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王惟翰把刚刚发生的对话在脑中重演一遍,隐约有了结论。
「老师,你为什么要欺负他?你明明......」明明不怪他的。
「看他那么别扭的样子,我忍不住就想欺负。」姚津云的声音又哑了起来。「我被打成这样,接下来还要痛很久,发泄一下不为过吧?你以为我是圣人吗?」
姚津云态度很轻松,口气很和缓,但是王惟翰知道他生气了。
「老师,你......在生气?」
「没有啊,我气什么......对了,」姚津云指指他丢在一旁的书包。「你刚刚出门时,手机一直响,所以我把它关静音了。」
「呃?」王惟翰一惊,迅速从书包里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的来电记录,他马上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
是妈妈打的,有十三通未接来电。
「老师你害我......」已经快要十点了,今天的状况太复杂,王惟翰忘了先打回去报备。
姚津云笑得眼睛都瞇起来了。「哪有?我是尊重隐私,私人电话不乱接。」
王惟翰颤抖着手指拨回家,一接通,才「喂」了一声,就听见母亲大人濒临爆炸边缘的怒吼:「王──惟──翰!不管你现在在哪,立刻给我回家──!」
电话被用力挂掉的声音震得王惟翰耳膜生疼,百般委屈的收起手机准备回家时,姚津云走到他身边,向他伸出了手。
「钥匙还我。」
......不能留着吗?王惟翰把钥匙从口袋里拿出来,交还到姚津云手上。
「拜拜。」姚津云靠着鞋柜,一手握着门把,等着王惟翰出去之后锁门。
王惟翰跨出门外,近距离看着姚津云略显苍白的脸,一股不知打哪来的冲动驱使下,他闭上眼睛往前倾身,往姚津云唇上吻去──没有成功。
「你在干嘛?」姚津云伸掌推开他的脸。
「为什么阿浩可以我不可以?」
「因为他喜欢我。」姚津云眼神变得森冷。
「我也喜欢你啊!」
王惟翰一呆,还来不及察觉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表达了什么意思,眼前的大门就在一声「干」中被重重摔上了。
鼻尖顶着冰冷的门板,王惟翰吞了吞口水。
老师他真的......真的生气了......。
黑色胃袋(十六)
鼻尖顶着冰冷的门板,王惟翰吞了吞口水。
老师他真的......真的生气了......。
拍打铁门的声音在夜里响了起来。
「老师!老师啊!开门一下啦!」
大门再次拉开,从门后出现的是比刚才关门时更铁青的脸色。
「干嘛?」姚津云皱着眉,整张脸硬梆梆的臭成一团。
「你为什么生气?」怕他又会甩门,王惟翰索性伸手撑住门沿。「我说喜欢你,为什么你要骂干?」
就算是毫无预警的告白,那......那也是告白,王惟翰自认并没有说谎。
「李成浩吻我你就也想吻,他喜欢我你就也喜欢,这是干什么?很好玩?」姚津云沉着脸捶了一下门板,力气不大,不知是伤口会痛还是怕吵到邻居。
很好玩?他觉得自己是在学阿浩、在玩?王惟翰有种被侮辱的感觉,无可遏抑的怒火熊熊烧起。
「喜欢上你哪里好玩?」个性不好,年纪比自己大,而且还是老师,还是男人......
