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我可以出钱给爸妈装修饭店！”狄宝眨巴着眼睛说道。
得知狄振邦想要自己开饭店赚钱还赌债, 狄宝表现的异常兴奋。他期待这一天已经好久了。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看到爸妈改邪归正，没想到狄振邦竟然主动提出要创业。
“当初身世曝光，阿砺给了我六千六百万当做补偿, 后来阿砺开投资公司, 我就在石历资本开了一个账户，把这笔钱存到石历资本，如今账户上已经累计到一亿多了。”
至于具体的数字是多少, 狄宝并没有关注。他其实不想收下这笔钱，又拗不过闻人砺, 只好暂时帮闻人砺保管。后来闻人砺开投资公司，狄宝为了支持闻人砺创业，索性又把这笔钱存到闻人砺的公司。
——由始至终，狄宝都没有想过动用这笔钱。
他心底一直存着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一直奢望狄爸狄妈能够彻底戒赌。到那个时候, 他就可以把这笔钱拿出来给狄爸狄妈做生意，帮助狄家改善生活, 也是通过这样的形式把钱还给闻人砺。
因为狄宝始终不觉得闻人砺哪里亏欠自己, 所以他也不想收下这笔钱——仿佛他收下了这笔钱, 就是在心底认定了闻人砺真的对不起他似的。
但是狄宝始终摸不准什么时候才是最合适的时机。直到狄爸提出要开饭店，狄宝觉得时机到了。
“你们尽快选址吧。选好位置以后, 由我来负责饭店的装修和房租。”狄宝双眼亮晶晶的表示：“不过这笔钱我不能交给你们，到时候你们把房东约出来，我要跟房东亲自谈。”
这也是预防狄爸狄妈打着租房的旗号从他手里骗钱——狄宝不怕狄爸狄妈骗他的钱, 他只是害怕狄爸狄妈骗了钱后又去赌博, 到时候戒赌大业功亏一篑, 闻人砺肯定会生气的。
狄振邦没有想到狄宝竟然会这么支持他创业, 闻言顿时一愣。想到当初他竟然还为了狄宝不肯借钱帮他还高利贷的事情把狄宝一顿臭骂……狄振邦忍不住有些羞愧。
“爸爸当初真的是混账, 你那会儿是不是很生爸爸的气？”
狄宝摇摇头，笑着说道：“我怎么会生爸爸的气呢！我明白爸爸的想法。是不是觉得我回去豪门就不认你们了？你们养育我十八年，我却不肯帮你们还高利贷……”
狄振邦越听越觉得羞臊，忍不住开口：“你也没有义务帮我们还高利贷！”
“话虽如此，人非草木嘛！”狄宝感慨道：“我那会儿真的觉得我很对不起你们。你们是养我十八年的父母，我却为了一百万让你们那么伤心。那一段时间我甚至有些迁怒阿砺，埋怨他为什么要这么狠心这么冷漠。”
狄振邦夫妇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狄宝摆摆手阻止了：“不过到了现在，我明白阿砺的做法是对的。如果不是阿砺那么强硬的送你们去工地打工，让你们参加厨王争霸赛和服装设计大赛，让爸妈重拾手艺，爸妈又怎么可能会真的戒掉赌瘾改邪归正呢？”
“其实仔细想想，闻人砺跟我同岁。身世曝光的时候，我因为要面对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父母家人而觉得惶恐不安，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甚至闻人砺的处境比他更艰难。毕竟狄宝只需要面对对他不怎么满意的家人，可是闻人砺却要面对穷凶极恶的催债人，烂泥扶不上墙的赌鬼父母，数百万的高利贷，一贫如洗的原生家庭以及扑朔迷离的未来。
可是闻人砺却用了比狄宝更短暂的时间就适应了这一切，并且重新从低谷爬到了山顶。靠他自己的实力再次变成人人羡慕的人生赢家。
“他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强大的人。”狄宝感慨道：“他的坚韧通透让我感到震惊和羞愧。我怎么能因为他比我更聪明比我更有能力就堂而皇之的把所有压力都推给他呢？”
一边享受着闻人砺带给他的安稳和富足的生活，一边嫌弃闻人砺的强硬冷漠。完全忘了闻人砺跟他同岁，也是一个需要被人照顾被人呵护的年纪。
“我做的实在是太差劲了。”狄宝说道。如果时间可以重来，狄宝会义无反顾的站在闻人砺这边，而不是一边享受闻人砺的保护一边对他横加挑剔。
闻人砺说的很对，他所有的纠结都源于他想的太多能做到的却太少了。他总是希望别人改变，希望别人迎合他迁就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狄振邦夫妇有些惊异的看着狄宝，大半年没见，狄宝看上去竟然有些脱胎换骨了。
狄宝赧然笑道：“因为读书多了嘛！”
上大学以后，狄宝除了按照闻人夫妇的意愿报考了某大学金融系，还在业余时间参加了很多公益活动。因为狄爸狄妈都很好赌，狄宝很想了解赌徒的心理活动以及戒赌的困难性和可行性，所以他选择的公益活动大都是去戒赌中心，或者跟辖区派出所的警察同志们一起进行拒绝赌博的科普公益活动。
在此期间，狄宝接触了很多因为好赌导致家庭破产妻离子散的赌徒。逐渐明白了那些赌徒为什么就是戒不了赌，以及自己该如何做才能帮助狄爸狄妈有效戒赌。还在戒毒中心工作人员的建议下选修了相关的心理学课程。
狄宝懂的越多，就越能体会到闻人砺的压力——更准确点说是一个正常人在面对赌徒父母时的惶恐和不确定。
然而当时的狄宝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从来没有站在闻人砺的角度想一想——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在骤然得知自己的身世，毅然决然的回到原生家庭后，面对沾染赌瘾欠下数百万高利贷的亲生父母时，该有多么的难堪和不安。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你们，从来没有想过留在闻人家。明明爸妈爷爷奶奶他们都很希望闻人砺能够留下来。”狄宝黑漆漆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他是那么坚定不移的走向你们，却为了让你们戒赌，遭到那样的谩骂。”
