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毅就像是川剧中会变脸的艺术家，刚才言辞激烈，转过头，身份已经代入了吕丰城，“你想想啊，只要你一天不交代，警方就会一直挖你的线索。洗钱不是什么大罪，五年左右就出来了。在里面表现的好一点，或许也就住40个月左右。你说对不？”
罗毅一直在观察着吕丰城的表情，吕丰城的笑让他很不舒服，带着藐视，就像是已经识破了骗局的人，继续看着骗子表演。
吕丰城开口了，“你认为，我会相信你说的？”
罗毅嘎嘎奸笑着，又给吕丰城点了根烟，“不不不，我没让你相信，只是在给你分析利弊，你想啊，你的丰城集团经过此事以后，肯定是保不住了，当断则断，不如直接进入申请破产程序。”
“破产？”吕丰城笑的更开心了，就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
“对，破产！你们公司旗下的海景别墅早就回本了，赚的盆满钵满，尚风尚水小区投资还没回来，但损失最大的是银行。公司本身又不值钱，你甩了个麻烦，就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洗钱，多轻松？何况你混了这么多年，私房钱肯定不少吧？老婆孩子在外面过的滋润，到时候你再弄点减刑，保外就医啥的，也就出去了。您说对不？”
吕丰城陷入了沉思，外面木子琪可不淡定了：“嘿，这小子胡说什么呢？我去把他拎出来！”
郭长林呵呵笑着：“小木，你可以学学，他正在诱导吕丰城，看，吕丰城现在心理已经松动了，他正在权衡利弊是否和警方合作，而不是一味的抵触咱们。”
木子琪眉头锁着，有点没明白。
郭长林道：“罗毅最大的优势就是他的身份，就算他和吕丰城之前有仇怨，但吕丰城依旧愿意听他说话多一点。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木子琪脱口而出，“身份认同感？”
郭长林微笑点头，“对，身份认同感。”
这是在言传身教了，更像是教徒弟。木子琪有些似懂非懂，但也知道，罗毅所说的话并非信口胡诌。现在再看吕丰城，确实和她审讯的时候有些不同了。
发现了这一点，木子琪透过监控屏幕看罗毅，罗毅谆谆诱导吕丰城的样子，就像是让小白兔开门的大灰狼，有了那么点可恨，但是不可憎，极为矛盾的，还有了那么点点的可爱，让人又爱又恨。
审讯室里的罗毅似乎感觉到了木子琪的目光，回过头，对着屏幕送来一个飞吻，郭长林笑骂一声小兔崽子，其他人可都看向了木子琪，
此时的木子琪想到了那天深夜，就在逃亡的车里，罗毅那深情的一吻，有些羞怯，还有些怀念，她感觉脸颊发烫，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连续两天两夜没怎么休息，人的反应会变的迟钝，但是对某些特定的情绪会更加敏感，比如性……
倪远超转过头：“小木，你怎么了？”
木子琪捂着脸，“没，没事，我去个洗手间。”
在做一件事久久而不得成的时候，或许换一个思路，换一个方式，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现在的吕丰城。
罗毅还在继续说着：“吕总，两天两夜没睡觉了吧？现在是不是困的很？就那么点事，早点交代早点睡觉，我可以答应你，给你加床被子，睡单间。”
吕丰城的表情有些松动了，但是他依旧有些抵触情绪，看着吕丰城的的表情变化，罗毅心里思忖着，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让他如此抵触？
他此时把自己代入了吕丰城，在脑子中想着，如果自己是吕丰城，一个犯罪分子，一个地产商人，那么面对如此情况，会如何想，如何选择？
首先要明确的是，洗钱并没有大罪，因为他为稀土走私集团洗的钱只是少数，大头在国外，吕丰城在国外洗了多少钱，近海警方可没有心情去管。
但，毕竟是要坐牢的，只要交代，那么命运就不再掌握自己的手中。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很不好受。
罗毅有些急躁，见吕丰城已经半天没言语，忍不住出演催促，“吕总，怎么样？”
吕丰城哈哈大笑：“小子，你还是太嫩，如果可以，和你父亲到生意场上多谈判几次，或许我就被你说服了。”
挫败感迎头袭来，拿下袁野，让罗毅有些膨胀，甚至于，他以为说了刚才一番话以后，已经身心疲惫的吕丰城会失去最起码的判断力，从而接受自己诱导而掉进思维陷阱里，万万没想到。
他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此时拿不下吕丰城，在想要拿下吕丰城可要难上加难了。正准备放弃，出门，敲门声响起。
木子琪进门，对着罗毅微微一笑，而后有饱含深意的看了吕丰城一眼。
“这个给你！”
接过木子琪递过来的录音笔，罗毅有些不解：“这什么？”
木子琪道：“放给他听。”说完，木子琪捂着脸跑出了审讯室。
罗毅一头雾水，这不像是警花妹妹的性格呐。拿着录音笔，他略一思忖，恍然大悟。录音笔凑到吕丰城面前，“吕总，我猜这里面是沈佳腾或者袁野的口供，你干的那点事，他们已经交代的一清二楚了。”