「那就不要玩。放手。」姚津云瞪着王惟翰撑在门沿上的手。
「所以我不是在玩!不放!」
王惟翰不但不放手,还再次跨进门里──反正他怕痛,反正他不敢用力,反正他怕吵到邻居,反正他不会也不能把自己推出去。
「王惟翰......」姚津云气得牙痒,不管王惟翰撑在门沿上的手和跨进门坎的脚,转身直接就把门板压上,一边忍着胸腹之间的痛楚一边怒叫:「自己做了决定就硬来,是我倒霉吗?要打要骂要亲都随便?你这样跟李成浩有什么不同?给我回去,浑蛋!」
姚津云一动怒就头晕,伤口痛得更厉害了。双手使不出力,就把背脊顶在门板上,不断施力夹住那个卡在门间的浑蛋。
生怕被笨重的铁门夹到手脚,王惟翰连忙把身体顶上去,隔着门板感觉到门后传来的微弱抗力,他既不敢进也不敢退,进了怕弄痛姚津云,退了只怕自己手指会废掉,只能暗暗调整着顶门的力道,紧张的喊着:「老师......老师,你听我说啦!」
为什么姚津云对阿浩可以那么温柔那么包容,对他就这么严格这么愤怒?王惟翰不能理解这种差别待遇。
「你还知道我是老师?」姚津云痛苦的喘着气。
「知道啊我当然知道!我一直把你当老师......」
就是知道,才会输给阿浩。
王惟翰被自己的答案弄得沮丧起来。
察觉到门板的另一侧已没有任何压力,姚津云顺了顺呼吸,正要站直身体时,一阵很低落很丧气的嗓音缓缓传进耳中:
「我不是故意要比他慢的......」
「......。」
「我真的喜欢你......」
「......回去。」
姚津云的声音听起来很累了。
王惟翰像只被骂的小狗一样低着头,把盘踞住大门的手脚收回,退出玄关,让那扇在两人中间卡了半天的金属门「叩」的声在眼前关上。
觉得很蠢、觉得很烦躁、觉得很委屈、觉得很想哭。
电梯向下的时候,王惟翰看着镜中那张少年的脸,努力不让镜里的眉毛和嘴角往下垂、不让那双眼睛变红。
「我跟阿浩才不一样......」
* * * * *
王惟翰无报备的迟归换来了一个月准时到家的规定。他妈妈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被乖孩子宠坏的母亲就是少了那么一点处变不惊的包容力。
四天后的飞机送走了阿浩。
一个星期就又这样过去,学生也会有Monday Blue,特别是左边的座位空了的时候──阿浩上星期一就飞去美国了......王惟翰手撑下巴,嘴唇微张眼神呆滞的看着窗外的天空,蓝蓝的天上只有云,没有飞机。
「阿翰,你的排骨被耀哥他们偷走了耶!」
「嗄?」
王惟翰回过神,发现自己吃没几口的便当里只剩下白饭和青菜了。
「吃饭时发什么呆啊哈哈哈哈......」
打劫集团瓜分了王惟翰的排骨之后,还从远远的另一桌向这里发出挑衅,王惟翰连看都懒得看,意思意思的胡乱扒了几口饭,就丢下便当走出教室。
迎着微带湿气的风,王惟翰像被诅咒一样地走到走廊尽头,站在厕所前的露天阳台上,看着天空发呆。
那天的隔天,班上的同学透过其它班辗转得知姚津云受伤的消息,本来就没什么深仇大恨,对他那「欺负好玩」的行动因此暂时停了下来。
而他也再也没正眼瞧过自己。
王惟翰靠在围墙上叹气。
不,若说被故意忽视,那也不对。该叫班长时还是会叫班长,发考卷时还是会看着他的眼睛称赞「班长总是这么优秀」──姚津云对他的态度,就像一切从没发生过一样。
真讨厌这样,真讨厌!比起来,当时被他拿着验孕棒威胁、被他一脸嫌弃的说蠢、被他隔着门板骂浑蛋还比较痛快......。
「......咦?」
从阳台往下看,正好看得到后门。
王惟翰居高临下,被门边两个拉拉扯扯的人影吸住了目光,拉人的是个身穿黑西装的高大男子,而被拉住后正在不停挣扎的人是姚津云。
靠,他的伤还没好,哪能让人这样拉!
脑袋里「嗡」的一声,王惟翰根本来不及细想那个西装壮汉到底是什么身分,伸手在围墙上一推,转身飞奔下楼,像截火车头一样嘟嘟嘟嘟的鸣着汽笛,冲向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