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冬儿之所以把脑袋转来转去，就是因为刚才回头的时候，突然发现眼前好像暗了一点。
是的，就一点。
然而这细微的差别，对身处无边黑暗中的她来说，实在太过珍稀。
“冬儿，你说什么？”
郭巧云神色复杂，好像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光感呀！妈，你记不记得医生说过，眼睛有光感，就还有希望。”
应冬儿又哭又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能看见光啦！”
即便只是直视阳光的时候，视线中发闷的暗红色，但对她来说，已然是世界上最珍贵的色彩。
“真的？”
郭巧云扶住她的双肩“你能看见啦？”
“妈，你挡住我的光了，我真的能看见了……”
应冬儿话未说完，潸然泪下。
“太好了，冬儿，我……呜呜呜。”
母女俩情难自禁，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
郭巧云抬起头“冬儿，这真是你的造化呀！我早就知道，你命不该如此。”
“妈，还得谢谢人家陆小川。要不是他，我的眼睛哪儿还有希望呀。”
应冬儿的笑容特别灿烂。
她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到陆小川的样子。
个子高高瘦瘦的，人很腼腆，不太会说话。
哦，对了。
他还有个青梅竹马，是同村的邻居，叫做徐香雪还是什么的。
说实话，应冬儿对陆小川的相貌已经记不太清了。
但是对徐香雪，可谓是印象深刻。
应冬儿自认样貌不差，从上学时班里男生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
但是徐香雪，可是各方各面都不逊色于自己！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脑袋不那么灵光，看上了陆小川这个呆瓜吧。
“我这就把那傻小子叫回来，让他再给你治治！”
郭巧云迫不及待往外走去。
“妈，人家早就走了。”
应冬儿收起心思，连忙叫道“他都说了，明天还会来。”
“是呀。”
郭巧云点点头，“他要是不来，咱俩去徐家村找他去！”
“嗯。”
应冬儿缓缓在凉席上坐下。
此刻，她无比期盼着与陆小川的重逢，简直一刻都等不了。
——
“要不是为了重振医馆的名声，你以为我愿意来找你的女儿？”
“石中泉那么珍贵，不念着我的好就算了，还把它当成毒药，真有你的。”
“防贼一样盯着我，我有香雪姐，心里有人啦！”
陆小川心气不顺，闷着头猛蹬自行车。
当他抵达江陵市城南菜市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比昨天稍晚一点。
“什么情况？”
陆小川满身大汗，推着自行车走在炎炎烈日下。
在菜市场门口一抬头，突然发现自己昨天卖树莓的地方，有几个人或站或坐，东张西望不知道在等着什么。
“哎呀我去，兄弟你可来了！”
一名男子从台阶上坐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
“我老婆跟催命一样，再不来我就找你们村去了。”
他快步朝陆小川走来。
“来了来了！”
“就是这个小伙子。”
其他的人也飞快朝这边聚集。
“卖树莓！”
“又甜又大的树莓！”
“树莓嘞~好吃不贵的树莓嘞~”
刘福生脸色阴沉，扯着嗓子大声吆喝。
附近的几个摊贩脸色同样不好看，叫卖声此起彼伏。
巧合的是，他们身前的摊子上今天都多了一样东西覆盆子！
“大哥，我记得你。”
陆小川笑脸相迎。
“你老婆怀孕的是不是？”
“对对对。”
中年人猛点头“小伙子，你这树莓和别人的真不一样，味道差大了。我昨天买回去那么多，光我家婆娘一个人吃了一半。”
他又压低声音说“大中午的她逼着我出来，本来我打算先买点别人家的给她解解馋，没想到全让她扔了。”
陆小川见对方神情沮丧，笑着说“今天我给你挑点好的，保管让嫂子满意。”
“诶。”
中年男子猛点头。
他三十三岁上老婆才怀孕，全家人恨不得把她当成祖宗供起来。
只要能让她满意，花多少钱根本就不叫事儿。
“还有我的！”
昨天给陆小川开张的大妈凑上前来“我孙子可喜欢吃你的树莓啦，再给我来两斤。”
“我要三斤！”
众人七嘴八舌的叫嚷起来。
“都有，都有。”
陆小川笑着合不拢嘴，连忙把自行车支起来，一用力将两只水桶提了下来。
“随便挑随便捡，不新鲜不要钱。”
顾客们一拥而上。
“给我个袋子。”
“我先来的，别挤呀。”
