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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离歌

    夏夜微温的风伴随着幽深的夜色飘进这间叫作“夜半生”的酒吧,已过午夜,喧嚣的热情渐熄。夜色像是迷雾一般洒向城市,时间在此刻宛如静止般安谧。

    聚光灯下的舞台中央,站着身着素白长裙的少女。她柔软的长发垂至腰间,漆黑如瀑。骤变不停的光影打在她的脸上,使那张面色沉静的脸一半虚幻一半真实。她的表情十分漠然,有着和真实年龄不符的眼神,她的眼神不知道看向了哪里,可是当歌声一起,她整个人又是另一番姿态。

    她闭上了眼睛,双手握住面前的麦克风,随着伴奏的响起,少女慢慢打开了她浅淡色泽的唇——

    一辆火车会把你送去哪里?

    是远方还是故里?

    一封书信会带给你什么消息?

    是思念还是别离?

    一树梨花会以何种姿态生长?

    是秘境盛放还是腐坏之上?

    问题无解,迷惑仍在

    原谅,

    我只是个孩子,是你爱的孩子

    可是亲爱的孩子,你怎么哭了

    相聚后的别离

    思念后的愁绪

    灿烂后的虚妄

    是你看到的真相吗?

    是映在你脸上的哭泣吗?

    原谅,

    我只是个孩子,是爱你的孩子

    可是亲爱的孩子,你不要害怕

    涅磐后的荒凉

    重生后的绝望

    启程后的末路

    是不该惧怕的未知

    是永恒存在的悖论啊

    我已不在乎

    握紧我的手

    相信,我所有的承诺和谎言

    相信,我在这里等你兑现

    我是你爱的孩子,我是爱你的孩子

    她的面容波澜不惊,却已是震惊四座。她有着干净而清澈的声音,像是远方传来空灵的颂歌,也像是洁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清水,水滴落在平静的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轻吟浅唱间,已足以攫获人心底最深的情感,让人忍不住沉醉在她分外纯净的歌声中。

    一曲终了,寂静伴随清冷降临在了这一方天地中,带来旷世恒久的孤独。

    在忽而又沸腾起来的喧嚣中,有人匆忙上了台,轻轻拉住了少女的手臂,低头附在她耳边低声耳语:“洛离,有人来查了,你先从后门离开。”

    被叫作洛离的少女点点头,对着人群略一欠身,算是谢幕,转身下了舞台。

    洛离在酒吧里复而响起的嘈杂音乐中,从后门急急跑了出来。

    她离开的原因,是因为在校外打工,违反了她所在大学的规定。洛离承诺过酒吧老板,绝不会给他带来任何麻烦。酒吧老板这才格外开恩,同意她来驻唱。当然,更多的是因为她的声音,捕获人心的声音。

    所以见有人来查,她就只能像个丢盔弃甲的逃兵般逃走。

    虽是夜晚,可风仍然燥热,这股热气随着她打开的铁门迎面而来。洛离抱紧了手中的书包,开始在夜色中狂奔起来。可还没跑远,忽听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洛离心里一惊,正打算转头,略一停顿间,就被从身后跑来的人撞到肩膀。措不及防被撞,洛离手一松,包里的书本和校服就散落一地。

    洛离急忙弯腰去捡,掉落的不仅有课本,还有她今天的工资。

    撞到她的人本已跑开,见状停下脚步又折了回来,蹲下身子胡乱把洛离的东西帮她塞到她的包里。

    对方把校服捡起来,递到洛离面前时惊讶的问道:“你是翊安大学的?”

    洛离抢过校服,也没看对方,就往包里塞。她知道这件事是对方撞的她,所以也没打算道谢。

    对方也不恼,在看清洛离的样子时,用更加惊讶的语气说:“你是刚刚唱歌的那个啊。”

    洛离收拾好包,下意识的就要离开,却被对方拉住手腕,她终于恼怒,这才抬头看向阻拦着自己的人。

    那是一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他有着利落的黑色短发,一张脸明朗而张扬,瞳孔皎洁而深邃,像是一眼望不到地平线的远方。鼻梁挺拔,嘴唇有着上扬的弧度。他的下巴瘦削,是少年感十足的棱角分明,他傲然的神情,使得这张脸充满了不惧一切的跋扈。整个人带着不羁的张狂,像是俯瞰尘世的神灵般居高临下。

    “放开我。”洛离甩不开对方的手,只能怒视对方,压低声音呵斥道。

    少年狡黠一笑,这样的笑容衬得他的脸愈渐光彩照人,他拉起洛离,边跑边说:“既然你也是逃跑,那就一起跑吧。”

    洛离还没来得及拒绝,整个人就被少年带着一同向前奔跑了起来。

    清风从脸颊两侧穿行而过,少年身上清淡的香味就从风中传来。洛离闻到从少年身上传来的味道,有一瞬间的走神。像是某种清泉带来的清新香味,似有若无的飘来。可是又不像某种香水,洛离沉浸在这种味道中,几乎忘了自己正被少年拉着狼狈地奔逃。

    跑了很久,洛离才彷如梦中惊醒般的甩开少年拉着自己的手。于是清风停息,味道散去。只留下了一片凄清的夜色,和照亮这夜色的昏黄路灯。

    霓虹被他们甩在身后,远远的汇成一片绚烂的隔岸之火。

    少年的手一空,随即停下脚步,喘着气看着洛离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洛离只看了少年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向公交车站走去。

    少年被轻视,显得有些急躁,他追在洛离身边:“喂,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你信不信我可以举报你校外打工。”

    洛离停下脚步来,她要找的车站到了,这才开口和对方说话:“你认错了。”

    “我不会认错的。”少年见洛离终于回话,一扫刚刚的不悦:“在北安市,可是只有翊安大学发了统一的校服。”

    他说的没错。洛离暗暗想着。

    翊安大学,被称为北安的重点大学之一,除了有着良好的师资和教学环境,另外独具特色的就是翊安大学的制度,有着学校出席重大场合的统一制服,也有不能到娱乐场所打工的规定。所以对方一眼认出自己是翊安学生的身份,一点也不难。

    洛离毫无表情的看着对方,一字一句的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少年耸耸肩:“我是纪景年。”

    洛离听闻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反应,冷淡的说了句:“哦”就算是回应了。

    纪景年见她如此回应,竟然笑了起来:“你不认识我?”

    “你不是也不认识我。”洛离回道。

    纪景年轻轻笑了起来,饶有兴趣的看着洛离,喃喃:“有意思。”

    此时,夜晚环城的公交车终于驶来,洛离匆匆上了车,独留纪景年在原地。

    公车驶离站台的时候,洛离听到纪景年在车站大声向她离开的方向喊道:“刚刚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洛离没有回答他,似乎觉得没什么必要。可是在声音的尾声中,洛离却忍不住回头看向了站在原地的纪景年。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拉长了路灯下的影子,让他看起来既沉静而又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