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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此生成殇

    冬至过后北京城下了一场极大的雪整个紫禁城皆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里这雪持续了七日方停

    

    云柔挑起密不透风的重帘哈着气搓着冻得通红的小手进了來脸颊鼻尖亦是红彤彤的见秋若在整理细软便道:“可收拾好了”

    

    秋若见她一袭醉红色的锦文长衣外面着了一件檀色的夹袄因着是冬天袖口领口皆覆着绵绵软软的兔毛饶是如此还是浑身打着哆嗦便起身拿起一个暖炉递给她道:“已经差不多了”

    

    云柔应了声细细打量起屋子里的陈设看到梳妆台上一个绾色镂空的匣子不由得眼眶一红抚摸着匣子涩涩地说:“这个匣子还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东西可如今这满满一匣子的东西却沒了主人”

    

    半响却未见秋若有回应只见秋若坐在床榻上背对她手上的动作却止住了云柔吸了吸鼻子走到秋若面前低低唤了声:“秋若”却见秋若已是满面忧伤潸然泪下心下也跟着难过起來一眨眼泪珠便落了下來云柔坐到秋若面前哽咽着“秋若我知道你伤心可我又何尝不难过只是时辰已经到了我们要赶快收拾东西出宫去才对”

    

    秋若这才抬起眼眸一双杏眼却早已噙满泪水嘴角扬起一抹苦笑:“主子生前待我们那样好可现如今她沒了我们竟然连守孝都做不到”

    

    云柔抬手拭了拭眼角“我们有什么法子这各宫小主哪个不是将咱们当作眼中钉主子生前受宠那些小主便怨恨咱们钟粹宫的人湘菱去纯嫔娘娘宫里伺候不到两天便已受了许多责罚若非皇上照拂放咱们出宫只怕还不知道咱们会落个什么下场”秋若又何尝不知只是心中悲愤一时难平而已

    

    两人再不说话只收拾了东西便走出钟粹宫不想在外门遇上了昔日共事的太监长喜长喜见二人背着包袱便知她们要出宫想到往后只怕无缘再见请了个安声音沙哑地说:“两位姐姐你们这就走了”

    

    秋若心中也是不舍点了点头道:“长喜你跟着淑妃娘娘机灵着点日后若出了什么差错便无人能帮你了”

    

    云柔从包袱里拿出一锭金子交到长喜手上:“小喜子以前我沒少欺负你你可别怪我如今我们要走了也沒什么留给你的只这个你拿着莫要推辞”

    

    长喜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收见两位姐姐如此待他心中更是难过竟巴巴的掉起眼泪來:“姐姐莫要如此说若沒有主子跟姐姐的照顾我长喜怎么会有今日如今两位姐姐要走了我长喜帮不了什么忙这个就更不能要了”

    

    云柔心下凄然却佯装生气嗔道:“小喜子你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还是你在怪我以前欺负你不肯原谅我”

    

    长喜怎惊地云柔这样吓他见云柔秀眉紧蹙显然已经恼了便不再推脱接了金子叹了一声:“我真想跟姐姐们一直待在钟粹宫过以前的日子”

    

    秋若听他这样说心中更是悲怆抬头看到钟粹宫几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只觉得刺得眼睛酸痛便催促着云柔离开了

    

    顾府

    

    “大人外面有个女子要见少爷”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走到书房拱手到

    

    “可知那女子是何人”书桌前一个身材高大目光炯炯有神的中年男子闻言站了起來问道

    

    “这个……那女子沒说只说她叫秋若”

    

    “我去看看”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那管事只得急步跟上前去

    

    却见一年轻女子低垂着眉眼立在门外她着了件普通的水色长衣外面披了件氅毛的斗篷一张小脸全都隐在那件大大的斗篷里看不清楚面容

    

    管事走到那女子面前笑道:“姑娘这是我们顾大人”

    

    秋若闻言抬头顾讳庭只觉得眼前一暗心中大惊额上的青筋也在突突地跳着他只觉得这屋外寒风刺骨竟隔着棉衣从皮肤渗进了血液里直冻得他心口疼痛他稳了稳身子干干地说:“原來是你……”

    

    秋若却是面无表情淡淡道:“顾大人我是來见顾公子的”

    

    顾讳庭挥了挥手佯装镇定可声音里的紧张还是昭然若揭:“我儿身体抱恙恕不见客还望秋若姑娘体谅木海送客”

    

    说完转身就要离去秋若却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冷声道:“顾大人难道真想顾公子心思郁结郁郁而终吗”

    

    “你说什么”顾讳庭猛然睁大了双眼如鹰般锐利阴鸷地眼眸冷寒的盯着秋若

    

    “顾大人自然明白何须我多说”秋若却毫无惧色反而一脸平静地盯着顾讳庭

    

    顾讳庭细细地打量着她眼睛似穿过她看向了不知名的何处半响方苦笑了一句:“也罢你去见他吧是生是死且听天由命”

    

    秋若躬了躬身子便拢了拢斗篷向内府走去

    

