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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第一世(一)

    听到这个回答,薄寒野直挺挺的立在那里,足足过了好几秒钟,挺拔的身躯轰然倾倒下来,他缓缓抬起手,遮住流着泪的眼睛。

    薄七七踏进别墅的时候,恰好听到薄寒野声音克制而沙哑的问,“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他恍然想起,绵绵长了肉的腰肢,还有她托着腮,拧着眉头,努力改变他对小孩=麻烦的看法。

    竟然,她早在那个时候,就怀孕了么?

    李婶的声音也因为哭过而沙沙的,她哽咽着回道,“太太有个双胞胎弟弟,听说双胞胎基因有很大概率遗传,可能……是双胎吧。”

    看着男人陡然弯下去的脊背,薄七七走进,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他,却瞥见薄寒野鬓边生出白发,愣了愣,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二哥他才二十多岁,他那么年轻,就长了白发……

    失去绵绵,她每每难受得半夜哭醒。对二哥来说,失去的是伴侣和后代,打击是双倍的,可想而知,他有多难受。

    薄七七没有安慰薄寒野,默默走了出去。她自己都无法释怀,又怎么去安慰二哥和绵绵悲痛欲绝的家人?

    ……

    从那么高的悬崖上坠落,时绵绵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她如游魂般,来到一个陌生的朝代。

    天下三分,其中盛国实力最强。

    而她则像被封印住一样,看着跟她面容相似的小公主盛绵绵出生,并且只能跟在她身边,看着大盛国君和皇后将小公主捧在掌心疼爱。

    直到小公主三岁那年发了高热,时绵绵突然融合到了她的身体里。

    九年过去,她原本的记忆消退近无,完全成长为大盛国受尽宠爱的十二岁公主殿下。

    绿衣婢女朝着里头轻喊,“公主殿下,辰时到了,您该起了。”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鲛绡宝罗帐下是七尺宽的沉香木床,几百名绣女制作而成的粉珠金线海棠花,在微风拂过时,如仙殿翻滚的云雾花海般浮动。

    绵绵身子留念的在沉香木床上翻滚了好几圈,打着哈欠掀开罗帐。

    眯着朦胧眼睛没睡醒的模样,萌得绿衣婢女心肝儿颤儿。

    皇家小公主十二岁,脸蛋尚未长开,就以生得出此明丽,可见再过几年,又是何等倾城之姿。

    绵绵闭着眼睛,小脚乱蹬一气半天没穿上棉靴,“唔,今日和母后约好了要去看西域送来的小猫,迟到了母后又该念叨了。”

    绿衣婢女见状忙上去伺候,“娘娘怎么会真的怪殿下,只是打趣您罢了。这么冷的天,您准时

    过去,娘娘又该担心您没睡好会生病。”

    等穿戴好,绵绵往自己怀里揣好酥米糕,便要坐进马车里,绿衣婢女忙追上她,往她怀里塞了个汤婆子。

    睨了眼小公主鼓鼓囊囊的袖子,绿衣婢女哭笑不得叮嘱道,“殿下少吃些糕点,待会娘娘必定留您用晚膳,到时候若您吃得少些,厨子会受到责罚。”

    绵绵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吃得腮帮子鼓鼓好不可爱,她弯着眼笑,“才这点糕点不会撑到肚子的,喜儿姐姐,你再皱眉就要变成白婆婆啦。”

    想到脸上皱纹能夹死蚊子的白婆婆,喜儿摸着脸颊,哆嗦着拉上帘子。

    鹅毛大雪将宫内金黄色琉璃瓦裹上白毯。地上落下雪花,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宫人打扫。

    绵绵正美滋滋吃着甜甜的糕点,马车倏地停下,要不是她眼疾手快撑着两边,脑门都要磕上去!

    汤婆子咕噜咕噜从车里滚到地上。

    绵绵刚想下去捡,外面传来宫人恼怒成怒的声音,“冒冒失失的,冲撞了公主,你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江野沉默着跪在雪地里,额头贴着白雪,那团雪,倒是将他脏兮兮的脸揉干净了几分,露出少年刚毅分明的棱角。

    他跑的匆忙,从拐角处出来不小心撞到马车上,马差点受惊,冲撞到马车里的人。

    偌大皇宫里,能使用马车的贵人,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而那架马车,珠帘翠幔,珍珠玛瑙,极尽奢华唯美,也只有十分受宠的小公主才会用。

    一道清甜的嗓音从马车内传来,“发生了什么?”

    说这话时,绵绵掀开了帘子,喜儿连忙扶着她下来,又把擦干净的汤婆子塞到绵绵手里,愤愤的瞪向静默跪着的江野,“还不是这江公子突然从小道里冲出来,险些惊到马儿。”

    江公子?

    他就是那最为弱小贫瘠的姜国大皇子,送到盛国的质子?

