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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磙(2)

    末了,麻五的骨头"咝咝"地响着,就又缩在石磙上了,瓮一样不动。

    天晚了,场里的人都走光了,他还是不动。扁豆放学回来从场里过,看见他就说:"爹,咋还不回呢?"他说:"我再蹲会儿。"

    有一次,麻五扛着布袋到县农场去换麦种,走到人家场里就走不动了。县农场场大,跟广场似的。县农场地也多,麦割一个月了还没打完呢,一垛一垛在场边矗着。场中间有一个刚碾过的大紊堆(没扬过的麦堆),一位老农工正在教一群知青扬场呢。那农工教得很认真,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的。麻五先是在一旁蹲着看,而后站起来看,看了,笑笑,摇摇头;再笑笑,再摇摇头。一知青见了。横横地问:"你笑啥?"

    麻五又笑笑,说:"不是活儿。"

    城里人不懂这话儿,就问:"咋不是活儿?"

    麻五还是那句话:"不是活儿。"

    这话说得太重,那农工忿了,转过脸来,问:"你说不是活儿?!"

    麻五不吭了,和解地笑笑,扛上布袋就想走人。

    那农工更气,紧着问:"你说不是活儿?!"

    麻五说:"老哥……"

    那农工把木锨往麦堆上一插,喝道:"你来,你来试试!"

    慢慢、慢慢,麻五手松了,布袋落在地上。他说:"试试就试试。"说着,就走过去了。

    麻五操起木锨,一操木锨人就不见了。只觉得风声呼呼,钉子雨"唰唰唰唰"下着,初时还能看清一个舞着的影儿,再看就是两个影儿,四个影儿,八个影儿……看影儿时就顾不上看空中了,空中亮着五朵旋转的麦花,那儿遮天蔽日,朵朵相连,顺着闪动的锨影望上去就像一棵陡然长出的花树……看空中就顾不上看地上了,地上出现了五个圆圆尖尖的小麦堆,呈"五佛捧寿"状围在大紊堆的四周,那距离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环环相间,一分不差。紧着眼看时就忘了听声了,那声儿仿佛秋日绵绵细雨,又仿佛唱曲儿的小女响敲玉盘……久了,便有生的滋味从心里溢出来,想唱。

    众人看傻了眼,一个个都怔怔的。那老农工先是满脸赤红,而后泛绿,绿到极处便是恨。老农工也算是行家,他悄没声地从场边的大缸里舀出一碗水来,顺势泼了出去。泼了就觉得有一股湿风刮过,低头去看,地上光光的,竟无一点湿星儿!老农工叹一声,服了,就说:"是个把式,绝活儿!"

    城里人好拍手,就齐拍手,引了许多人看。

    这天,麻五换麦种就没有排队。还在农场里吃了顿饭,有肉,吃了满嘴油。

    回村后,麻五一连三天哼曲儿,老是那一句,不知哼什么。哼得女人烦了,就骂,骂他个狗血喷头!麻五在小杌上蹲着,一声不吭。而后走出去蹲石磙。

    每当麻五蹲石磙的时候,女人就在屋里翻箱子。箱子里藏着一小叠蓝信封,破布裹着。女人解开一层一层的破布,就看见蓝信封了。女人看一眼蓝信封,又赶忙裹住,紧煎煎地喊扁豆,没有应声。没有应声,才又去慢慢解……

    秋后,麻五自然在场里扬谷子,扬着扬着,女人来叫他了。女人叫一声不应,再叫一声还不应,女人就骂了,女人骂得很恶!

    再受不了,麻五忽一下就到了场边上。他在场边上铲起一泡牛屎,顾势扬了出去。十丈开外,女人正张大嘴骂着,就觉得有一股臭风袭来,躲都躲不及,"唰"一下,一泡牛屎贴嘴上了!女人哭着往回跑;再不骂了。

    麻五一锨一锨接着扬,扬完了,气才泄了。缩缩地往家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