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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孩儿(2)

    ……就有了黑孩儿。

    这是个只有姨没有娘的孩子,也是个只有舅没有爹的孩子,没有籍贯没有户口没有身份,就在厂里养着。

    平时,黑孩儿由一名女工领着,村里村外地跑着玩。他在前边跑,女工在后边跟,寸步不离。饿了,走到哪家吃哪家。见了男人统统喊舅,见了女人便喊姨,没有分别。篷布厂那"咔咔咔……"的机器声就像是他生命的钟点,机器一响,他就现了,小精灵一样的。厂里的女工们既护他又怕他。不知为什么,想溜号的女工一看见他就退回去了,而后拼命地做。

    上夜班也是一样的,门口总有他的影子在晃。

    看护黑孩儿是很要紧的。有时,看见别的娃儿都有娘,黑孩儿也哭着要娘,闹得女工没办法了,就去找厂长。那当厂长的汉子即刻放下别的事出来哄黑孩儿。常常趴在厂门口的地上让他当马骑,说:"上来吧,小祖宗!""小祖宗"就上去了,骑一圈骑两圈,也就不闹了。还有一次,那照看黑孩儿的女工匆忙间办了点私事,回来突然发现黑孩儿不见了,便慌慌地告知厂长。厂长的脸立时变了,抖手给了那女工一巴掌!马上吩咐全厂停工,派人四下去找。整整找了一晌,却发现黑孩儿在二里外的碾满车辙的大路上站着,很忧郁很惆怅地站着,荡了满身的黄尘……厂长听到信儿,亲自跑去把他背了回来。于是又增派一名照看黑孩儿的女工,两人日夜监护。

    偶尔,原料愁销路也愁的时候,厂长就带着黑孩儿到省城里去一趟,回来就不愁了。便有一辆辆卡车运了原料来:便有一辆辆卡车拉了篷布去。厂长就扯了黑孩儿站在厂门口看着,听轰鸣声在窄窄的村街里震动、喧嚣。这时候厂长的脸相很木,两眼像狼一样地狠着。黑孩儿呢,每去省城一趟,回来便高兴一阵子。逢人便说,他上大高楼了,一坎台一坎台一坎台,好高好高!又说舅领他逛商店了,见啥买啥,衣服全换了新的……过后,又是被两个女工带着,村里村外地走,晃着小小的忧郁……

    篷布厂生意好,就常常出钱给村人们放电影,一放俩片子,四乡的人都来沾光。放电影时,最好的位置总给黑孩儿留着,自然由两个女工带他去看。乡村里演电影像是赶庙会,趁着天黑人杂,外村的青皮后生常结伙在场子里耍流氓、滋事打架。这么一闹腾,挤挤搡操的,场子就乱了……可只要听见黑孩儿一哭,女工们就纷纷围上来,在黑孩儿周围圈一个圈儿,用身子把他护住。这工夫,要是哪个有颜色的女工被无赖们抓了nai子,摸了屁股,也不吭,忍住。紧护黑孩儿。厂长呢,就给女工们奖励,叫"爱厂如家",送上红封包一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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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下里,厂长跟黑孩儿默默相望,眼里都有些异样的东西。久久,厂长说:"孬种!"黑孩儿问:"谁?"厂长说:"我,我孬种!"往下无话。不过,厂长还是醉酒。醉了就哭,就骂,就砸东西。可来了人还是喝,还是介绍经验,还是参加农民企业家的啥子会,领回更多的奖状和锦旗。也就更豪爽地背那"喝死去!"的语录。

    一天,邻村的一位村长来厂里吃酒,吃到兴处,笑嘻嘻地说:"老哥,你一个厂办得恁红火,有啥绝招?"厂长喝酒未到七成,没醉。听了这话,脸很黑鼻头很亮,就说:"叨菜,叨菜。"那人不识趣,又催道:"说,说说。"话是没有的,只把满满一盅酒灌进肚里去了。喝了,厂长那酒熏的鼻子像血染一般,鲜艳得叫人不敢看。那人不知深浅,趁着洒热,指着黑孩儿胡吣道:"老哥,咱知哩,这娃子就是经验!一立时,一个大酒瓶砸了过去,砸了他满脸血!"

    此后,再没人敢说这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