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桑无渊才放开薄霜，却也只是放开了她唇，大手还扣在她的风帽上，两人的脸对着脸，鼻尖几乎相抵。
他看着她，眸色晦暗。
“狼心狗肺的东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收到那样的字条，也敢只身前去，你是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呢，还是当本王死了呢？”
他声音沙哑，音量也不大，就对着她的面门缓缓开口，呼出的热气喷薄在她的脸上，有她熟悉的兰麝的清香和几分凉薄的气息。
薄霜眼睫轻颤。
“我”
她本来想说，自己不想麻烦他。
可出口还是改成了：“我来不及通知王爷。”
“来不及？”桑无渊轻嗤，“来不及就去赴死？”
若她没有丢下那张字条，若他没在木屋里看到那张字条，那现在会是什么情况，他都不敢去想。
薄霜便不做声了。
其实，作为医者，她很想提醒他，此时正在手术，请保持平静，保持放松，不要多言，也不要多动。
但她知道，她说了，定然会惹他生气，如此反而让他更激动，更多言。
所以，她只能闭嘴。
“晋风。”桑无渊终于松了她的脑袋。
她站起身，腿都蹲麻了。
“王爷。”晋风上前。
“给一枚信号烟火给她。”桑无渊吩咐。
晋风掏出一枚，递给她。
今日也是身上没带，不然，又何至于要跑回来带人，直接放信号烟火，他们的人看到了自会前去，他家王爷便也不会受伤。
桑无渊瞥了一眼薄霜：“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就燃放它。”
薄霜伸手接过，看了看，拢进袖中：“好的，王爷。”
心想，这些事情你能等手术结束了再交代吗？
搞得像是自己没时间了，要交代临终遗言一样。
后来，她发现，他其实是借此来转移他自己的注意力而已，因为实在是太痛了。
尤其是箭被拔出来的那一刻，她看到他额头上青筋突起，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
薄霜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没想到他会舍身救她。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判范围，也超出了她的思考范围。
她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人情债最难偿，何况是救命之恩。
孙大夫开始缝针，大家都看得心惊肉跳，好似那针头落在自己身上一样。
缝完针，上好药，绷带缠好，已是下半夜。
见桑无渊已无大碍，桑无焰吩咐大家都回吧，该休息的去休息，他自己也准备回府了。
“四弟明日就不要上朝了，我会跟父皇说四弟中箭了。”
“你准备如何说？”桑无渊问他。
“就实话实说呀。”方才他也将事情了解了一个大概。
“不行，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纠复，你就跟父皇说，被落雁国的细作射的，再问，你就说具体的你也不是很清楚便可。”
桑无焰看看薄霜，不明白为何要隐瞒，但桑无渊这样安排，他便只得点点头：“嗯。”
薄霜知道桑无渊是在替她考虑。
因为她是事件的主角，皇帝本就对她杀心不死，难保不因为这件事为难她。
晋风去送桑无焰。
孙大夫也起了身。
“夜里王爷就只能趴着睡了，不能压迫伤口，今夜肯定会比较难熬些，会痛得睡不着。另外，不要激动，不要多动，不要让伤口见水，每日换一次药。”
孙大夫交代完，留下一些药物，提箱告辞，却是被桑无渊喊住。
“你确定这样就可以了？”
孙大夫不明其意。
这箭都拔出来了，针也缝好了，药也上了，血也止住了，自然是可以了。
“不会再有事？”桑无渊又问他。
搞得孙大夫都不知道怎么答。
还能有什么事呢？
问得他都怀疑起自己的专业来，征询的目光看向薄霜。
看到薄霜，他忽的就明白了。
真是恍然大悟啊！
于是，在桑无渊追问第三句“夜里不会再有危险了是吗”时，他当即就回道：“难说。”
“可能会因为疼痛引起发热，得用湿毛巾敷额头、擦身子，带走热度，伤口还有可能会感染，感染也会引起热度，还有可能会会不小心牵扯伤口，导致出血之类的，总之，今日夜里一定要格外注意，出现上述情况，一定要及时处理。”
他只差把“一定要让一个人守着，如果这个人会医就最好”这句话说出来了。
桑无渊面色如常，但显然对他的话是满意的，因为终于没再追问了，而是朝他扬扬手，示意他走。
薄霜是医者，很清楚桑无渊的情况，夜里大概率就剩痛了，不会有其他的问题。
但，毕竟伤得重，也算是动了一个不小的手术，所以，确实不排除孙大夫说的那些情况可能发生。
抿唇默了默，便主动提出来：“夜里我留下照顾王爷，毕竟我懂医，遇到紧急情况，知道怎么处理。”
“可是姑娘的伤”张婆子担心她。
虽然巴不得她跟她们王爷单独相处，共处一室，但，她身上也伤着呢。
“没事，我又不是不睡。”
薄霜指指边上的矮榻：“我可以宿在那里，万一有个什么动静，有个什么问题，能及时发现，及时处理。”
桑无渊自是不发表意见，就像没听到一样，闭目养神中。
孙大夫及时开了口：“姑娘能守在这里自然是最好，那我就放心了。”
石磊送孙大夫回家。
薄霜示意张婆子和琳琅也回去休息：“帮忙多关注一下小蚊子那边的情况。”
两人点点头，恋恋不舍、一脸担忧地走了。
红昭碰了碰那个婢女的手，两人也一起行礼告退。
片刻，红昭又进来给矮榻上铺了一床新被褥，又退了出去。
于是，厢房里便只剩下薄霜和桑无渊了。
薄霜走到他的跟前：“王爷是想先这样坐一会儿，还是想躺榻上去？”
桑无渊这才睁开眼，抬眸看向她。
“好痛。”
薄霜不意他说出这两个字，眼帘轻颤。
刚刚谁没事人一样，哼都不哼一声。
但她知道，肯定是痛的。
麻药都没用，一般人这样或许早痛晕过去了。
遂点点头：“我知道，要不，吃点去痛药？”
她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