虽说这些陈年旧事早已时过境迁，连闻人砺本人都懒得再提了。可是当狄宝清醒过来，仔仔细细的回想这一切，却忍不住替闻人砺感到心疼。
“他那会儿该有多难受呀！”狄宝吸了吸鼻子，软软的说道：“可是他依旧像一道坚固不催的屏障一样挡在我的面前，挡在你们面前，支撑着狄家没有散。”
哪怕受尽白眼和咒骂，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他们。
卡座对面，狄振邦夫妇听着狄宝的哭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们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有多过分。无论他们自己如何遮掩狡辩，也都无法掩盖自己的丑陋行径——因为自惭形秽就把所有的压力和恶意发泄到一个十八岁孩子的身上。堂而皇之的昭示着自己的无能和无赖。
也幸亏是闻人砺，换做任何一个人，遭遇了这种事情，哪里还会给他们约法三百章的机会？只怕早就趁机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想到这里，狄振邦夫妇面面相觑。越发觉得心虚难堪。
狄宝见状，趁机说道：“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辜负阿砺的用心良苦。其实我们还应该给阿砺道歉的。”
至少要让闻人砺明白他们已经知道错了。
“知错就改，总好过将错就错，不肯认错。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虽然闻人砺本人的形象和性格跟“老实人”这三个字没有半毛钱关系，狄宝还是不自觉的这样想。
狄振邦夫妇皱眉不语。当父母的跟自己的亲生儿子郑重其事的道歉，他们两个怎么想都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再说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闻人砺明显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们又何必道歉呢？
“我们今后对他好点儿。”苏美慧讪讪的说道：“就不用道歉了吧？”
“我觉得不行。”狄宝摇摇头，逻辑清楚的说道：“你们对他再好又能好到什么程度呢？”
闻人砺那么会赚钱，显然不需要狄振邦和苏美慧给他攒老婆本。也就是说在金钱方面，狄振邦和苏美慧赚的那点钱连锦上添花都做不到，甚至还需要闻人砺帮忙介绍生意。
至于感情方面，以闻人砺的性格和过往经历，就算真的需要感情寄托，恐怕也不会把狄家夫妇当成自己的精神依赖。更何况身世曝光后，狄振邦夫妇带给闻人砺的感情价值就没有多少是正向的。这种除了伤害就是拖累的相处模式应该也没法对闻人砺造成正面的影响。
“物质方面指不上，精神方面也靠不住……”狄宝越说越犯愁：“你们两个还要在阿砺的面前摆什么‘天下无不是父母’的架子。”
闻人砺又不傻，更没有自虐的癖好，怎么可能会对这样一对不靠谱的亲生父母产生精神上的依赖呢？
也许直到现在，闻人砺对狄振邦夫妇的看管也只是出于子女必须赡养父母的义务，而非亲人间的感情纽带。
听到狄宝毫不乐观的分析，狄振邦与苏美慧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似的，恶心急了。
狄振邦忍不住眼睛一瞪，就想胡搅蛮缠：“他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呢？”狄宝叹了口气：“他是没养你们？还是没认你们……”
碍于狄宝是真的把狄振邦夫妇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后面的难听话，狄宝不想多说了。
狄振邦哑口无言，苏美慧悻悻无语。
“其实到了现在，伤害都已经造成了，我们就算道歉也没什么用处，最多就是让阿砺心里好过一点点。”
当然按照闻人砺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或许他本人根本不在意他们道不道歉。
狄宝之所以会这么说，也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一点罢了：“我们跟他道歉，对不起三个字说出口，我会觉得坦然一点。至于要不要原谅我们，要不要既往不咎，这个压力其实又推到了他的身上。”
“这么一想，我还是很自私的！”
狄振邦夫妇欲言又止：“我们……”
狄宝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说，对于阿砺来说，我们三个人始终都是累赘。不管我们是真心悔过，还是别的什么，都没有办法从根本上帮到阿砺。他需要解决的困难和挫折还是只有他自己能够面对。我们最多就是管好自己，不给他添麻烦。”
狄宝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等到饭店开张以后，我会过来帮忙，顺便盯着爸妈你们戒赌的。既然说好了要做家人，总不能把所有压力抛给阿砺对不对？”
“虽然我没有什么能力，也不像阿砺那样聪明厉害，可以游刃有余的解决突然出现的任何难题，可我毕竟还是阿砺的家人，是他的兄弟，我也想尽我最大努力帮助阿砺分担一些事情。至少不让阿砺再为我们烦心。你们说对不对？”
看着言语温柔，神色却莫名坚持的狄宝，狄振邦夫妇长叹一声。他们又何尝不知道现在的局面究竟是怎么造成的。他们也想彻底认回闻人砺这个儿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家碍于法律和血缘关系不得不硬凑成一家人。
可是简简单单的一句道歉，真的能够弥补大家相认之后的裂痕，弥补那已经缺失的十八年光阴吗？
“当然不可能。”狄宝眨了眨眼睛，笑道：“可是现在道歉，努力获得阿砺的认可，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