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在宵行问询其他人的失去了兴趣，转而去见了一个人。
严格意义上讲，他已经不算是一个人了。
青沉在白榆的火中幸存了下来。
“哟，你没死啊。”他见到白榆还有些意外。
白榆是自己走来的，如果不是宵行非要她坐着，她早就能正常行走了。
区区骨折而已，她躺两天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自然，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死。”她施施然坐到了青沉的对面，也看清了他现在的样子。
魔族强大的愈合能力似乎被他完美融合了，绿衣被大火付之一炬，现在他身上随意披着块破布，白榆目测应该是块破麻袋。
“啧，真不体面。”她叹了口气，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个宽大的深青色法袍，因为太素师兄不喜欢，被她压箱底好久了。
“披上吧，怪难看的。”
现在的青沉只有一张脸能看了，身子古里古怪的，介于地魔和天魔之间，人类的身躯四肢五官，可惜没有皮肤，筋膜肌肉血管都袒露着，胸口覆盖着部分坚硬的鳞片。
的确不体面，青沉披上衣服，一时和白榆相对无言。
良久，他才苦笑，“白榆，一开始我把你当成一个可恶的小角色，后来把你当成了劲敌，再后来，被抓之后我头一次觉得我不如你。”
白榆轻轻嗤笑起来，“你被抓是因为你太自信了，太想要看我的下场了，作案凶手都会返回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否则以你的心思，会猜不到那是个局？”
青沉猜到了，甚至想好了如何死遁。
可惜最大的变数从白榆给他解开禁制，一切就失控了。
极乐阁不会允许一个背叛者回去，他死遁之时就被伺机处死自己的暗子抓住，送给了花娘。
“为什么是极乐阁？”
“没有为什么，我们这些无父无母的小孩，生下来遇到什么，不是我们选择的。”青沉想要伸手拍拍白榆，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手，苦笑一声，又缩回去了。
他的确恨白榆，在花娘对他动手的时候恨意达到了顶峰，可再次看到白榆的那一瞬间，他却突然不恨了。
能够这样体面的交谈，或许是从前的青沉不敢想的。
“你说，极乐阁阁主的所求，到底是什么呢？”
青沉摇头，“你既然知道穷奇，怎么会不知道阁主所求。”
白榆知道，穷奇所求，惩善扬恶，求得是天下大乱。
“可天下大乱，极乐阁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她是真的不懂。
青沉轻笑，声音低沉，“花娘再给我施术的时候说过一些话，我想你会有兴趣。”
“她说，阁主告诉她，人修身体是所有物种之中最孱弱可怜的。”
“妖族和魔族的身体素质和力量都比人修强悍，魔族还有极为强大的自我修复和愈合的能力。”
“即便是一个最下等的劣魔也能活千年之久，人修修道求长生，苦苦追寻，人家最低等的一种魔物生而就有。”
“人族生而弱小，汲汲营营，占据修真界那么多修炼资源，毫无意义。”
“老天真不公平啊。”青沉长叹。
白榆摇了摇头，“他不懂的，人类的强大之处，就在于生而弱小。每一个种族，都有存在的意义。”
生物学会了尊崇自然规律，于是世界的道由规则而生。
这一回青沉不懂，但他看着白榆，声音轻柔，“白榆，如果有机会，请你送我一程。”
“自当尽力而为。”
白榆站起身，一个下午，青沉告诉了她很多极乐阁的东西，这一点微末的要求她都不答应就不太像话了。
“我送你去个好些的地方。”
青沉是真的不属于极乐阁了，从他开口的那一刻开始，白榆就看出来了。
那这样他没必要困在地牢之中，白榆送他进了禁地的一处只能由执掌令牌的人从外打开的洞府。
悬崖峭壁，风景独好。
青沉道了声谢，“可惜我不现在已经不能修炼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总要熟悉你的身体。”白榆隔着禁制和他说话，“说不定你能自己找到你的死穴，就不用我费劲了。”
真要让青沉死，也可以让高阶修士出手，但那样的死法就太过痛苦了，而且神魂俱灭，不得超生。
花娘试过，半人半魔的青沉无论是利器还是灵力伤害都还能自我聚合修复，即便被拍成肉酱。
寻求死亡的过程无疑是一场酷刑。
青沉求的是体面的死。
白榆答应了。
宵行回来之后看到了一个空荡荡的轮椅，差点气笑了，干脆坐在了床上等白榆回来。
可回来的是一个神思不属失魂落魄的小人，宵行看了一会，没忍心骂她。
“怎么了？”
白榆摇了摇头，“青沉现在那个样子太丑了，看久了有点反胃。”
宵行知道她在故作轻松的开玩笑，连劣魔都看了几十只的人，还能因为青沉恶心？
可到底还是因为青沉那小子。
他眯了眯眼睛，发现小猫儿把自己摊在床上，抱着毛绒毯子，一言不发，可怜又可爱。
一只大手伸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白榆迷惘地转了个身，一双猫眼无望地看着师兄。
“我恨我现在太弱小了。”
如果是原来的她，或许一切早就解决了。
绝对力量下，阴谋诡计都不值一提。
白榆讨厌这样抽丝剥茧，她想要的是一箭穿心。
“不要急，慢慢来，修真界可不是你一个人。”宵行低声安慰她，“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
小师妹就是心里放了太多东西了。
心怀天下的人，总是最累的。
宵行不想让她这么累，他伸手展平师妹皱起的眉心，“不要老是皱眉，年纪轻轻的，会有皱纹的。”
白榆呜咽一声，没有回嘴。
得尽快提升实力结婴。
宵行一下一下拍着小孩儿背，全当哄孩子，“我抽空带你去流永府吧，里头的几个温泉对断骨愈合有好处。”
白榆低低嗯了一句当做回应，“顺便找找遗府和日蚀森林吧。”
这是要下狠心历练的意思了。
日蚀森林里头凶兽和邪修极多，算是一个法外之地，独行还能活着出来的修士凤毛麟角，极其危险。
宵行本想否决，可低头看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恳求，鬼使神差的同意了。
反正两个人一起去，也差不多。
“就在外围吧，你才腾云境，我们不进深处。”
森林的深处存在的可不只是区区腾云境和晖阳境的东西，老头儿出马都不一定能荡平。
“也行。”小祖宗松了口，宵行也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