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着金仙衣领的手缓缓松开，姜夷则坐会到摇椅中。
萧疏心中一咯噔，慌忙看向师傅。
姜夷则低垂着脑袋，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
白头发，桃花眼，手持玉箫，以及最重要的，腰挂苍羽门纹刻的玉牌。
这些特征无一不说明的这个人的身份。
萧疏虽然没见过，但那是寒师叔这么多年游历在外的理由，是他深入骨子里的执念，是他们从未见过面但一直在弟子口中无数次出现的，洞清道人。
萧疏被捡回来的时候，洞清道人已经不在了。他隐约只听千峥道人提起过几句他那个师弟，令人心疼又无奈。
苍羽门上下都知道，寒轻白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到处涉嫌，只是为了查清他的师傅洞清道人死亡的真相。
洞清道人当年受了严重的伤仓皇回到宗门，按理来说就算那些伤不能治好，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骤然离世。
他死的太过离奇，哪怕在往后岁月，就连千峥道人都不愿多提。
只有寒轻白，苦苦求着一个真相，一个答案。
姜夷则不一样，她对于这个平易近人的师叔是有着许多记忆的。
她喜爱这个师叔，感念师叔对她的好，也最清楚师叔在寒轻白心中的地位。
她也曾为师叔的离世伤心了许久，如今骤然听到与师叔身亡有关的消息，她费尽了力气才按下怒火。
“说，一点不差的都给我说出来。”冥边火蔓延至整只手掌，姜夷则面无表情地嘘嘘按在金仙的头顶上。
只要他说出半个令她不满意的字，这只纤细的手掌就会毫不留情地落下。
金仙冷汗直冒，磕磕巴巴地回忆：“那，那个修士还是很厉害的。阵法，特别是阵法，差点把我们一队都给灭了。后来我们重伤了他，没有杀他我们没有杀他！为了破出阵法我们也损伤颇多，最后跟他打了个平手，我们仓皇而逃，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是他是活着走的！我发誓，他当时没有死！”
此刻金仙银仙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眼前这个女人说不定是那个修士的同门或是亲人，他们发毒誓表明自己不是杀害那个修士的凶手。
姜夷则当然知道洞清道人没有死在这群妖族手里。当年洞清道人回来的时候还惊动了师傅，后来从师傅那里了解到，师叔的伤非常严重，三五年内是好不了了。
可当时的师傅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急躁，说明师叔的伤只是严重了些，并非会致命。
但最后师叔还是死了，死因师傅没有说过，可大家都知道，与师叔身上那些伤一定逃不了干系。
怒火在胸口憋着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姜夷则久久凝视着这两个兄弟。
萧疏上前一步，担忧地喊：“师傅…”
该说幸与不幸，原来在那么久之前他与宗门的羁绊就存在了。他们家族灭于妖族手下，而他的宗门里曾经有一位长老为了拯救萧氏阻止妖族，付出了命的代价。
姜夷则咬着牙沉默了许久，忽然高高举起手狠狠落下。
银仙一把抱住哥哥，大声嘶吼：“我们都说了！你还不放过我们！”
他们本身对妖主就没有多少忠心，要不然也不会为了自保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他们唯一的目的，不过是活着。
“我何时答应过你们坦白一切便留你们性命。”姜夷则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眼底是萧疏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的怒和恨。
她一点点逼近，声音似淬了冰：“当年萧家人死之前有没有也这样哀求过你们，求你们拿走不动明王剑留他们性命。”
脑海中浮现出那样的画面，萧疏便忍不住红了眼。
姜夷则很想一巴掌将眼前两只妖族拍死，她从未如此痛恨着妖族。
刚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就连她也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如果在这里的是师兄呢？当师兄听到这番话时，他又会是如何的悲愤心伤呢？
她不是师兄，她不能替师兄做任何决定。
姜夷则胸脯起伏，深呼吸之后再次睁开眼，眼底已经重新回归一片清明。
她转身往房间里走去，声音里略带着无力和疲倦：“萧疏，你处理了吧。”
“是，师傅。”萧疏朝着她的背影拱手行礼。
心中的热血在翻涌，手中焚芝在发烫。
萧疏没有丝毫怜悯和犹豫，结束了眼前这两只妖的生命。
自以为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的舜华无措地看向暮秋。
眼看着两只妖哀嚎着倒地，暮秋轻声说：“似乎是苍羽门里曾经有一位长老离奇逝世，与妖族有关。那位长老是姐姐师兄的师傅，关系十分亲近。”
敬爱的长辈身亡，那该是多难过的事情。
顾忌姜夷则此刻复杂的心情，谁也没有去打扰她。
默默将院子里整理干净，众人各自回到房间里。
萧疏瞥见摇椅上师傅遗忘的小扇，拿起扇子走到紧闭的房门前。
抬起的手犹豫再三，终究没有落下。
他在房门口站了许久，最终将小扇放在了地上，转身离开。
从白日到黑夜，姜夷则手中紧紧握着传音法器，内心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立刻将事情一一告知师兄，最终由师兄来决定如何做。
可当她每每鼓起勇气将传音法器放在嘴边的时候，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浮现出二竖为虐的师兄，他单薄的身躯和独孤的背影，他喝酒时睡着的样子，提起师叔时怀念但坚定的目光。
姜夷则犹豫了，她不在师兄身边，谁照看他，谁安慰他。
思索了许久，姜夷则还是没有使用传音法器。
又过去了一晚，隔日一大早，房门打开，同时她也做了一个决定。
“立刻启程回苍羽门。”她神情平静，身穿绣有苍鹰祥云的苍羽门校服，在阳光下身姿挺拔，似乎什么都不能压垮她，“萧疏你穿好校服，将那两只妖的尸体和郑氏勾结妖族的证据交给守城元婴修士。若是那位修士包庇郑家，便直接取而代之。”
对于郑家，她没有兴趣再下手，再说对于人来说，有时活着比死去更加难受。
舜华走到她身边，伸手搭在她冰冷的手背上，满目关心：“夷则，没事吧？”
“没事，”姜夷则微微摇头，“我本就与师兄约好回苍羽门当面协商残纹阵法一事，该回去赴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