    顾讳庭看着她离去竟仿佛沒了力气蹬蹬后退了几步木海急忙上前扶住他担忧地叫道:“大人”

    

    木海见顾讳庭依然神色游离以为他沒听见正要扶他进去却听见一个苍老悲凉地声音响起“她都已经死了还是不肯放过昭儿吗”

    

    听雨楼

    

    秋若刚进院子便看到满园的兰芝花草本是美景却惹得她一脸的嫌恶她静静地走进阁楼还未进屋便已闻到一股浓重地中草药的味道扑面而來秋若皱了皱眉这听雨楼的陈设倒是简单大方看起來颇具书香优雅的风格只是每个角落都摆放了兰花可是这满屋的药味却是甚多兰草也难以遮掩秋若轻移缓步慢慢地走上了阁楼这阁楼的地板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踩在上面无声无息以至于楼上的人并不知道有人上了楼來

    

    一个小丫头正起身准备下楼去给少爷端药却见一身披斗篷的女子缓缓上楼目光有些疑惑脆声问到:“你是何人”

    

    秋若抬眸看了看她却并未回答直直地向内室走去

    

    小丫头见那人并不回答不由得有些恼怒伸出一只手拦在秋若面前愤愤地说:“不说你是谁不准进去”

    

    里面却传來一个清冷地声音“知香是何人……”话未说完便听到连声地咳嗽知香听到里面的咳嗽声立时转身向内室奔去“少爷你怎么样了”

    

    顾谚昭摇了摇头却还是止不住地咳嗽声音断断续续直震得他胸口起伏不断

    

    秋若进來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昔日神采飞扬剑眉朗目的如玉男子此刻竟卧在榻上他一脸憔悴平日神采奕奕地眸子此刻失去了光彩暗淡无光嘴唇干涩发白而那皮肤竟比宣纸还要苍白他伸手放在嘴边想掩住咳嗽却露出一只干枯瘦削的手秋若不由得阵阵心疼他这副模样已然是病入膏肓

    

    顾谚昭连连咳了好几阵这才止住他顿了顿身子方才他便已知晓屋里來了人只可惜他身体控制不住的咳嗽未來得及观察那人模样此时止了咳嗽这才靠在垫子上抬眸打量來人

    

    而这一抬眸便让他整个人怔在了那里

    

    秋若见他呆若木鸡地望着自己也不羞恼只由他望着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他方收了眸子干涩地说:“沒想到是你”

    

    秋若本是极其恼他可见他如今这副模样心里的怨气登时去了大半只柔声道:“公子的身子可好些了”

    

    顾谚昭却勾了勾唇角带起一抹苦笑:“病体残躯不过熬着日子罢了”

    

    却见秋若目光暗淡地盯着自己不知怎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你怎么得空出宫”

    

    秋若答:“秋若本來便已快至出宫的年岁了万岁爷恩典特许我提早放了出來”

    

    顾谚昭这才静了静神叹道“我许久都未曾出过这阁楼了竟已过了这么久果然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眉峰一蹙又道“她……可还好”

    

    却良久沒有听到回应见秋若垂眸不语不由得心里一沉又问了句“她怎么样了”

    

    秋若吃了一惊主子已沒了几日了怎的他竟然一无所知忖度片刻便抬起头对上他焦灼的眼睛舔了舔干涩地嘴唇哑声到:“主子已经沒了”

    

    秋若望了望顾谚昭却见他一脸的木然仿若沒有听到一般可那黯淡的双眸却开始不停地颤抖瞳孔骤然缩小又放大他终是回过神來却是心胆俱裂惊魂未定难以置信喃喃到:“你骗我”

    

    “她真的沒了”秋若也希望她的话只是一句玩笑话可那样活生生的人儿沒了她又有什么法子

    

    顾谚昭却喃喃自语“我不信……不可能……怎么会”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秋若心中亦是痛苦不已他现在这种情况原是不该告诉他的可她就要离开京城了这东西总归是要给他的

    

    “这是主子让我交给公子的”秋若从袖里拿出一方白色的绢帕递给顾谚昭秋若触碰到他的手只觉得如冰如雪竟冷的那样彻骨心中一沉登时便有些后悔

    

    顾谚昭死死的盯着那方绣着兰芝花草的素白绢帕干枯苍白的手颤抖着去接那方帕子终是接了來放在手里却觉得有千斤重他哆哆嗦嗦的打开帕子却见帕子里放了只碧绿透亮的镯子那绿色那样的纯粹圆润竟是上好的翡翠帕子上还绣了几个字: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看着那字想到往日嘤嘤笑语欢乐美好的时光心就像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淋漓让他忍不住皱眉只觉得心痛难忍孱弱的身子立时开始咳嗽起來一股血气上涌口中立时一股血腥之气涌了上來竟一口鲜血呕在了那帕子上镯子上的鲜血透着诡异的红连着那雪白的帕子让人瞧着心寒

    

    倏然一阵狂风破窗而入竟将案子上那株鲜嫩小巧的兰草打翻了急风卷席着大雪带走了屋内仅存的温暖

    

    秋若走出顾府见外面已然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只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满面哀愁的融入雪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