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掉手里的钱，姜步光的好心情叫苍牙这句话败个一干二净。
他眼神渐渐深幽，不禁回想起那个暗夜里孤身前来与他谈判的那一位。
他的闯入打破了魔族一直以来的平衡，老魔王与天魔行枝不得不分出精力压制他。
最终老魔王发现姜步光似乎可以利用，先一步放手对他的压制，也因为精气大伤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中。
一想到自己背着苍牙与老魔王达成的协议，姜步光就有些烦躁。
行枝就喜欢有事没事来找姜步光，表面上是来禀报事务，其实就是来一再强调自己的实力地位的。
他最喜欢做的就是在安排好一切事宜后，再来到姜步光面前禀报，并表现出自己忠心耿耿俯首称臣的乖顺样子。
姜步光最不耐烦他这样子，偏偏又不能将人赶出去。
他忽然就懂了妹妹吐槽青岚天天过来孝顺人的那种烦躁感。
这天行枝又来了，却提起了一件不一样的事情。
“你要我派属下去妖族？”他手肘撑在膝盖上，试图看清行枝皮囊下藏的坏心思。
“我族向来与妖族交好，且这么多年来一直共谋了一桩大计，来往更加亲昵。臣下想，魔王陛下初初登位，应当知会妖族一声，以续两族之好。”
“哦？什么大计？”姜步光露出兴味十足的笑。
行枝微微一笑，不愿多言：“此计庞大且深远，魔王陛下不必太过在意。”
姜步光冷笑一声，将自己砸进魔王宝座里。
行枝就是不说他也知道，来魔族这么久他早就打听清楚，是行枝这一派坚持与妖族交好，也是他们与妖族密谋培育出怪物。老魔王那头的并不热切，也没有参与到这件事当中，甚至隐隐有对于妖族插手魔族的不满。
因为这个，姜步光才答应了老魔王的要求。
时至今日，他只要闭上眼，梦中便铺天盖地地都是血红色，度厄城里就像是被血海淹没了一样，他的父母家人和认识的人都在血海中挣扎求助，最终渐渐沉下去。
他如何能忘，正是妖魔两族联手培育出来的怪物，冲进度厄城里肆意杀戮。而眼前的行枝，不正是悲剧制造者之一吗？
他们甚至试图培育出更加厉害的怪物，用来抢夺五洲大地。
姜步光闭上眼没有接话，行枝随意扫了他一眼，只将他当做了不亲近妖族的魔。
不过此事，他不答应也得答应，毕竟大计出现了变化，还有许多细节他必须派人去与妖族再细细商榷才行。
就在行枝想着如何逼姜步光就范的时候，姜步光先睁开眼答应了：“行啊，你看着安排吧。”
满意于他的听话，行枝的态度也和善了几分：“自魔王陛下登上王位，便很少外出，魔族的子民们都很想亲眼瞻仰您的尊荣。若是陛下有空，便去城里多走走吧。”
姜步光心想：这是终于肯解除他的软禁了？
虽然他很想立刻就出去逛逛，但是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目送行枝离开，姜步光叫来苍牙，对着他打了个手势。
苍牙知这是要与他商议重要的事情，手中权杖点了点地，展开一个隔音的结界。
“魔王陛下且讲。”
他那副装模作样的老脸没有比行枝讨喜多少，姜步光冷下眉眼：“我要出去，你可有法子遮掩一二。”
“现在？”
“不，行枝提出要派手下前往妖族，明面上是为我登王位而报喜，实则另有图谋。我打算混在队伍里一同前往妖族，看看能不能探查到一些什么。”
苍牙默不作声，显然是不乐意。他巴不得行枝送出去一批手下，在行枝实力削弱的情况下趁机出手夺了他的权利。
对他来说，收拾行枝，比姜步光想要探查的真相重要许多。
姜步光也不给面子，开口就骂：“臭老头！我随时都有反悔的机会，若是不听我行事，大不了一死，我也要把自己的身份捅出去！到时候你也别想落得什么好！”
他显然是有恃无恐在威胁，因为他知道苍牙最在意什么，最忌惮什么。
这可能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苍牙叹了声：“你该叫我师傅的。”
这显然是答应了，姜步光立马叫了声“师傅”，似乎刚刚那个大骂臭老头的不孝弟子并不是他。
“我可制作一尊偶人，化作你的模样放在大殿中。除非老魔王亲临，不然就连行枝也不会发现异常之处。只不过我如今实力不济，你在一个月内一定要想办法回来。”
“好，知道了。”
是夜，姜步光从苍牙那里收到了行枝已经准备好出行队伍的消息，并且收到了一张可以改变面容身形的面具法器。
他坐在窗边，静静地用白布擦拭着步光刀。
刀刃依旧锋芒毕露，寒锋上倒映出他一双无悲无喜的眼。
独独那刀鞘，上面的貔貅金纹自打那以后就好似蒙上了一层灰纱，无论他怎么擦也回不到从前的干净明亮了。
手指细细走在貔貅祥云金纹上，感受线条的起伏，那双眼里才露出些许惆怅。
他将刀柄处破损磨旧的布条拿掉，重新绕了一圈显眼的红色布条上去，一圈又一圈，细心又温柔。
对于他来说，如今最重要的不是性命，反而是这一把刀。
眼前的红色满满晕染开，错觉之中姜步光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她在朝他招手，雪白的腕间是明媚的红头绳，两个小巧的金铃铛声声催促，催促着他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到妹妹身边。
放下白布，将刀柄放在唇边亲吻，细细的呢喃声从齿缝间流逝：“夷则，再等等哥哥，哥哥很快就到你身边去……”
蛇三很大方，一路过来坐飞舟亦或是坐兽车都没有省钱过。
短短一个月，竟然就已经走到了度厄城。
盛夏里的度厄城没有白雪皑皑，彻底露出了它原本的样子。
乔英远远看着那个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城门，从双肩到双脚都在颤抖。
她环抱着自己在原地蹲了下来，双眼失神地盯着脚下土地：“不，我不想回去，我还有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