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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页

    “说,你去哪儿了?有什么目的?”

    当惯了捕头,这逼起供来倒也轻车熟路。

    花万游被他捉住,却还强自狡辩:“我没去哪里,只是半夜醒来睡不着,出去走走。”

    戚少商冷哼一声,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他见的多。伸手自花万游怀里搜出那块木板,仔细一看,果然猜的不差,是用什么尖锐的硬物刻画的谷中地形。

    顾惜朝此时也走了过来,接过戚少商手中的木板,扫了一眼道:“已经画了大半个雪谷,挺用功夫的。”

    戚少商转头,眼光炯炯地直视花万游:“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早该怀疑,敢偷王爷府的绝不该是平常的小贼。”

    花万游赌气皱眉,竟别过脸过不看他,只一双眼滴溜溜地望着顾惜朝,满是期盼。

    “我会说,但打死也不要跟你说,我只跟仙人说。”

    戚少商刚要吼他不要讲条件,却瞧见顾惜朝的眼神,分明分明已经写着一句话——你可以出去了。

    老天,疯了。

    7      酒涡青衫卷

    戚少商窝着火离去,在洞外呆了约莫半个时辰,终见洞门一开,迎他进去。

    走入一看,顾惜朝站在火堆边,青衣透着红光,脸庞也一漾一漾地波动着暗影,无甚表情。而花万游似是刚开完门回去,眼睛瞅着地面,有心事一般默想着什么。

    “花万游,”戚少商一声断喝,“不要以为这样就没事,你是我的犯人,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花万游一惊抬头,却又蔫蔫的垂下,仍是心事重重。顾惜朝却慢慢转过头,直望向戚少商道:“他已经都告诉我了,有什么来问我吧。”

    戚少商点头,大声道:“好,那我问你,他在王府偷的东西现在哪里?”

    “在谷外。”

    “他来雪谷是不是有目的的?”

    “是。”

    “目的是什么?”

    “找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什么东西?”

    顾惜朝听完这句,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收回目光,把它飘向了别处,“这个我现在不能回答你,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以后自然会知道?为什么现在不行?你只给我这样的解释,自己觉得说的过去?”戚少商腾的满肚子的火气,他更无法理解,为什么顾惜朝总是需要瞒人的那一个。

    顾惜朝笑,带着点嘲讽,又带着点傲然。嘴唇轻吐,一字一字道:“我不是求你信任,”

    不是求我信任?戚少商脑中忽觉有些恍惚,信任这个词从顾惜朝口中进入他的耳朵,实如蒙尘的纱网,罩的人透不过气来。想当初不是自己的信任,怎么会引顾惜朝入连云寨,葬送了无数兄弟的性命?一路上,又有多少次信他会改变,可是…信任成灰。

    仿佛一直是自己在付出信任,而顾惜朝辜负,如今这个人却仍不求信任,不求?是啊,不是自己主动去信任的吗?即使被背叛又能怪的了谁?

    戚少商张眼望向顾惜朝,这回完全直视,没有避开任何一点让他瞧之揪心的地方。你的嘲意,是在嘲讽过去,还是在问我,到如今是否还信任你?

    顾惜朝的眼眸深不见底,黑暗如潭,或者说有底却不是他能穿透的,黑暗更不是他能驱散的。

    戚少商不觉中已和他对视了很久,两个人的眼神都复杂至极,似含着过往重叠的波澜,鼓着三年里对那段岁月的回忆和洗涤,是的,尽管不再提起,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着很多,不知是什么,也复杂到不可分析,只是乍然把目光归入一念时,才发现,他们的记忆有那么多都是相同的,关乎彼此,这一点,已是刻骨铭心。

    “仙人?”花万游被他们凝滞般的表情惑住了一阵,终于开了口。

    戚少商回神,顿觉失去了一切争辩的气力,他握紧手中的逆水寒,手指的骨节突起,血液都攥到了指尖,些微的麻木。

    我是戚少商,你是顾惜朝,我们有无法磨灭的过往。如果你还有被信任的期望,那么我无法回答,因为我也有信任你的期望,但就如你无法肯定那期望是否真的存在,我也如此。

    “我不想跟你起冲突,”戚少商说毕把目光从顾惜朝身上转向花万游,“他先留在你这里,出谷时我会来带他走,你,好自为之。”

    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花万游冲着门口撅嘴:“还神龙呢,这么小气,大虫!”

    顾惜朝却转过身,面色冷峻道:“小游,不许你这么说他。我虽和他道不同,但他是什么人,绝不是你可以妄言的。”

    花万游第一次见顾惜朝如此严肃,一惊下收了声,半晌,才蹭到他身边问:“仙人,我听说书的讲,你和他曾经是兄弟,是不是感情很好?”

