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做奶奶的人头发有些凌乱，鬓角风霜，脸上的皱纹沟壑有些深，像个被生活摧残的老人，眉角那里深深的拢了个川字，即便钟檀迦试着为她抚平眉眼，也没什么作用。
“迦迦来了，迦迦的手臂怎么了？”老人注意到钟檀迦打了石膏的手，手指颤颤抖抖的摸上去，心疼地说，“迦迦疼不疼啊？”
“不疼的，已经不疼了。”
奶奶精神不太好，注意力很快被钟檀迦的手臂转移，钟檀迦便乘机扶着奶奶慢慢躺下，给奶奶盖好被子。
拉着被子里奶奶的一只手，声音柔柔的，“奶奶刚才哭了，能不能告诉迦迦奶奶为什么哭啊？”是不是被欺负了？”
这是钟檀迦一直有点担心的问题，可是暂时又没有办法去解决。
养老院会发生这种事，有时候也是防不住的，即便这里是本市最好的养老院了。
老人眼神朦胧，注意力被分散，想了好大一会才想起来，声音哽咽，“奶奶昨天看到念念在外面被别人欺负了，还受了伤，流血了，都没人保护她。”
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念念受伤了，奶奶想过去帮念念，可是念念突然就不见了。”
拉着钟檀迦的手，老人疑惑的询问，“念念怎么都不来看奶奶啊。”
原来是做梦梦到姐姐了啊，钟檀迦松了口气，不是被欺负了就好。
“因为念念太想夏夏了，所以就去夏夏以前生活的地方了，”钟檀迦安抚着，指尖摩挲着老人起了皱的手，“等再过一段时间，念念就回来了，然后就过来看奶奶好不好？”
“夏夏也一起来么？”老人问。
钟檀迦唇角动了动，忽然一个笑容都扯不出来，想到这个人，记忆的阀门被打开，铺天盖地的悲伤止不住的从心底涌现出来，眼眶发红，鼻子发酸。
缓了好大一会，钟檀迦才面色无异的看着老人，声音带着规劝，“奶奶，夏夏他啊，现在在一个
很幸福的地方，他以前活的太苦了，所以现在我们不能打扰他。”
“那夏夏是不来看我了么？”老人喃喃，有些伤心，眼角的泪又开始下滑，“奶奶都还没有见过夏夏呢。”
“念念很喜欢夏夏的，奶奶想见见夏夏，见见他的。”
见他啊？
钟檀迦苦笑一声，这辈子都没人能见到他了。
奶奶见不到，姐姐见不到。
她也见不到。
那么美好的人，她们都没这个福气见到了！
强忍着心酸，钟檀迦拍着老人的手，声音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奶奶，夏夏他有点累了，所以换我们以后去看他好不好？”
眼眶泛红，唇色偏白，之前还有些红的小脸此时没什么血气，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好，夏夏不来的话，那奶奶以后去看夏夏，”注意到了身边的女孩子情绪不好，老人摸了摸她的脸颊，“迦迦怎么了？”
又自言自语，“好像高了些，就是有点瘦了。”
“迦迦以后会胖回来的，”钟檀迦拉着奶奶的手，两人又说了很多，关于夏夏和念念的话题有点悲伤，奶奶年纪大了，情绪不稳对身体也不好，钟檀迦之后便不再提。
中午的时候陪着老人吃了午饭，又带着奶奶和周围养老院的爷爷奶奶们一起聊了聊天，借此帮她多些朋友，至少她不在的时候，有这些微薄的关系，她们也不会轻易的欺负奶奶。
下午没雪的时候，钟檀迦又带着奶奶在附近不大的范围走了走，等老人心情好了才将人送回去。
又问了问工作人员近来老人的身体情况，明白没什么大问题，在夜色即将笼罩的时候钟檀迦上车回家。
“霜霜，你在看什么？”男人交钱的时候看了眼身边女儿朝外看过去的目光，下意识询问。
“爸，我好想看到了隔班的一个同学，”白霜霜收回视线，有点奇怪怎么会在这里遇到隔壁班的钟檀迦。
她家里也有老人在这里么？
想到学校贴吧上关于这个女孩子的信息，游乐园打工的帖子现在还在上面挂着，也不知道家里人在这里是个什么情况。
“你朋友？”
“都说了是同学了，人家不认识我。”
“那你怎么认识的人家？”将找回来的现金装好，男人朝后面看了一眼，“你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我们先在这里等等吧。”
“人家学习好还长得漂亮呗，”翻了个白眼，怕她爸因为学习的事说教她，赶紧找了个借口，“我妈这都多大会了，我还是上去看看吧，这都快过了探望时间了。”
钟檀迦选择的是公交车，没有直通车就需要换车，中间转站台下了车，在站牌等车的时候，看到了上午遇到的那个老人。
