。长昌公主擦了眼泪,沉吟片刻,对元令霜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埋怨,觉得你父皇心狠。但是你父皇如今这样,也是有些缘故的。”

    她娓娓道来:“大盛到你父亲是第四代。前面高祖皇帝,太宗皇帝,都传位顺利,不曾有储位之争。到你皇祖父时候,太子犯事,死于狱中,后来你的几个叔叔伯伯明争暗斗,最终都落败了,只剩下你的父亲和你的六叔楚王。”

    “先帝在你父亲和楚王之间犹豫过一阵子,最终还是立了你父亲为新太子。”

    “你父皇即位时就只有大公主一个女儿,所以迫切想要一个皇子。谁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始终难如愿。所以你不要怨他,他只是着急,便受了人蒙蔽。”

    “他若有个皇子,便不必担忧身后事。可没有皇子,将来朝中只怕又要起风波,难道要把先帝晚年时候的厮杀再演一次么?”

    长昌公主絮絮说着皇帝如何无奈。元令霜只是静静听着,垂着眼睛,并不做声。她明白长昌公主对她父皇的辩解,但是她也清楚,自己心中燃烧的那团火是不可能熄灭的。

    但此刻她还有求于长昌公主,所以不能出口辩驳。

    长昌公主最后问她:“小霜儿,你听明白了吗?”

    元令霜柔声回到:“是,我明白了。”

    长昌公主拍拍她的手:“如此便好,你不必担心。这些年我从来没求过皇帝什么事,这次豁出一张老脸,怎么也要把这事按住。”

    她叫元令霜放心,只管安心回宫中。

    之后几日,元令霜一切都准备齐全。她在洛州的购置的田庄暂由齐王妃管着,其他财物藏书都一并带走。至于带进宫的伴读宫女不多,加上安娘一共二十八个。

    当年她从宫内带出来的宫女如今只剩下椿叶椿芽还在身边,其他的有的年龄大了嫁人了,有的放回家去了。只要想走,她都不强留,而凡是留在她身边的都是无处可去又忠心耿耿的,所以她才放心带回宫中。

    这次回宫,齐王也搞得声势浩大,他把元学义也一起带上了,只盼能在京中办成大事,元学义表现好些,给皇帝留个好印象。

    临行那天清晨,全府上下都出来相送。齐王妃不打算一起回京,她只让元令霜带去一卷经书和一封信给皇帝,都是她亲手所写。

    元令霜也给王府的三个姐妹蕙娘她们赠了礼物,留做念想。每人都是一只螺钿盒子。

    “打开瞧瞧喜欢吗?”元令霜催促道。

    萱娘和芸娘打开一看,盒子里装着一颗硕大的珍珠,色泽柔和莹润,一看就是宝物。蕙娘盒子里也是一颗珠子,只是那珠子下面还压着一支银簪子,正是那天夜里元令霜抵在她眼下的那支。

    蕙娘脸色瞬间苍白,她知道这是元令霜无声的威胁。

    萱娘她们瞧见,却不明所以,若说公主偏心,只给蕙娘多了一支不怎么名贵的簪子。

    “怎么蕙姐姐还多了一支簪子?”

    元令霜笑得很甜:“这是我与蕙姐姐之间的秘密,她心里明白我的心意。”说完便登上香车,在仪仗呼喝声中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