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晃的画符技术在这些年里突飞猛进，成为了青箓峰长老最引以为傲的弟子，没有之一。
学会了画隐身符，就便利了许多。
白榆贴上了从姚晃那里要来的符箓，熟门熟路进入了姜家的大院儿。
根据姚家线人给的地图，她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姜栎所在的那个单独的小院儿。
自然，这些情报，是白榆用一枝小的红珊瑚换回来。
姜栎的院子离主院不算远，但小，且潮湿冷僻，看上去仆人打扫的并不勤，不过是三间大屋，却都关着门，一丁点儿的光都漏不进去。
白榆蹲在门口的一棵樟树上。
夏日阳光甚好，樟树枝繁叶茂，十分苍翠。
姚晃的情报上，药房的药配的是补身子和续命的各种珍贵药材，日日的跟着饭菜一起送进去。
现在也快到了开门儿的时候了，白榆眯了眯眼睛。
果不其然，小院儿很快来了个仆妇，只将装饭菜的盒子放到了门口，敲了三声门，便转身走了。
白榆皱了皱眉，打算实在不行就上屋顶看看。
就在这时，门开了，电光石火之间，贴着隐身符和隔绝气息符的白榆窜了进去。
女子脸色青白，低垂着头，将门口的食盒提至屋内，坐下来，一板一眼的开始取菜吃饭。
看了半晌，可以说几乎没什么问题。
就是安静，和机械。
喝药一仰头就咕噜咕噜灌下去，眉眼也不见皱一下。
白榆看了半晌，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向来活人所在的地方都是有人气儿的，屋子里只要有人，就会有温度。
这人没温度。
可之前姜栎身上还带着活气儿呢。
白榆干脆地一拳砸向那人的后脑勺。
拳风呼啸，拳头只停留在距离“姜栎”的后脑勺不到半寸的位置。
“姜栎”毫无察觉。
白榆确定了，这东西不是真的姜栎，就是一个替身傀儡。
世界擅长傀儡之术的大多有些正邪不明，至少不是大宗子弟的作风。
而唯一公开贩卖傀儡的，是曾经的极乐阁下属的一家小店。
善毒，或许还善傀儡之术。
那真的姜栎，活人姜栎，去哪了？
这么近的距离有拳风和灵力波动，活人姜栎早就会察觉到并且洒出一大片毒了才是。
白榆收了手，在屋内巡视了一圈儿。
这间屋子内，简单朴素得不像一个人长居之地，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茶水壶里没有茶，床铺叠得整齐，也看不出到底哪里有坐卧过的痕迹。
如果仅仅是为了瞒住众人，那么这么做的代价倒是不小。
专门做一个傀儡，那就证明这个姜栎还会有回到姜家，在姜家做什么的时候。
白榆在这间屋子内呆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里也都在思考要不要将傀儡带回去搜魂，到底没有打草惊蛇。
冥冥之中，她觉得有一条若有若无的线，但她还没有能够找到这条线的一头。
姜栎图谋的，到底是什么？
白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和古世家有关。
云家前身是八大古世家的妘家的主支，但区别在于，从前极乐阁是突然发难，如今却是和姜家联手，即便这个联手应该算是利用，顺手削弱姜家的势力。
她摸到了姜家的后厨，百无聊赖地躺在树上，听到了厨娘的谈话。
“夫人的药煎好了吗？”
白榆坐起身来，等到了。
能直接被姜家仆从叫做是夫人的，只有一个人。
家主夫人，孙乐瑶。
上好的滋养和续命的方子，还有提升修为的功效。
白榆看了一眼药渣，转身追上送药的仆妇。
孙乐瑶当年在剥夺她的仙骨的时候，还是腾云境修为。
她的修炼资质其实还算优秀，最少不至于沦落到天天喝续命药方的程度。外界传言的孙乐瑶生了病，只怕这当中另有内情。
时隔多年，白榆终于再度看到了孙乐瑶。
只是这一眼，她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出错，或许这个夫人指的是家主的母亲。
可姜鸿声的母亲早就去世了。