手里依然拿着塑料袋，脚步缓慢的朝她走了过来，手里的手机好像是没电了，看老人按了几次都没有亮光。
钟檀迦瞥了一眼，没准备理会，在站牌下安安静静的等着3路车回去。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好几趟车，身边一起等着的人都走了，这3路公交车都没来一趟，半个小时，钟檀迦耳朵被冻的通红，站在原地时不时的跺脚以此缓解脚部的寒冷。
然后，她又看到老人从反方向走了过来，嘴巴里含含糊糊的念着“也不是这个方向么？”
看这样子，是迷路了。
人上了年纪，记性都不怎么好。
“娃娃是你啊？”难得的，老人能记得她。
看到了站牌这里独自等车的小姑娘，老人住着拐杖慢慢走到她身边，“你也等车啊？”声音有些大。
也？
偏头，扬起笑脸，钟檀迦：“……爷爷你也等车么？”
“是啊，”老爷爷目光落在钟檀迦打了石膏的手臂上，有些心疼的说，“这身体不好啊就要穿的厚实些，这病才能好，以后才不会生病。”
说着慢慢的，动手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递给钟檀迦，“娃娃不要嫌弃颜色，这围巾还是新的，老头子第一天带呢，给手臂围上啊，就能好的快些。”
老人大都和社会脱节，也不太懂这些石膏啊什么的，只知道小姑娘的手臂出了问题，便用自己知道的土办法表达他的关心。
钟檀迦看着被递过来的灰色围巾，很崭新，质量也很不错，毛茸茸的，看着就暖和，只是，“爷爷你自己带着吧，我马上就回家，一会就不冷了。”
“娃娃要回家啊？老头子一会也回家了，也不冷了，娃娃赶紧围上，这大冷天啊，可要小心着点哩，”老爷爷很固执，将围巾放在钟檀迦手里。
钟檀迦没办法，看了看周围，又拿出手机看了眼，已经七点多了。
看到面前老人，想了想说道，“爷爷，你记得家里的电话么？我帮您给家里打个电话过去让人来接你吧？”
“不了，家里除了老婆子没人啦，她年纪大了，这么冷的天，不要折腾她了，”老爷爷连忙拒绝，看到手上塑料袋里的东西，“这面包都冻冷了，也不知道老婆子回去还吃不吃，”说的有些忧心。
“爷爷是特地出来给奶奶买的么？”钟檀迦看了一眼问。
“是啊，老婆子嘴馋，说想要吃这个，我就出来了。”
老一辈人的爱情，慢悠悠的，却能携手走过一辈子的风风雨雨，还挺让人羡慕的！
“爷爷你家住哪里啊？”钟檀迦手指按下手机，准备帮老爷爷报警处理。
“住在上新的天溪花苑，娃娃你呢？”以为小姑娘和他聊天，老爷爷也随口问。
手下的拨通键正准备按下去，钟檀迦指尖顿住，这个地方，她还真知道。
距离这里不远，有两站的车程。
还真巧，她去过。
上次就在附近发传单呢！
看了看手上的围巾，心里叹了口气。
钟檀迦将人送过去的时候，以为还要费力的找一找精确地点，结果老爷爷看到附近熟悉的建筑，自己慢慢的找准了方向。
送到小区门口，钟檀迦觉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将围巾还回去让老人回家，转眼便看到了一个少年扶着呜呜哭泣的老婆婆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两个警察。
老婆婆一看到不远处的老爷爷，哭声就止不住了。
用尽力气的跑过来，手指紧紧抓着老爷爷的手臂，打闹哭喊着，“死老头子，你到底去哪里了？一把年纪了还让人担心，你就不能让我有个舒心日子么！”
“电话也打不通，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我去给你买面包了，你早上不是说想吃么，”给老婆子擦着泪，看到身边站着的警察，老爷爷不好意思的说，“你这怎么还报警了呀，多麻烦人啊！”
“吃吃吃，牙都咬不动了还吃，”老婆婆抱怨，手拍打着老爷爷的手臂，“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还真出去啊！”
“那这不是你喜欢么！”声音有点低，喃喃的。
人找到了，这边稍微记录一下两个警察就将老人送回了家，至于那个围巾最后也没有被老爷爷拿回去，说是给娃娃的就是给娃娃的，让她回去好好养病，不要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