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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宦官的春天

    【伶官清流敬新磨】

    李存勖喜欢戏曲,精通音律,而且自己能作曲,亲自谱写了不少流行歌曲,被河东人民传唱多年,老百姓称之为“御制”。他还给自己起了一个艺名——“李天下”,在来了兴致的时候,就以“李天下”的身份登台票戏。

    在发生了“刘叟认亲”的事件后,某一日,李存勖突发奇想,命人置办了一套刘叟的装扮,背着药囊,让儿子李继岌拎一破草帽相随,然后突然到访小刘氏的卧房,“咳咳……我的女儿在哪儿呢?刘山人来找女儿啦!咳咳……”

    李存勖演技出众,再加上这身扮相,竟与刘叟无异。

    小刘氏吓一跳,仔细一看,“嘿——”气得她把李继岌揍了一顿(刘氏大怒,笞继岌而逐之)。

    而李存勖则在一旁笑出了猪叫。

    李存勖捉弄小刘氏,实力出演“刘叟省女”,取得了比原版“刘叟认亲”还要轰动的效果,从此成为宫里最大的笑话(宫中以为笑乐)。

    这是皇帝干的事儿?

    在庞大的伶官群体中,也有一位值得尊重的好伶官,他的名字叫敬新磨。

    有一次,李存勖化身为“李天下”,登台票戏,与其他戏子同台演出。按照剧本,李存勖有几句台词是叫着自己的名字说的,只见李存勖十分投入地叫道:“李天下,李天下!”

    突然,敬新磨快步走到近前,抬手就抽了李存勖一记响亮的耳光。

    现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李存勖也懵圈了。

    只见敬新磨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说道:“治理天下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我们的圣上!你小子还叫谁?”

    李存勖非常高兴,这耳光挨的舒服!于是重赏敬新磨。

    他是真没听出来敬新磨的潜台词,表面上是对李存勖表忠心,实际是对他进行规劝。大意是就您这副德行,不配当我们的天子。李存勖没听出来。

    又有一次,李存勖到中牟县打猎,随从人员同样踩踏毁坏了农田,中牟县令跪在李存勖马前,说道:“陛下是天下人民的父母,为什么要摧毁人民的粮食,让他们饿死呢?”

    李存勖大怒,“小小县令,也敢败坏我的兴致?滚一边儿去!”然后就下令杀了他。

    敬新磨急忙带着众伶官把县令从临时刑场上抓回来,扔到李存勖马前,大声斥责道:“天下百姓谁不知道天子喜欢打猎,你个县令敢说不知道?还敢纵容百姓垦田种庄稼,用来上缴税赋?好大的胆!你就该把庄稼都烧了,把老百姓都饿死,好把土地腾出来,供天子打猎之用。你真该杀!”

    然后恳请把县令就地处决。其他伶官也随声附和,“对呀对呀,弄死他!”

    李存勖“哈哈”大笑,下令赦免县令。

    欲擒故纵,这是规劝暴君的常用手段,张承业就屡次用这种正话反说的方式规劝李存勖。

    敬新磨曾入宫奏事,正遇到李存勖遛狗。“殿中多恶犬,新磨去,一犬起逐之”。好打猎的必然好养飞鹰走犬,李存勖养的都是猎犬,不是小泰迪,对人很具威胁性。

    敬新磨上演了“秦王绕柱跑”,并冲李存勖大喊:“陛下别让你孩子咬我!”

    沙陀人,本出夷狄,而中原常以夷狄比犬,所以沙陀人最忌讳这个(庄宗家世夷狄,夷狄之人讳狗),之前爱喝酒的卢质就经常在酒后骂李存勖的弟弟们是猪狗,惹得李存勖多次想杀他。

    而敬新磨故意以此讥之,“陛下勿纵儿女啮人!”

    李存勖大怒,回手摘下宝雕弓,弯弓搭箭,就想亲自射杀敬新磨。

    玩笑开大了,敬新磨急忙大呼道:“陛下别杀我,我与陛下是一体的,杀之不祥!”

    李存勖疑惑不解,松了弓弦,问他此言怎讲。

    敬新磨回答道:“陛下开国,改元曰‘同光’,天下百姓皆呼陛下为‘同光帝’。敬者,镜也,铜为之;新磨的,有光。敬新磨,是为铜光也。若杀敬新磨,便是杀‘同光’啊。”

    李存勖于是大笑,不再为难他。

    历史没有职业歧视。我们痛骂宦官的时候,要知道宦官群体中有杨复光、张承业;我们痛骂伶官的时候,也不要忘了石野猪(僖宗说如果打马球入科举,朕一定能得状元。石野猪答:如果是尧、舜做主考官,陛下就落榜了)、敬新磨。

    【宦官的春天】

    李存勖的人设是大唐的复兴者,兴灭继绝,扶大厦之将倾。理论上,他要恢复大唐的文物制度,重现大唐的盛世繁荣。

    为此,他的确做了很多努力,比如废除《梁律令格式》而改用唐制;恢复州县、寺庙、宫门的旧名;为遭朱梁迫害的人平冤昭雪,恢复名誉……乍一看,是大手笔,事实上却无关痛痒,只有一件事算是意义重大——恢复宦官。

    无论后世再怎么污蔑、抹黑朱温和他的后梁,也不得不承认一个客观事实:严重腐蚀大唐王朝并使之日益衰微的宦官干政局面,被朱温彻底根除。虽然手段很残忍,过程很血腥,但确实卓有成效。

    后梁把原来的“枢密院”改为“崇政院”,并由文官负责,中央权力从宦官势力转移到文官集团,禁军兵权就更不用说了。朱温完成了昭宗梦寐以求的目标,铲除了宦官毒瘤。

    这应该是后梁留给后唐李存勖的政治遗产。

    李存勖并不领情。

    同光二年(924)正月,李存勖下诏,收集全国宦官,统一送入宫中。当时,李存勖身边已经有了五百个宦官,诏书颁布后,宫里的宦官人数立刻超过了一千。

    自从“凤翔之围”(903)以后,宦官遭大屠杀,由文武官员接管了原宦官势力手中的权力,距今已经22年。现在,李存勖不仅给了这些宦官比以前更加优厚的薪资待遇,更是让他们重新掌握各项实权,还把他们派到各军、各道充当监军宦官。

    监军宦官的权力甚至超过了在唐朝时,只要军政长官离开总部,无论是外出作战还是进京朝见,监军宦官就会立刻接管军政大权。监军宦官甚至敢欺压统帅,统帅虽然恨的咬牙切齿,却不敢有任何抱怨或反抗。

    宦官势力死灰复燃。

    让宦官重掌大权,只是李存勖的手段,而不是目的。他的目的是要借宦官势力的崛起来压制、削弱功勋旧臣,瓦解地方藩镇。与昭宗的路线正好相反。

    宦官们没有辜负李存勖的厚望,他们如雨后的狗尿苔,迅速而茁壮地成长着,并与帮助李存勖夺取天下的功勋旧臣、军队将领们争权夺利。

    比如文官中的郭崇韬,武将中的李嗣源,都成为宦官们的打击对象。后唐宦官势力虽然草创之初,可他们背后有李存勖的暗中支持和怂恿,故而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就连根深蒂固、德高望重、手握重兵的李嗣源都招架不住。

    郭崇韬不止一次地主动辞职,以躲避灾祸;而李嗣源更是主动要求交出兵权。连这二人都向宦官集团表示投降,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宦官势力强势回归的土壤,是李存勖对待功勋将领们的态度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