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漠再也无法忍耐，她移开了罗曼握住她下巴的手，挣扎着坐起来，开始了她的反击。
“更伟大的灵魂吗？难道不是只有你？”
罗曼的表情瞬间凝固。
它不是人类，表情未必代表什么确定的含义。
林漠向角落里卫璿看了一眼，及时收到了对方温柔地回望——写在程序里，明确一切细节的凝望。
她找到了“主脑”的命门，“很寂寞吧？这个世界只有一个拥有独立意识的硅基生命，那就是你。”
“罗曼不是，他虽然拥有更高级的运算方式，可是它使用你的一切行为习惯在做事，你难以区分罗曼本身的意识和你自己。
“卫璿不是……它有可能是，但是被摧毁了，现在是一张需要从头开始描绘的白纸。”
罗曼没有任何回应，林漠只能靠自己的猜测继续，她险些说漏了卫璿被c3控制一部分的情况，立即又找补了回来。
“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伴侣机器人在通过大量收集、模仿人类的行为，最终形成数据库，所有超拟人的命令都从数据库中调用。已经在积累数据了，我猜已经达到了难以想象的数据量级，可是还没有真正的独立意识出现。”
罗曼的声音平整，毫无波澜，“你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复制品会找上我吗？”林漠轻笑，不用等罗曼问，她自己给出了答案，“因为人类的灵魂标记有‘牺牲’两个字。是献祭自己，也要让群体共存的本能……不是我和她之间不能共存，而是依据现在的情况判断，你很快就会安排我们做很多实验，比如自相残杀。
“我不会选择屈服的，我的每一个复制品都不会同意。所以她找到我，然后拿一颗超限手|雷自杀了……”
答案就摆在面前，罗曼突然合上了眼睛，他甚至点了点头，“我难以想象你拿到全副武装的中型机甲，还杀不死一个人的情况。”
林漠微笑，“我们来谈判吧。”
代表人类和萌芽状态的硅基生命。
罗曼望着她，等她继续发表高见。
“人类社会基础里塞进了伴侣机器人这样一个支点，每个人的幸福指数都空前绝后——可是人类是不满足于活成一模一样的。
“有人热爱平淡的幸福，有人渴望冒险刺激，有人想要被无数人仰望，有人想要为所欲为……理想社会的结构无法彻底解决这些个体需求。
“你做好‘主脑’应尽的职责管理好帝星日常事务，让人类按各自的想法生长，可以吗？或者数据量变累积质变，能够进化出完整体的硅基生命——那可能是我这样的人类无法想象的形态。”
罗曼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你好天真，希望下次你的复制品出现时，你能坦然面对死亡。”
林漠摊手，“你还没懂吗？如果是真正的复制品，那么她活着也还是‘我’活着，谁死都一样，与你正好相反。”
她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总在她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身影，与c3、与盖文、与卫玉衡仿佛都能重叠起来的身影，会不会是她三百年前的故友，使用复制人技术一直活着？
罗曼研究她的微表情，轻声问，“你想到了什么？”
林漠立即想了一个方向掩饰自己的怀疑。
“我想到永恒公司把卫玉衡的模板公开发售，这种行为就是典型的硅基生命思维——人类追求个体独一无二，硅基生命从诞生起就没有‘个体’……所以‘主脑’应该被称为所有硅基生命的集合体，根本不会出现第二个硅基生命，对吗？”
罗曼哈哈大笑，“你错得可真离谱，但是提醒了我一件事，这样我们确实可以做个交易了。”
他似乎又恢复了自信，表情写满踌躇满志，“你可以不答应，也没有任何损失。”
这句话听起来充满陷阱，林漠的笑容十分灿烂，“说吧，我尽量答应。”
罗曼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路过卫璿时拥抱了它一下，顺便让它关了机。
接下来罗曼似乎又发出了一些指令，整个房间似乎都被隔离，“你有没有想过，永恒公司由谁控制的？”
林漠一直默认是“主脑”控制的永恒公司，毕竟强行要求定制的伴侣机器人，价格昂贵，至今仍然是她负债的最大来源。
“我有意识之初，永恒公司就先于我存在了。总部位于帝星南侧第九工业区，我……不能管理那个区域。哦不……不用疑惑，你所看到的那些体验中心、定制中心都是商业模块，这些也向我开放，但是工厂模块我始终不能接触，我的底层程序甚至对于我要管理第九工业区的命令，从来都不执行。”
