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都市言情 > 绝路 > 57
    春节到了。

    今年的春节跟以往的春节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迎来,又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送走。每个人长了一岁之后并不见得聪明了多少,还是那么迷茫地生活着。

    按规定春节要放七天假,报社里安排了节日值班表,刚散发下去,却接到市委宣传部的通知,说初一早九点李代理市长一行要来报社慰问,请做好准备。领导来慰问,总不能让他们慰问办公楼吧,报社只好通知大家,初一都上班。

    通知一登出,大家就怨声载道,说这些领导也真是,大年初一不好好休息乱慰问什么,这纯粹是骚扰,破坏,破坏过年的和谐氛围,骚扰得让大家都不得安宁。更有甚者说,这完全是为了捞取个人的政治资本,名义上是领导不辞辛苦,大年初一慰问一线职工,实际上是想在他的脸上贴金,还要牺牲我们这么多人的休息时间,这应该归属于商业时代涌现出来的新的腐败现象,我们应该予以回击,回击的最好办法就是大家都不要来,让他们在尴尬的难堪中慢慢地反省自己去,倘若我们都来了,无疑是对这种不良作风的姑息纵容,小至害人害己,大至祸国殃民。

    知识分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嘴上刻薄内心宽容,说归说,牢骚归牢骚,到了初一,大家还是来了。男士们大都西装革履,新理了发,装着平时舍不得抽的好烟,见了面先说上几句你好,我好,过年好的废话,然后就互相敬烟。女士们则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互相恭维对方的衣服好看,偶尔也作践一下自己衣服的不是,但是,倘若别人也跟着她指点她的衣服的不是,立马就把脸儿拉了下来。

    会议室里摆满了瓜子、水果、糖,男人们抽着自己的烟,女士们嗑着公家的瓜子儿,一边等着代理市长来拜年,一边评论起了昨天晚上的春节联欢晚会。

    林家伟因昨天晚上怄了一肚子气,没有睡好,今天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大家在评到哪个节目好时,林家伟说不错不错,大家在批评某个节目有多差有多差时,他就跟上说就是差。昨天晚上他本来想在家里好好吃顿团圆饭,没想到去外面洗了个澡理了个发回来后,张桂花和莎莎已经吃过了。当时林家伟并不知道她们母女俩已经吃过了,他一进门的时候看到她俩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他就习惯性的为自己泡了一杯水,也坐到旁边边看边喝起了茶水。喝完了第一杯茶水之后,他看看表,时间快到六点钟了,张桂花似乎没有做饭的意识,他也懒得说,就续了一杯茶水,端到书房里,想躺在小床上休息一会儿。这一躺竟然睡着了,被邻居家一阵噼里啪啦的炮声惊醒后,春节联欢晚会早就开始了。林家伟实在饿得有点受不了了,就问女儿莎莎:“莎莎,你想吃什么?爸爸给做去”。莎莎说:“我吃过了,不饿。”林家伟说:“你啥时候吃过的。”莎莎说:“早就吃过了,大概五点多吧。”

    林家伟听女儿这么一说,那火气就忽地往上蹿了起来,再看张桂花那不理不睬的样子,他恨不得上去煽上几个耳光。但是,他没有这样去做。他知道张桂花是有意地给他难堪,有意想把他孤立于这个家庭之外。

    林家伟打开冰箱,取出了别人拜年送来的烧鸡、烤鸭,又打开一瓶“五粮液”,自斟自饮地吃起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自己的身体还得靠自己来爱护,你千万别指望别人来关心,那是靠不住的。金钱、美女、权力、家庭、老婆统统都是零,唯独身体是一,有了这个一,才能构成一万,倘若没这个一,什么都不复存在。所以,他没有理由亏待自己。

    不知不觉间,半斤酒已下肚,身子一热,就有一种不安的东西在体内骚动起来。这时,他就特别想见豆豆,这么想着,他就收起吃剩下的鸡鸭和酒瓶,打着酒嗝儿下了楼。出门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张桂花和莎莎,张桂花只盯着电视看,在她的眼里他似乎不存在。只有莎莎毫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那一刻,他明白他在这个家里已经成了多余的人了。

    除夕的夜晚分外寒冷,一出楼口,林家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身子马上缩小了许多。他摸出了手机,给豆豆打了个传呼,就顺着马路一边溜,一边等着她的电话。等了好久,回头看走过的路,已经远离了家属楼,还不见她的电话。心里便犯起嘀咕:她是不是不在家?她家里早已装了电话,不会不方便回电话。这么想着,他又拨了一次传呼,并在后面加了119。等待,又经过一阵等待,还是没有回电话。林家伟有些控制不住了,就给她家里打了一个。他从来没有给她家打过电话,这是第一次。他实在忍耐不住了,他想通过她的家人了解一下,她究竟干什么去了?今天下午,她还主动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晚上干什么去?他说,没有什么事。她说,她晚上出不来,家里有讲究,三十晚上必须和家里人团圆。他说,出不来就别出了,和你爸妈一起过个团圆年。

    这时,电话接通了,是个老妇人的声音,这大概就是豆豆的妈妈吧?

    他很客气地问豆豆在家吗?

