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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好归宿

    八月初三这天,庄府的芙蓉园里摆开两桌宴席,就着满园芳菲,一群媳妇姑娘们各自扎堆,或在廊下,或在凉亭中,说着些不敢高声言语的体己话。

    庄家二小姐庄瑶半靠在铺着丝线绣桌布的圆桌边上,一双含情目似笑非笑的将沈湘看着,也不言语。

    沈湘被她这样看得有些不自在,便半侧过身子,抬眼嗔向她道:“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惹人生厌!”

    庄瑶是个好性儿,听她这样说也不恼,甚至还凑近了些,对她嬉笑道:“许久未见,还怪想念的。”说着,微微坐直了身子,端起一旁的茶盏说道:“反正你快要离开咱们这西州城了,还不许我多看两眼呐?”

    她这话说出来虽然带着打趣,但其实是一种试探。

    然而沈湘却不想跟她多谈这些,只将手中帕子上的碎糕点往底下的池子里洒了一道,充耳未闻的模样。

    庄瑶小啜了一口茶后,拿帕子轻拭着唇瓣,收敛笑意的继续打量起她来。

    只见沈湘描眉擦红的精致脸庞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浮现在上头。庄瑶也是久在后宅的人,联想到近日听到的风言风语,不由得心中有了猜测。

    她自顾说道:“前些日子我们在翠屏园赏花,祺安哥哥让小子们搬了一盆‘素冠荷鼎’来,可弄出好大的阵仗。”

    “可惜啊,你不在。”庄瑶看着沈湘衣裙上的绣花,又恢复了原先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对她夸耀似的说道:“人人都知,西州城的水土是不养这些花草的。也只有他们胡府家大业大,才用银子浇出两盆。”

    庄瑶的这番话,并非有意夸大,而是事实。

    胡义广耗费巨资,养出了两株兰草。除了这素冠荷鼎之外,还有一株名为“凤簪”的碧玉兰。

    再过一阵子,就是恭亲王的寿辰。

    胡家嫡女胡碧君两年前嫁入王府后,谨小慎微这么久,终于在两个月前传了消息回来,说是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胡义广大喜之下,连夜命人装了十几箱礼物,捎带着“凤簪”一起送往京城去了。

    恭亲王膝下单薄,到如今也只有一个病弱的儿子,还因为早产而先天有缺憾。这个孩子若是能平安落地,不论男女,必定能得到恭亲王的宠爱。

    到时候,胡家跟着水涨船高,好东西自然多得是。一盆碧玉兰罢了,虽然娇贵,但还是舍得的。

    庄瑶那日在边上看着,多多少少有些妒忌。

    她想起嫁到王府的胡碧君,论才情容貌,都比不上自己。可她有疼惜她的父母不说,还有一个丰神俊朗的弟弟——胡祺安。

    这样优秀的一个男子,自然不会一辈子呆在西州城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更何况半年前,她的家里就给她定了亲事。

    到了年底,她就要披上红盖头踏入那个陌生男人的门槛内了。满打满算,做姑娘的好日子也没几天了。

    看着风华初显的沈湘,庄瑶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她道:“这一走,此生再见的日子只怕是没有了。”

    沈湘见不得她这样唉声叹气的,闻听后不由站起了身,对她微微笑道:“瑶姐姐,你且在这坐着,我去园子里转转。”说完,也不等庄瑶应声,便领着丫鬟可心离去了。

    她一走,横跨在池水上的凉亭便显得有些寂寥。

    八月初的西州城已有寒意,细细的冷风吹到人的脸上,竟叫人发冷。

    因为沈湘的怠慢,此时的庄瑶脸色发红,显然是被气的。

    她拧起了秀眉,颇为不满道:“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些!”边说着,边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顺着沈湘的背影望过去,庄瑶的眸光微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一般,一瞬间又喜上眉梢。

    她对旁边的人问道:“红梅,你看那是谁?”

    丫鬟红梅顺着庄瑶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在长廊的红柱旁,此时站了位娇滴滴的小姐。

    她跟着笑了笑,忙地答话道:“小姐,是胡府的表姑娘呢。”

    这位表姑娘不是别人,乃是胡义广妹妹的女儿,姓窦,单名一个嘉。

    跟胡府一样,窦府里住着的也是商人。胡府跟窦府,一个买卖玉石,一个做古玩鉴定,可谓珠联璧合!

    按理说,窦嘉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小姐,没道理舟车劳顿的到西州城里来。但胡老太太前阵子过七十大寿,老人家又想念外孙女,胡义广的妹妹胡歆便带着女儿回到了娘家小住。

    窦嘉生长在平洲,作为大昭有名的富庶之地,窦嘉的衣裳穿戴自然不同常人。

    芙蓉园里,唯一能与窦嘉平分秋色的,也就只有沈湘了。

    眼下,沈湘缓步在园子里走着,似乎没有看到窦嘉一般,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窦嘉从前是见过她的,自然知道她爱拔尖的性格。如今这幅闷闷不乐的样子,竟不像是她了。

    “嘉儿,看什么呢?”庄瑶走了过去,顺着窦嘉的目光看了看。只见沈湘静立在一树垂柳底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窦嘉对沈湘没什么兴趣,但毕竟是侯府的姑娘,难免会格外在意些。

    “瑶姐姐,听闻侯府接回来个背景不明的大小姐,可有此事?”窦嘉放低了声音,细声细语的问着。

    庄瑶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后,方才捻着帕子回她道:“说是这样。”

    沈问心本就来历不明,如今又添“不详”之名。西州城里但凡长了眼睛耳朵的,都知道这位“大小姐”是个烫手山芋。靖边侯府若是真想把女孩儿送进宫去,只怕到时候惹祸上身,不能体面。

    对她们而言,这是有前车之鉴的。

    当初胡碧君带着二十万两雪花银的陪嫁,也不过是进到亲王府里做个妾妃,连个侧妃都没混上。

    这回若不是她有能耐,怀上了恭亲王的孩子。用不了几年,等到恭亲王彻底不中用了,她就只能守一辈子的活寡了。

    恭亲王虽然年轻的时候龙精虎猛,领军三千就敢突袭鞑子的老巢。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世子不仅病弱,还是个视力有损的侏儒。如今年过半百的恭亲王,早已是英雄迟暮。

    胡碧君这一胎,可以说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胡家虽说是压对了宝,但代价也是惨重的。胡碧君正值韶龄,被父母亲手交到一个比自己大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手里。她的想法和苦楚,又有谁会在人前议论呢?

    不知怎地,窦嘉忽然笑了笑,带着些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