吕丰城的眉头簇簇，而后摇头轻笑，“我猜这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罗毅道：“你可想好，如果我开了录音笔，那可就不算你主动交代问题了，我是无所谓，但是对你来说，可就是1-2年刑期加减的问题，怎么样，赌么？”
1-2年，人生能有多少个2年？吕丰城不敢赌，因为这赌注太大，但是又怕罗毅忽悠自己，他很纠结。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却是又掉入了另外一个思维陷阱里，他现在想的是增加两年刑期和减两年刑期的问题，而不是他硬扛着不交代，警方有没有罪证指控他，前后两个思维，其结果天差地别。
终于，那连续两天没休息，大脑有些迟钝的后遗症显现出来了，录音笔里到底有什么？吕丰城迫切的想要知道，慢慢的，他开始有些烦躁，有些微怒，难以想象，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微表情？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转变那么多的情绪。
书长话短，几十秒的思考时间，他终于败下阵来：“好，我承认，我输了。你想要知道什么，问吧。”
罗毅摇头道：“不，你的那点事我早就知道了，有兴趣的是警察。我只想知道，在你拖欠民工工资的时候，当你看到上千民工围堵你公司大楼的时候，你是否也有负罪感。”
吕丰城没回答，因为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那是虚伪被毫不留情的撕开以后，可怜的善在作祟。
罗毅自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笑了笑，转身离开。到门口时，身后传来吕丰城的声音，“那录音笔是空的么？”
罗毅没回头，缓缓按下了播放键，里面传来袁野的声音，“每次都是沈佳腾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时间和地点……都是无记名债券，有欧元，也有美元……一部分给了那些农副产品公司，另一部分打到了吕丰城提供的银行账户……”
声音经过剪切，只有这么三句话，但三句话，足够了。吕丰城在心外筑起的堡垒轰然碎裂，他的心，至此再不设防。
……
出了门，罗毅揉着脑袋，喝完酒，有些头痛，审讯吕丰城，看似轻飘飘的对话，但每一句话都是大脑的高速运转，精神力的绝对集中，他要观察吕丰城的微表情，从而分析吕丰城的内心活动，并迅速找出对策，这对一个醉酒的人很不友好。
但看着木子琪希翼的目光，又见郭长林那肯定的表情，他感觉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这累也值得。
接过木子琪递过来的咖啡，呷一口，咖啡已经温了，像温吐水，一口喝光：“或许，他还有隐瞒的东西，比如孙万山的死，交给你们了。”
木子琪接了空的咖啡杯，关切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罗毅摇头：“算了，趁热打铁，早点干完，早休息。”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当罗毅进入审讯室的时候，沈佳腾已经很困了。那是熬鹰的法子，在耳边放着吹眠曲，但却不让他不睡觉，警方重复询问着案情，致使他的思维有些错乱。
这种方法直接作用于人的大脑，类似于催眠，但区别于催眠的是，熬鹰的口供是被承认的。
如果非要给他一个界定，熬鹰介于刑讯逼供和温和审讯之间。所以，当罗毅见到沈佳腾以后，沈佳腾双眼充血，目光有些呆滞，面无表情。
罗毅笑道：“我说过，咱们还会见面的，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见面。”
沈佳腾笑笑，嘴唇翕动，送出了四个字：“小人得志。”
罗毅点头，大方的承认：“对，您说的很对，我就是小人，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沈佳腾道：“这算是你身上的一个闪光点。”
罗毅道：“我还有很多的优点，比如好学。”他在屋里度着步子，很悠闲，犹如闲庭信步，缓缓开口，像是背诵一篇文学巨匠的短文，“您发表的几篇文章我都读过，《推动矿业经济发展步伐》、《建设稀有矿藏储备的重要性》很有见地，比如您说的，矿业经济的发展要计算环境成本，经济发展不能以环境卫生为代价。这些很多人都懂，都知道，但是没有人说出来，你敢说出来，这就证明你曾经也努力过。”
说到这里，罗毅的突然疾言厉色，大声喝道：“可现在的你，让人恶心，就像是茅坑里的蛆，如果不是郭长林求着我来，我连看都懒得看你，因为恶心，看你一眼，会影响我几天的食欲！”
“够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