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外边走走。
花园的喷泉尽忠职守地工作着,在灯光的映衬下,水光潋滟。喷泉的另一边一直传来小提琴的声音,巴赫的曲子。
我想看清演奏者的模样,但透过不断起又落的水柱,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对面传来的曲子一直没变,演奏纯属,不像练习,或许是单纯地喜欢。我想那一定是个极简单执著的人。
琴声似缥缈的气泡,与水面接触,幻化成一声似有似无的叮咚。
我沿着水池到对面,看到一个穿着银灰衬衫,笔直西裤的男子。琴盒放在一旁,上面搭着一件黑色大衣。
他转过头,惊得我连连退后几步,宋允哲。
我说了抱歉,赶紧转身离开。
第二天一早,我陪妈妈去了医院。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是好是坏,是虚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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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带妈妈去做各种检查,我独自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有年轻女子推着轮椅停在草坪,轮椅上坐着一个中年妇女,憔悴苍白。
我使劲摇摇头,不,那不会是我们。
护士领我们走进诊断室,办公桌前坐着一个鬓角斑白的男子,五十多岁的样子。他站起来跟妈妈握手,很绅士。他就是杨医生,那个小城医生的口中相当严肃的男子,但是我今天看到的分明是一个和蔼温暖很有责任心的专业医生。
下午恩语来了家里,她一进门就有种欲言又止的不自在。等到我的房间她才开口,“宋允哲也住这里。”
我点头,“见过了。”
在充分抒发了各种担忧后,她注意到我放在床头的鸭舌帽。
吊足她胃口后,我说出了“衍和”两个字。
她翻翻白眼,无限感概:“依莲,你的生活就是一本比小说还小说的小说,跟你比我的可能最多比新闻联播有趣点。”
我苦涩地赔笑。
我突然想到了宋太太,便向恩语打听。
恩语被我吓了一跳,我赶忙补充:“没别的意思,我不想撼动她的地位,不想突然出现在别人的生活中,也没有要你的宋伯伯在他的遗嘱里挂上我们母子的名。”
“宋伯母是一个很简单的太太,其他的,自己上网查。”
我了解了,之前只知道宋太太出身好,没想到竟到了这种地步。
没关系,我的自尊并不少。
我陪恩语到小区其他地方逛逛,没想到一出门就遇到宋允哲。他主动跟恩语招呼,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不远处的黑色房车旁,一个穿着宝蓝色羽绒服男子,正一脸无奈地看着走得不紧不慢的宋允哲。
“何助理,你知不知道我才刚回来躺下。”他就像孩子埋怨没糖吃一样抱怨自己被剥夺了休息时间。
他的助理摊摊手,“彼此彼此。”
“你去帮我搞定录影,就说我病重,我给你加薪。”宋允哲干脆站在原地不动,他裹了裹自己的大衣。
“没问题,明天那电视台要裁员多少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宋允哲这才加快脚步。留下我跟恩语在原地翻着眼皮对视。
第二天上午,我和妈妈去了杨医生的办公室。他坐在写字台前,翻看手中的文件。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给他的白大褂镶了一道金边。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大的牛皮纸信封,神色没有透露任何信息。
他取出里边的文件,递给我,“肺部的确发生了一些病变,如果不能得到有效的控制,将会危及生命。这上面有详细的病症分析。”
我双腿一软,险些摔在地上。妈妈扶住我:“依莲。”
杨医生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平静的病人去安慰激动的家属,这种情况并不常见。
妈妈住一间单人病房,宽敞,寂寥。
“不要太担心。”她拍拍我的头。
我鼻子一酸,泪汹涌而出。
杨医生没多久就过来了,他来交代注意事宜,以及治疗的安排。他的心情似乎不错,嘴角一直挂着浅笑。我想,如果妈妈身边能有这么一个人陪着还真是一件不错的事。
我打电话回去,让李姐带妈妈换洗的衣物来,妈妈坐在一旁,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近中午的时候,李姐来了。
她连看都不看我,就径直走到妈妈身边。
李姐一定会把妈妈照顾得很好,我确信,我不喜欢她不过是因为她不喜欢我,我真是自私又可笑。
在整层楼游荡着,听着从不同的病房中传出的声音,或啜泣或欢笑或叹息。这就是医院的奇妙之处,太多的不同人生在这里聚集,不管之前有多么光鲜,现在都一样。
等我踱回妈妈的病房,她已经换好了衣服,站在窗前,看着手中那一张类似图纸的东西。
她看到我,把手中的纸往身后藏。
“方便让我知道吗?”我问。
她将那张纸递给我,又转过身望向窗外。
那是一张戒指设计图:戒指镶着一颗珍珠,戒面有不规则的镂空。典雅独特。
“最理想的材质是东珠吧。”我问。
她没有回答。
“那这戒指有制作出吗?理想的东珠可不好找。”我不经意地问。我也确实不在乎。
这张纸已经微微泛黄,但它的每个角都被精心贴上了胶纸,笔迹有些模糊了,但整张纸平整如新。
我还给她。
妈妈过去坐在病床上,并示意我坐在她旁边。
“依莲,你有没有恨过我?”她平静地说,那语气像是问我今天吃饭了没。
我摇头,问:“他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