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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无际的早晨(5)

    国的偷窃行为给村里造成了空前的混乱。有一段时间,这家丢了东西怀疑那家,那家丢了东西又怀疑这家,你防我,我防你,打架骂街的事不断涌现。有许多好乡邻莫名其妙地结下了冤仇。这冤仇一代代延续下来。直到今天还有见面不搭腔的。尤其是三奶奶,多年来一直不理四婶,临死时还嘱咐家人:不让四婶为她戴孝!

    这都是国造的孽。

    国后来偷到镇上去了。在王集,他偷饭馆里的钱被人当场捉获,送进了乡里的派出所。这消息传回来,一时慌了全村。没娘的孩子,谁都可怜。村人们焦焦地围住队长的家门,立逼老黑去王集领人。老黑慌得连饭都没顾上吃,破例买了盒好烟揣上,掂了一兜红薯就上路了。

    黄昏时分,国被领回来了。碰上下工,一村人围着看,可怜那小胳膊被活活捆出了两道血印!国竟然还满不在乎,跟这个笑笑,跟那个挤挤眼,恨得队长咬牙骂!

    天黑后,队长吩咐人叫来了一些辈分长的人,梅姑听说信儿也来了,就着一盏油灯商量如何教化他。老人们默默地吸着烟,一声声叹气,说:

    "匪了,匪了,这娃子匪了!"队长一拍腿说:"×他的,干脆明儿叫鳖儿游游街!转个三四村,看鳖儿改不改?!"众人不吭,眼看就这样定下了,明儿一早叫国敲着锣去游街!梅姑突然说:"老三,娃儿还小哪,千万别让他去游街。"梅姑说着说着掉泪了。她说:"人有脸,树有皮。小小的年纪,丢了脸面,叫他往后怎么做人呢,"队长闷闷地吸了两口烟。骂道:"××的,你说咋办?"梅姑说:"打呀,老三。只当是自家的孩子,你给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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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把国叫了进来。当着老人的面,国赖着脸笑,还是不在乎。队长一声断喝:

    "跪下!"

    国起初不跪。扬脸一瞅,却见一屋于黑气,也就软了膝盖怯怯跪下了。就有皮绳从身后拿出来,上去扒了裤子,露出那红红的肉儿,只见一皮绳抽下去,屁股上陡然暴起两道红印!国杀猪一般叫着,骂得鲜艳而热烈!紧接着一绳快似一绳,一印叠着一印,打得小儿姑姑爷爷叔叔奶奶乱喊……

    队长厉声问:

    "还偷过啥?"

    "……鸡蛋。"

    "再说!"

    "鸡、鸡子……"

    一听说他"匪"成了这样,皮绳抽得更猛!那皮绳是蘸了水的,响声带哨儿,打上去"嗖嗖"冒血花,顷刻屁股上已血烂一片。国的腿不再弹腾了,只喊爹喊娘喊祖宗地哑哭……

    梅姑不忍看,转过脸去,却又助威般地喊:"打呀,老三,给我往死处打!"

    队长打了一阵,喝道:"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队长扔了皮绳,在一旁蹲了,喘着气拧烟来吸。老人们和梅姑又一起上前点化他,说了这般那般地好好恶恶,国只是哭。

    队长吸过烟,又骂道:"鳖儿,丢人丢到王集去了!是短你吃了?还是短你喝了?你他妈做贼!"

    国抽抽咽咽地哭着说:"三叔,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你改不改?"

    "改,我改。"

    "中,你好好听着,再见一回,打折你鳖儿的腿,叫你一辈子出不得门!……"

    国是被人抬到床上去的。这晚,他整整哭了一夜。梅姑可怜这没娘娃儿,一边用热水给他焐屁股,一边恨道:"国,不成器呀!"

    这顿恶打使国整整在床上趴了五天,半个月都没出门。后来出了门,也老实多了。每天背着书包去学校上学,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多年后,国试图抹去这段记忆,可屁股常常提醒他,常常。国永远不会知道,他是有可能免去这顿毒打的。若是不受这皮肉之苦,那么,他必须让人牵着去四乡里游街,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去向人们展览他的偷窃行为,用"咣咣"的锣声向人们宣布他是贼,那时他就成了一个公认的贼!

    假如不是梅姑的及时阻拦,一个经过展览的公认的贼又怎么活呢?

    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