眼前的女人明明还是那张脸，并无皱纹，可在花白头发的映衬下显出了垂暮的气息，原本精光四射的眼睛混沌无神。
她软绵绵地躺在床上，被锦绣堆成的厚被子压在里头，头发散乱，抱着一块老气横秋的黑金碧玺抹额，堆叠着的金丝枕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几道长久压着导致的痕迹。
苍老，无力，惶惶不得终日。
原来有时候，不等她出手，天命就已经让掠夺者付出了代价。
白榆站在屋内，看着仆妇费力地给她喂药，孙乐瑶费力的吞咽，褐色的药汁沾染到了华丽的锦被之上，洇开一片脏污。
两个人却都没有力气计较这些。
她华丽的人生行至一半，内里翻腾的脏污终于沁至表面。
白榆看了一阵儿，屋内大的气味并不好闻，长久卧病之人在内，蒸腾着一种腐朽糜烂的气息。
药中似乎还有安神的成分，仆妇走了之后孙乐瑶很快沉睡了过去。
白榆悄无声息的走至床前，扣腕搭脉。
孙乐瑶的身体亏空的厉害，和她身上有点相似，修为像是平白抽空了一块，一时没有补回来，所以亏空了身子，日复一日的虚弱下去。
原本是腾云境的修为，可丹田里的灵力却只剩下了琴心境上下的一点。
一个骨头空了，一个的丹田空了。
白榆沉默地看了许久，最后转身出了屋子。
夜里的风似乎还带着一丝蒸腾的热气儿，白袍少年极快地走出了这个显出黄昏之态的家族，眼中却多了一些迷惘。
孙乐瑶的症状，要么是当初剥除仙骨之后的力量反噬，要么就是，修为送给了自己亲生儿子，当年姜白彦临阵筑基，只怕来源于此。
白榆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毕竟根据时间来看，大概是对的上的，如果捅出来，那就算是一个惊天大秘闻，要上宵行固定阅读的《修真界轶事》封面的那种。
标题她都想好了，《震惊！天生仙骨姜少主筑基记录竟作假！未来的仙人或将沦为妖道》
她觉得奇怪，不过是骨头里的东西而已，人人趋之若鹜，视之为珍宝，为了维系一个嫁接的珍宝，不惜付出许多去保持这个珍宝的圆满。
其实以姜白彦的资质，若是用功刻苦，再加上多一点的气运，也能撑得起来未来的姜家。
可剥夺了他人天赋，是最损气运的一件事情。
把一个好好的孩子，养成那样，是孙乐瑶最大的失败、
孙乐瑶不明白，姜白珑不明白，姜白彦也不明白。
白榆坐在孤峰地上吹了半夜的风，直到万铭出来问她，“遇上什么难处了？”
“徒儿心里有惑。”
万铭撩着袍子坐到了山石上，“说说。”
“云家当年覆灭，究竟为的是什么呢？”
“是这件事情啊，”万铭有些意外，他虽然不知道白榆为何执着于云家的事，但他倒还真有话说。
“反正你快结丹了，我就告诉你吧。”
“传闻八大古世家掌握着万年前上古大战之后遗留的一块魔玉。”
“什么魔玉？”
万铭捋着胡须，“能通魔界的一个阵盘，也算是一块玉符，传闻这块魔玉被一分为八，由八大古世家时代镇压封印。”
“只是能通魔界？”白榆找到了线的开端。
极乐阁大概率是为了云家的那块魔玉，第二个下手的是姜家，或许因为云沐的极端反击，极乐阁下手风格改为了徐徐图之。
而姜栎，或许就是极乐阁埋在姜家的一个明线。
万铭意外地看了小弟子一眼，他其实生得极儒雅清俊，只有一双眼睛因为岁月的沉淀，显得格外明澈又深不可测。
他伸手摸了摸小徒儿的头，“傻小子，这你得问八大世家守护魔玉的人了。”
云家少主云沐，会知道吗？
白榆皱起眉头。
“别老皱眉了，年纪轻轻的就长皱纹可不好。”万铭起身拍了拍袍子，“你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弄清楚这些，而是先想办法解毒提升修为，别忘啦，你还是个小孩儿呢。”
“世界可轮不到小孩儿来拯救。”
白榆三十二岁，在修真界大能的确只能算个小孩儿。
万铭笑嘻嘻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滚下山修炼去。”
现在白榆知道宵行为什么老喜欢摸她头和弹脑瓜崩了。
这是师徒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