    顾惜朝眼皮一垂,如瀑的睫毛遮住了眼帘,眼光却一分分透出,异样的闪亮。

    如烟往事,恩怨情仇,又岂是外人可以了解?

    他轻轻一笑,嘴角勾起一弯弧度,“我们曾经是知己。”

    戚少商出了洞门,外面依旧是暗夜和雪光交错的风景。黑夜里不宜远行,他在临近山洞的位置,寻到一处避风的山洼,勉强生火过夜。

    他并非是个意气用事的人,深知出了那山洞,一个人在这雪谷中生存,食物,寂寞都是扎人的利器,可人总有要坚持的东西,他和顾惜朝的性格,谁都不会放弃自己的那份固有,不离开,恐怕最后也要决裂,而不知为何,他居然很怕和顾惜朝吵起来。

    地上的篝火渐渐腾起,温暖也逐渐包围了四周,戚少商裹起披风,靠在岩壁上望着四处静如处子的无垠雪景,夜色没能染暗雪的白,反而白的那般醒目,好象浮出沉钝天地的一轮艳日,收入眼中的,不止是颜色,更是眩目的光线。

    不知为什么,看到令人心头一惊,颤然而动的东西,就会想起顾惜朝,这想到让他更是自嘲的心内深叹。

    而就在戚少商还未脱离感触时,眼中却捕获了一个飘忽的身影,在距离他两丈多远的雪地上,背冲着他,缓慢行走。

    谁?戚少商立刻抓剑坐了起来,他奔出几步,仔细望那影子,白雪映衬下似乎是穿的黑袍,灰蒙蒙的和夜色接壤,模糊但确实存在。

    脑子迅速转动,那绝不是顾惜朝,也不是小贼,背影看着就远比他们魁梧。难道这谷中竟还藏有别人?

    多想不如去探个究竟,戚少商迈开步子,施轻功冲那身影所在的位置奔去。

    追了有多久了,眼看影子就在眼前,扑过去却又隔了看的到摸不到的一段距离,戚少商在雪地中奔跑的额上也腾起几许汗珠,他索性鼓起中气喊道:“前面的人请留步。”

    对方却置若罔闻,连头也没回,只有身边树枝上的雪粉簌簌的落下,蒙了他一身。

    难道是故意引我?这一想法让戚少商更觉心内难言的疑惑,他顿住脚步,停在树林中,等待对方的反应。

    黑影一闪,竟在他的盯视中突然消失。戚少商吃了一惊,急忙冲到黑影消失的地方,树,雪地,天空,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虽事实已在面前,但终究有些难以置信。戚少商游离着步子,左看右看地找寻,忽听的脚下喀嚓一声,有什么折断的声音,不及反应,人已失了重力。

    一阵的天塌地陷,混乱颠倒,戚少商只觉得在冰凉的雪和树枝间扑腾了一瞬,整个人便如跌落了无底深渊般,结实地撞在硬地上。

    待视线恢复清晰,人已躺在一个深的夸张的土坑里,泥土虽被冻硬,但人并未受伤,只是里面空气压抑,闷的窒息。

    站起身抬头遥望,圈着一片天空的洞口边斜过来一个影子,一团黑和一张人脸附身面对他,隔的很远,他尚能感觉到脸上的戏谬和目光中的打量。

    “那个小子好象和你挺有交情,是不是?这么容易上当,你的聪明劲可差多了。”

    戚少商张大眼睛喊道:“你是谁,你说的又是谁?”

    没有回答,只有树枝重叠的加到洞口处,慢慢地遮住了仅有的光线,戚少商朗声大喊:“你是谁?到底要做什么?”

    可他的声音随着那片可怜的天空消失,便也失去了溢出喉咙的劲头,戚少商站在原地,看四壁冻的硬邦邦的泥土,反而灿烂一笑。

    不管你是谁,手中有逆水寒,我就不信这洞出不去。

    8  霜凌红叶招

    第二日清晨,顾惜朝与花万游走出洞门,很快寻到戚少商过夜的山洼。人迹已无,只余熄灭已久的火堆。

    顾惜朝附身挑了挑灰烬,凝眉自语道:“熄灭有两三个时辰了。”

    “是早起去谷中转悠了吧。”花万游漫不经心的用脚踢着地上的雪,刚要再开口,忽见一边的雪堆中扎着一枝黑色的羽毛,不禁奇道:“这羽毛好齐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