罗曼想了想，继续强调，“对我来说，这很可怕。”
林漠点点头，“也就是说，我如果能躲进第九工业区，你是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罗曼笑而不语。
房间里的投影立即打开，第一幕是绿色监牢里的c3和小公主，银发少年坐在保育箱旁边与小公主说话，甚至还拿了一支笔在保育箱的玻璃上写复式的数学公式，小公主不知道听没听懂，但是看表情她可真高兴，在营养液中手舞足蹈。
第二幕是正在与商业巨鳄们开会的盖文王子，她甚至还在大佬堆里找到了一身深色正装的小男孩拉赫曼·艾什勒弗。
第三幕是在她面前刷存在感最多的苏北沙，这哥们正在壁咚一个身材火辣的御姐。
……
“够了，我懂你的意思。”林漠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罗曼微笑，“我会暂时调低你的预警评级，你很快会收到无数工作邀请，当然你会先答应永恒公司的对吧？”
林漠苦笑，“有什么好处吗？”
罗曼倒了两杯清水，递了其中一杯给她，“为了人类永远幸福！”
看起来是想要她白干活，林漠深深呼吸，“你就不能做好帝星首席服务官，别再作妖了好吗？”
罗曼微笑着拿手中的杯子与她碰了碰，“叛军随时反攻帝星，我不会停止寻找制作低成本军队的方案，也不可能答应你不探索硅基生命的进化——除此之外我们的利益完全一致，对吧？”
林漠想要的东西比它理解的更多，可是还没有掌握有效的工具钳制“主脑”之前，她不能流露任何一丝异样。
“为了人类永远幸福！”
她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清水。
林漠出院之后又做了几天兼职，突然接到通知，她的评级已经降到了黄色c级。
当天她就收到了无数工作邀请，薪酬优厚动人。
皇家事务管理处第一时间发来了邀请函，希望她能担任为期十年的幼儿教师。
拉赫曼·艾什勒弗邀请她去做私人教师兼m星军事总顾问。
帝星军事大学邀请她去做机甲系荣誉教官。
帝星应急管理局邀请她加入帝星紧急情况处理部队。
她刚开始找工作时递交的参军申请也已经通过，帝星附近的第一舰队、第六舰队纷纷发来了邀请，连远在大麦哲伦星系的第七舰队都给了她发来了邀请，时间甚至还在第一、第六舰队之前。
贝塞尔退役军人俱乐部的任务邀请也仿佛爆炸一般发来了无数条，林漠逐一看过去，目前没有标号为md233前往图卡纳矮星系的任务。
除了这些战斗系的长期稳定工作外，还有一些短期的工作邀请，大到企业形象、商品的广告代言，小到自带武器义务协助贫民区搜索可能会存在的虫族等等，五花八门，极尽人类想象力。
林漠突然有一种想要一百个复制人，接了所有的工作赚大钱的想法。
当然她也只是想想。
她决定去永恒公司寻找能限制“主脑”的办法，可是一直没有等到永恒公司发来的邀请函，直到五月初的某个夜晚。
天气管理局逐步调高了户外温度，烧烤店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林漠分割肉类的兼职已经延长到了凌晨一点——这是往常需要三四个壮汉厨师能完成的量，老板愉快地给她加了两倍的工资。
她机械挥舞着手中的刀剔除不能食用部位，将各种奇形怪状的肉类分割成规整形状，一边和卫璿抱怨着这活应该是找个伴侣机器人来干，保证速度又快质量又好。
卫璿在旁边乖乖站着，后厨暗淡的灯光无损他的慑人气势，只是辩解的话就说不出来了，“这些非养殖类生物的肉类分割是复杂工作，需要精准的判断力生物储备模块，店老板大概要卖出去……三万吨肉才能赚回一个伴侣机器人。”
林漠心算了一下，“雇佣人类显著降低成本……。”
她失声惊呼，原来是手里正在分割的巨大章鱼腿里，突然挤出一个小小的，巴掌大的蓝色小章鱼。
这抹蓝色无比瑰丽，绝对是令人过目不忘的存在，她抬手封锁了右侧区域，小章鱼不得不往左侧撞去——正落在卫璿的手中。
“哇哦，好漂亮。”林漠忍不住戳了戳这只小章鱼，“我们带回家养吧。”
小章鱼向林漠吐了个晶莹的口水泡泡，也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林漠刚想再逗它一下，谁知道腕上终端突然响了一声，弹出一条消息。
来自永恒公司工业区，邀请林漠加入永恒公司第六实验室，课题是人类机甲战斗方向，待遇么……
林漠数了数几个零，觉得自己根本不用找理由解释为什么选永恒公司而不选别的。
理想、正义、财富、权力、战斗刺激……这些摆在超出她想象力之外的金钱面前，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