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什么?加热的电池?这个给我吃?
见王惟翰呆愣的样子,王书妤补充道:「这是我下午烤的。」
......烤的?
王惟翰打开盒盖,一团团漂亮的金黄色映入眼帘。电池盒里装的是蛋黄酥,整整齐齐地排了十二个。
「好厉害。」在电池盒里装蛋黄酥......而且是自己烤的......。
「这些都要给我?妳自己有留吗?」
王书妤轻哼了一声,王惟翰发誓自己在她眼中看到一丝不屑。
「这种东西要做得好吃,油就要放很多,太不健康了,所以我不吃的。」
喂喂......意思是,送别人吃就没关系吗?
这个女生......好像怪怪的。不知怎地,原先的紧张感消失了。王惟翰拿起一颗蛋黄酥,温温的触感颇能激发食欲。
「我吃啰?」
「请。」王书妤眼神忽然发亮。
从油酥皮到豆沙蛋黄都很扎实,吃起来齿颊留香,口味又不会太甜。两三口吃掉一颗蛋黄酥之后,王惟翰对眼前个子小小的女生产生了佩服之心。
「很好吃耶!妳好厉害!」
「好吃吗?」
「嗯!」如果现在有茶可以配着吃就更好了。
「那......」她低头从包包里拿出讲义,面无表情的说道:「请教我微积分。」
这个女生真的怪怪的。
黑色胃袋(三十三)
「......昨天教了她一晚上,后来闲聊时才发现我们有上同一堂通识课。她居然听得懂那个老师的口音,笔记做得超完整的。」
「那不错啊,你可以跟她借笔记。」姚津云伸手从国际牌电池的盒子里捏出一颗蛋黄酥,放到鼻子边闻。「好香。」
「吃吃看嘛,很好吃。」王惟翰怂恿着。
「这种东西就是油放多了才会好吃,我不想吃。」
好熟悉的句子......王惟翰一呆,看着姚津云笑瞇瞇的把蛋黄酥放回原位。
啊啊,难怪自己会跟那个怪女生一见如故,原来就是喜欢她在某种程度上跟姚津云很相像的轻微挑衅感啊!念头转到这里,王惟翰笑得很开心,开口说道:
「老师,我昨天在教她微积分时,她跟我说,她们班其实有开读书会,不过没有人通知她。」
「嗯?」姚津云按开电视胡乱转台,听得不是很专心。
「她说,刚开学跟大家不熟,所以很多活动都懒得参加。等到她发现时,班上已经有人在排挤她了,说她孤僻、不合群。」
王惟翰还记得昨天晚上王书妤说到这件事时,那种平淡到极点却又轻蔑到极点的口吻,活像被排挤的主角不是她,她说的只是一件与她无关的无聊事。
「......无聊。」姚津云嗤之以鼻。
「对啊......不过真的会这样。听她这样讲,我才想起我们班好像也有类似的情形,那些比较少参加活动的同学也开始被人排除在外了。」
「嗯。」
「所以......老师啊......」
王惟翰发出「嘿嘿嘿嘿」的笑声,硬是挤到姚津云身边。单人的沙发座哪里容得下两个成年男人,姚津云正要站起身,却被王惟翰拦腰往后一抱,整个人坐到他腿上。
「干什么?」
「老师,你一直赶我去参加活动,叫我要去联谊,都是为我好,对吧?」王惟翰把脸凑近姚津云颈间,像狗一样在那里嗅来嗅去。「你怕我交不到朋友,怕我被同学排挤......」
「......。」
怀里的人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类似不愉快的气氛,王惟翰也不在意,继续追问道:「对吧?老师......」
姚津云语气有点闷。「你高三那年,几乎每天放学都自己一个人走,放假也只跟我混在一起......大学最好不要再那样了。」
所以说,从那时他就在为自己担心了吗?为什么不能好好说呢?
别扭啊......真是别扭。王惟翰心情愈来愈好,用力抱住姚津云,磨蹭着他肩颈之交那块温暖的皮肤。
「......谢谢老师。」
蹭来蹭去的脸和鼻尖和嘴唇无可避免(也许有点故意)的碰到后颈敏感的部位,姚津云咬住下唇,缩了缩脖子,在听见王惟翰那句「谢谢」时,忍不住叹了口气,很小声很小声的骂了句「笨蛋」。
* * * *
「我是为你好。」
活了快要二十年,这句话从父母、亲戚、师长甚至朋友口中早就听过不知多少遍。
这是很方便的话,可以把所有自利的念头和强加的期望都包装成无私的奉献──王惟翰从小就很乖巧很听话,只有在听见这句话时,会无法控制地生出反抗的心理。
那个人很聪明,很少说这种话。
但也只是没说出口而已。
「喂?老师......」王惟翰拿着手机,顾虑到在系办公室里吹冷气吃便当的同学,略为压低了音量。「对不起,系上这个礼拜六要办活动......」
「嗯?那你去呀。」
「我们本来约好要看电影不是吗?」王惟翰其实也很懊恼。「如果你很想看的话,我就把这边的事推掉,一次不参加不会怎么样。」
自从上次把话说开了之后,王惟翰开始对系上和社团的活动积极起来,并且发现跟大家一起做事一起玩,其实是很有趣的。
但相对之下,跟姚津云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
「我没关系,电影下次再看好了。」
「......真的?」这下换王惟翰后悔起来了。「那个,我真的可以推掉......」
这已经是近两个月来第三次失约了,王惟翰原本以为姚津云会生气,哪知他的口气一如往常,连半分不悦的感觉都听不出来。
「就跟你说没关系了。」
「可是我们上个礼拜也没见面......」上礼拜六是系上棒球队跟别系办友谊赛,王惟翰跟学长们一起上场,在泥巴里滚了九局,累得连站都站不稳,比赛结束后又收拾了一下场地和球具,等到散场时已经下午两点了。
「你会想见我?」姚津云的声音像是带着笑。
「当然啊。平常你又要上班......」
「平常也没关系啊,你随时都可以过来,我无所谓。」
平常也没关系,随时都可以过去,无所谓。
「......。」王惟翰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头,
话机另一头传来怀念的钟声,姚津云说声「上课了,再见」就挂上了电话。王惟翰阖上手机,刚刚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变得更明显。
他说无所谓。
失约那么多次,他一次也没生气。
不......从更久以前,从那天自己带着小金鱼进了他的门之后,他就没对自己真正发过什么脾气了。
王惟翰走出系馆,下午的太阳刺得眼睛很痛。
回想起这一年多以来跟老师交往的情形,愈想愈觉得恐慌──从最初到最近,主动的人一直都是自己。
是自己先单方面喜欢上他的。在开始交往后,也总是自己到他家去找他。连做爱都是自己半耍赖半强迫,才有了那第一次和之后的几十次。
王惟翰头晕了起来。
一年前,还穿着高中制服的王惟翰很喜欢横躺在姚津云心爱的沙发上,占住面对电视的位置,让姚津云坐到侧边去。
那种无奈的退让对王惟翰而言也算是一种幸福。
随着时间流逝,姚津云脸上那愈来愈没有防备的笑容,那愈来愈温柔的语气,做爱时愈来愈容易听见的声音,也都被王惟翰当成自己被爱的证据。
但那真的是被爱吗?
老师他──只是接受而已,只是没有拒绝而已。
高三时,姚津云很严厉的盯他的功课;假日两个人虽然窝在一起,王惟翰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被迫在客厅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