    绵绵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头磕到地上的人儿。

    她瞅了许久,才一言难尽的视线移开,目光落到别处洗眼睛,接着又忍不住稀奇的看向他。

    这么冷的天,她屋里烧了银绒碳才勉强不觉得冷,而这姜国质子,衣服脏得跟从碳灰里滚出来不说,还是件打着补丁,哪儿哪儿都漏风的单衣。

    绵绵有些佩服他的勇气,不由走近了些瞧他。

    江野伏低的视野里,出现一双雪白小巧的长靴,上面围着一圈绒毛,看起来就很暖和。

    一。

    二。

    三……

    他默数着。

    猜测着数到第几个数字的时候,这双长靴会用力踩在他的身体上。盛皇宫里,他只

    是姜国送来讨好盛国的工具,上到皇子,下奴仆都能踩上几脚。

    他习以为常,静静等待着疼痛来临。

    然而,他听到头顶上方,千娇百宠的小公主好奇的问,“你头上有没有虱子啊?”

    这么多年,早就被苦难磨砺得无坚不摧的心,还是因为这句话微微动荡。

    他咬住后槽牙,没有说话。

    久等不到回答,绵绵惊讶,她想推推这个人,发现他身上脏得很,又收回手,惊讶的问,“咦,你是哑巴吗?”

    “公主问你话,你竟敢不回?”马奴为了讨好绵绵,一鞭子抽到江野身上。

    少年身子晃了晃,并未被抽倒。雪地里倒是多出一道鞭痕。

    他依旧低头不说话,绵绵没了耐心,她急着去见母后,于是对宫人吩咐,“给他沐浴,把虱子捉起来给我看看。”

    她从小就对草药小动作有很茂盛的好奇心,父皇特许她跟着御医学医,可她从来没见长在人身上的虱子,父皇母后也不许她接触那些。

    她很开心这次能好好观摩。

    马车稳稳上路,一缕香风拂过。

    她走后,跪在地上的江野被侍卫架起来,丢到明月宫门口。

    他们本想一走了之,又怕公主回来之后惦记虱子没抓到他们要受惩罚,就收回了脚。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冷笑着跑开。

    江野仰倒在草垛上。

    明月宫里干净整洁,哪怕是柴房,都比他住的柴房要光亮温暖。

    他摁住流血的伤口,漆黑冰冷的瞳孔里一闪而逝阴鸷。感受到忽冷忽热的身体,他不由舔了舔嘴唇。

    又发烧了。

    但没关系,他命贱死不了。

    吱呀——

    柴房门被打开,两个侍卫抬进来一桶冰都未融化掉的水,恶声恶气道,“快洗!洗干净点别污了公主的眼睛!”

    而后,朝江野脸上砸下一个瓶子,“自己把虱子抓起来放到这里面。”

    冷心冷肺的少年额角青筋跳动。他不是不爱干净,就算是洗得再干净,第二天也会被盛国皇子们使唤打骂的很脏。

    交代完后,两个侍卫关了门离开。

    江野嘴角牵着一抹讥诮冷弧。

    果然,大盛国皇室没一个好东西,那小公主不亲自踩打他,只不过是想换种方式折磨他而已。

    日光从头顶天窗透进来,照在江野锋利阴鸷的眉眼上。他脱完衣服,咬着牙踏进冰水里。

    突如其来的寒冷刺激得他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栗。

    这次高热似乎不同以往,他头疼得炸裂,求生的欲望趋势着他穿好衣服,朝着宫门口走——他的住处藏着偷来的

    草药。

    ……

    晚饭都没吃,绵绵便从栖梧宫里回来,怀里抱着过分安静的小狗,眼泪汪汪的。

    西域来的小狗儿水土不服,病恹恹的趴着,眼看就要不好了。

    再把狗送回西域又得半个月,只怕小狗受不住颠簸,半途就没了,她心里着急却无计可施。

    雪季天黑得早,绵绵没仔细看脚下,突然被某样东西缠住了脚,她惊叫出声!

    江野垂下手,气若游丝的地哼,“救我……”

    他心有野望,要是死在盛国……

    江野抛下傲骨,当然,从他被送到盛国后,他差不多没了这玩意。

    他掀起眼皮,哑着嗓音,卑微着祈求。

    月色和积雪映衬下,露出小公主的身姿。

    江野倏然间,愣住了。

    若逢新雪初霁,

    满月当空。

    下面平铺著皓影,

    上面流转著亮银。

    而你带笑地向我步来,

    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来人抓——”喜儿还未说完刺客两字,便被绵绵捂住了嘴。

    猫儿似的瞳仁圆滚滚的,宛如落下枫叶的湖面,澄澈而美好。

    此刻,她打断喜儿的话,“抓什么呀,你没发现他是江公子么。”

    “喂,你还能自己站起来么?”绵绵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

    说完,她发现自己问了句废话。要是能起来,不至于躺在地上求她救命呀。

    绵绵看着江野病恹恹快要嗝屁了的样子,不知怎么想到怀里的小狗,突然生出怜悯之心。

    “喜儿,叫人把他抬到我房里来。”

    她自小学习医术,还没亲自用过呢。兴许把他救活了,她的小狗也好起来了呢?也算是为狗儿积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