相比于陆小川这边的热闹，刘福生等人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昨天看陆小川卖树莓发了财，今天周边的商贩不约而同，全部进来了树莓。
一开始确实卖得不错。
炎炎夏日，把酸甜可口的覆盆子冰镇一下，吃起来别提多爽啦。
可后来奇葩的就来了。
凡是昨天在陆小川那里买过的，一尝他们的树莓，满脸都是嫌弃。
有个大妈居然直接吐了出来，还说什么“你们卖的什么破烂玩意儿，猪都不吃！”
天地良心，整个江陵城卖的树莓，全是和他们一模一样的。
除了陆小川！
“大哥，你买这么多能吃得完吗？”
陆小川看到中年男子装了大半袋子，估计得有七八斤，好心地劝道“我明天还来，你少买一点，咱们吃点新鲜的。”
“放心，我老婆爱吃，就让她吃个够。再说，吃不完打成果汁放冰箱里。”
中年男子抬起头，冲他善意地笑笑。
“来，称一下！”
他随口夸赞道“不是我说，小伙子你卖的树莓不但好吃，还不耍秤杆子，比那些奸商强多了。”
刘福生就在旁边，听到‘奸商’这个字眼，气得七窍生烟。
我奸什么了我？
别人卖树莓，我也卖树莓。
他卖一斤，我特么才卖十五一斤！
凭什么我是奸商？
“八斤二两，给你抹个零，算八斤。”
陆小川拿出手机，调出收款码。
他偷偷打了个眼色，竖起两根手指比了比。
中年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然后在金额里输入‘’。
“付款了啊，你查一下。”
他拿起手机晃了晃。
陆小川点头示意，默不作声把手机塞进兜里。
两人挤眉弄眼，关系感觉一下子亲近了许多。
陆小川答应过人家，今天按块钱一斤算。
虽然少卖了一点钱，但却收获了顾客的友谊和好感。
他一点都没觉得亏。
“来，给我称称。”
结账的顾客一个接一个，陆小川飞快地忙碌起来。
没想到，因为这里围聚着太多人，许多路人都禁不住好奇地打量。
“这是干什么的？”
“卖树莓的呀。”
“那为什么都去他那儿买？附近好几家卖的呢。”
“哎呀，你不知道。就属这个小伙子卖的树莓最好吃，其他那几家差远啦！”
“哦……”
路人在从众心理的引导下，也抱着尝鲜的态度，加入了抢购大军。
“卖树莓！”
有个气急了眼的摊贩，举着喇叭发出洪亮的呐喊。
“卖树莓，瞧一瞧，看一看！”
其他的摊贩不甘落于下风，纷纷用最大的音量招徕客人。
刘福生怒道“我就不信了！”
他也拿起喇叭“又甜又大的树莓，不甜不要钱啦！”
一边是陆小川默不作声，但是生意接连不断。
一边是周围的摊贩们声嘶力竭，拼命吆喝，但就是没有人光顾。
许多附近的商户笑得合不拢嘴。
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滴滴！
一辆奢华大气的黑色奔驰轿车路过，被陆小川摊子前的电动车挡住了去路，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
“挡什么路呀，真特么烦人。”
容兴安扯了扯袖口，脾气和炎炎烈日一样暴躁。
“小安子，去给我买两斤树莓。”
一道慵懒却又好听的嗓音从后座传来。
即便关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嘈杂的叫卖声。
容霜中午陪银行的人喝了点酒，想到树莓酸甜的滋味，愈发觉得口渴。
“大姐，咱们是在马路上，这里不让随便停车！”
容兴安回过头去，不耐烦地说。
“你不去我去。”
容霜摸索着，就要打开车门。
“等等！”
容兴安见她双眼迷离，衬衫的扣子都被扯开了两个，连忙喝住。
也就是亲姐弟俩无所谓，这样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岂不是要被人家占了便宜。
“怕了你啦，你老实点，我去去就来。”
“嗯~”
容霜发出一声甜腻的鼻音，垂着脑袋靠在沙发上，仅剩的清明一直在思考贷款的事情。
车门打开。
容兴安差点被扑面而来的热浪逼回去。
他龇牙咧嘴，一脸嫌弃。
“卖树莓！好吃的树莓！”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江陵最好吃的树莓啦！”
“树莓便宜啦，二十块一斤！”
摊贩们见到从奔驰车上下来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像是要买东西，叫卖声更加热情。
然后……
容兴安犹豫了下，径直走向陆小川的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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