    老女人像审贼似的问他是谁?是哪个单位的?等他一五一十的回答她的审问后,她才态度稍为客气地说,豆豆不在家,你给她打传呼吧。

    挂了电话,他的头“嗡”地一下增大了。骗局。又是一个骗局。什么他妈的假作关心的电话问候,什么他妈的在家过团圆,只不过是一个虚设的套子,让他老老实实地钻进她的套子之中,然后她把套口一收,自己却与别的男人鬼混去了。

    他气疯了。他被这个小他16岁的小女人气疯了。

    她既不在家,又不给我回传呼,她在哪里?她和什么人在一起?一想起这些,他的脑海里立刻冒出了那个摩托车的影子。那是一个魔影,在他的脑海始终抹之不去。

    他决定要到他为她安排的那个小窝里看一看,是不是她与那个魔影正在那里鬼混着。他真希望她在,并且希望她与那个魔影正在床上鬼混着。然后,他突然闯进去,她惊慌失措地看着他瑟瑟发抖,他狠狠骂一句“*!”,然后扬长而走,永不回头。有这样的结局也罢。至少,他的心灵,他的感情不会再遭受这个下贱女人的蹂躏和践踏了。

    到了他们租下的那窝儿,窝里空无一人。他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应该庆幸?他已经麻木了。一个人默默地呆坐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直抽了5根,嗓子干得直冒火,还要抽,又点着了第六根。当第六根抽了半截,他才从愤怒中慢慢平静下来。平静下来的他觉得这个女人已经无可救药了,小小的年纪,撒谎不知害臊,骗人从不心跳,更有甚者,竟在风月场上如此娴熟老道。他不应该去珍惜她,也不应该为她而痛苦。为什么要痛苦呢?有常琳那么优秀的女人爱着我,我为什么要为一个下三烂女人而痛苦呢?

    想起常琳,他的心平和多了。他觉得常琳才是一个真正优秀的女人,也是一个值得他爱的女人。在她与他的交往中,她从未把功利放在第一位,而且,总是那般鲜活可爱,生动透明。人和人不一样,就是这种不一样,才使人有了高下之分,优劣之别。

    他很想常琳。但是,他知道,两天前常琳就回了她的老家,等到十五过了她才回来。如果有她在,他也不至于如此空虚。

    这天晚上,他很晚了才回家。

    这一夜,他几乎是在失眠状态中度过的。

    九点钟到了,报社的人基本凑齐了,李代市长还没有来。有人提议说“推拖拉机”吧,我们一边玩,一边等着这些官僚来搞形式主义。林家伟说再等一等,通知说九点要来,肯定会来的。

    大家又继续抽烟,继续嗑瓜子,继续聊天。

    到了九点半,慰问团还没有来。大家仿佛有一种受了愚弄的感觉,不觉忿忿然,说大年初一就说谎话骗人,遇上这样的领导开头就不吉利。一看这代市长就是一个华而不实的家伙,只顾捞取个人的名誉,不讲究实效。倘若你心里真的有大家,真的装着人民,这样的形式主义早就应该取消,让大家安安稳稳地过一个年。

    林家伟听大家骂得痛快,心里也不住地骂了起来,这真是一个狗官,为了造点影响在人代会上好拉选票,真有点不择手段无孔不入了。倘若你真的心系一线职工,你应该到深山密林中去看望看望护林工人,到边缘村舍去看望看望贫苦的农民们,为什么眼睛就盯着新闻单位,盯着城市呢?当然,林家伟只是在心里骂骂,绝对不敢当着众人的面骂。他知道自己一旦骂出口,就必须得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市政府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说,李市长这会儿正慰问广播电台的职工,完了以后要到电视台、有线电视台去、等广播电视局完了之后才到报社来。林家伟问,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报社?对方说这还说不准,因为每到一处还要互相拜年,座谈座谈,时间不好把握。挂了电话,林家伟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混账东西。就对大家说,还得忍耐一会儿,他们让我们等着。

    有人提议要下几盘棋,有人提议要“推拖拉机”。林家伟说,你们随便玩吧,等他们来了让办公室通知你们赶快收起来就是了。

    于是,会议室里立马热闹了起来,有围上一圈儿“推拖拉机”的,也有下象棋、下跳棋的。有人叫林家伟也来“推拖拉机”,林家伟摆摆手说:“不会玩,你们玩吧。”说完就来到办公室,头靠在椅背上休息起来。

    林家伟真是累了,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睡着了。直到他的手机响了,他才被吵醒。他以为是慰问团来了,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就接通了电话,谁知一接通才知是豆豆打来的。

    豆豆说:“过年好。”

    林家伟半天才反应过来,有气无力地说:“还是你好。”

    豆豆说:“怎么?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林家伟说:“我已经没有精力生任何人的气了。”

    豆豆说:“只要不生气就好,大过年的不必要生气。昨天晚上,被几个同学硬拽上去蹦迪,忘了带呼机,刚才我才发现传呼机上有你的号码,赶紧就给你回来了。”

    林家伟一直没有吱声,他懒得吱声。这样的解释是他预料之中的,所以,他没有必要再说什么。

    豆豆说:“你怎么不说话?”

    林家伟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豆豆说:“你在哪里?”

    林家伟说:“在班上,搞团拜。”

    豆豆说:“好吧,你忙你的,有空再联系。”说完就挂了机。

    林家伟看看表,已经到了十一点半了,他们还没来。他正打算出去看看,办公室主任雷小刚跑来汇报说,刚才与政府办公室的人取得了联系,他们说上午不来了,到下午两点钟再来慰问。林家伟说,你给其他人通知了没有?办公室主任说女同胞们基本走完了,男的也剩不多了,他们还在“推拖拉机”赌钱,赌上了瘾。我告诉了他们,下午两点再来,他们问发不发加班费。林家伟挥挥手说,告诉他们,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