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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齐凛昏沉中,仿佛经历了次旅行,落入娇红盛满的桃花谷,又转眼踏着石头路弯转在青山中,待他穿过茫茫草原,追逐着马群奔进落日,冲破炫目的白光,他看到了高耸的建筑,繁忙的马路,匆匆的人流,他站在十字路口,红绿灯失去了控制疯狂的变换着,刺耳警笛声穿透了耳膜,所有的喧嚣突然消失,他依然站在原地----

    一丝清新的气息飘来,好似气有了形体,变成一缕白烟,飘渺的向前方而去,他想伸手挽住,烟在指间溜走,心里一急,脑子嘣的清醒,意识回归,原来做了好长的梦。

    他慢慢睁开眼,窗口有着光,不那么明亮,却显得很温暖。

    如果真是一枕断梦----

    齐凛一笑,哪里是梦,青布帐,软锻被,床头的金雕火炉,桌上冒着袅袅清香的茶壶,简易的石房里,却在小处尽施细致。他起了身,踩着铺了半个屋子的毛毡,推开屋门,映眼处白蒙蒙的雪,鹅毛白羽倏倏似有声。

    这里----天山,苍云观!

    门下小廊里老道士端着药罐看见他,手里扶尘抖了开,慈爱笑道,“算来,你小子该醒了。”

    齐凛微微怔顿,那远处苍山若隐,近下屋檐白瓦,一个若老神仙的道长,咧嘴笑的豪爽,似乎一觉醒来,世界变得安逸了。

    他勾起嘴角,心底一丝放松后的满足,短短一瞬,青门木边,白雪为帐,宽衫垂发的人,赤脚而立,悠悠荡荡,恍然笑过,一谢入尘。

    如后三日,齐凛自觉得身体已痊愈,想来之前木真颇为得意的说六合莲,天上地下无双,必然能迅速让他康复。齐凛想他天山隐居数十载,功力修为超于凡人,甚至连性格也特立独行,难以琢磨。

    木真说同慕容司修一战打了三天,后来回到山下小镇,要求带他上天山医治,称天山有灵性,清静亦疗伤。

    至今已过了小半月,齐凛虽从木真那里得知,道观已清静为由,拒绝闲人来访,但是那几人这些日子真就没出现。这样也好,或者齐凛希望他们可以放开手,可心里总有股不知名的烦闷。

    齐凛又想除了自己,其他几人那日均有受伤,尤其段落天没得到禅法心经,不知伤可有解,不禁就问了木真。

    木真瞧了他两眼,眯起眼缝,只说都无大碍。至于段落天,他手中扶尘弹了弹,道,“他打的精明算盘,要死都难!”

    木真又道,“他现在恨不得要拆了道观,重盖个金的!”他说这话转向齐凛,意味深长的端了两眼。

    齐凛错开木真目光,含笑转开脸,他知木真神色虽有不耐,却无任何怒意,放了心,想来段落天也没那么容易死。话说记得段大庄主说,若死了,会把护龙庄留给自己,齐凛莞尔笑开,又想起他后又说,不要护龙庄,就保管他的命,齐凛笑又收了,望着窗外天山雪海,愣了神。

    醒来第四天,齐凛见到木真时,木真推给他一个包裹道,“后山有条下山小路,雪天路会滑,自个小心。”

    齐凛捧着包愣了,想这木真果然性子不能用常理推断,深深吸了口气,叹开,笑了。

    当日,他道了谢,扶礼拜别。

    走前木真却道,“师兄生前说欠你太多,求我日后有机会定要替他补偿于你。”

    齐凛踏下山路,回头向木真笑了笑,欠的是原齐凛吧,江湖恩怨情意,对对错错谁说得清,反正日后也不关他的事了。

    齐凛下了天山,绕过一段山路,玉门关城门就在眼前,他真要再次感谢木真的心意,包裹里有套简朴的旧衣,一个装了不多碎银的钱袋,一个药瓶。衣服可以装扮,钱可以雇辆车,药瓶---齐凛打开研究半天,发现里面液体涂沾在手上,手的皮肤变得暗黄,他一乐,这药涂在脸上,管用!

    于是,一身简朴,样貌衣着变得平常不起眼的齐凛,顺顺利利进关,搭了辆马车,由北至南,准备一路游历。

    齐凛第一站到了京都,晋城。谢过搭车的车夫,他准备好好在这个时空的京城里逛逛,若是找到了可以安脚落身的地方,留在此处也未必不好。毕竟天子脚下,官宦为多,远离江湖。

    但!齐凛前脚踏进一家饭庄的门槛,迎面就飞来一支,对,一支断手,接着是嗷声惨呼。

    齐凛被喷了一身血,目光从门边那支血肉模糊的人手,转到正对面倒地抽搐的人,一愣一惊,蒙了。

    对面一个华衣公子,握着匕首,和齐凛对望着,眼珠子都不会动了,显然也蒙了。

    饭庄厅堂内瞬间沉默后,人声爆沸,乱做一团,正巧不巧,门外冲进来的捕快,高声一喝,“抓人!”

    齐凛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被一起绑上了,罪名,共犯!

    所谓无妄之灾,这是被殃及无辜。

    齐凛被往牢房里一扔,门哐呛锁上。

    “这天子脚下,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人!”他悲叹时运不济,想着要如何解脱罪名。

    角落里颤抖的声音懦弱的说了一句,“抱歉连累你,我会和他们说清楚,不认识你。”

    齐凛回头瞅了瞅缩在一边,头埋着的人,皱了皱眉,在牢房里转了两步。

    半刻钟没到,外面突然喧哗,牢头带着一个华服锦锻的人开了门,那门口的男人,向里面望了望,和齐凛目光一对,有些惊讶。又有些质疑,但很快摆出笑,虽是谦和但难免贵气,道,“齐公子,案子已查清与您无关,纯属误会,您请----”

    他在门边半扶身让出门口,他身后的跟着的众牢头嘭的全跪了下去,颤巍巍头都嗑到了地。

    “岳王?”华衣公子站了起来。

    岳王?认识?齐凛站在牢中央,回头看了看蹲在墙角的人,又看看那个岳王,确定那齐公子是在叫自己,忽然脑里噌的一丝凉风。

    他清亮的眸子盯着门边的人,嘴角微微一动,指了指身后的人道,“这人有罪?”

    年轻的岳王忽见一双清眸如水,含光露笑,不禁暗自咦了声,看了看他身后又道“小侯爷错伤梁世子一事,已惊动宫里,怕是还要再委屈留在这里,等候询问。”

    齐凛一惊,小侯爷?世子?他嗤笑,迈步出了牢门。真是流年不利,平添乱事!

    “齐公子,这是本王----啊,是我好友拖送来的,务必请收下,我也好回去交差。”他说笑的暧昧,齐凛瞥了一眼,接过一个新的包裹,还有一封信,攥在手里,轻轻叹了声气,头也没回道,“那谢了,告辞。”

    “王爷,这公子是----?”

    岳王覆手而立,望了望走远的身影,笑道,“你说他喜欢他什么?”

    “这----”随侍的小太监,回答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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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凛雇了辆马车,当即出了京城,谁说天子脚下安全,比江湖可怕的,还有官场皇家的明争暗夺,更要他不得不离开的是那封信----

    信里内容简洁,写的有些仓促,只道,凡有人的地方,只要你想联络,都可以联络到我!段落天留。

    齐凛捏着信,愣了半天,既然已知道他离开天山,又能这么快跟上行踪,还令人解决了他的困处,为什么又不出现,还是说,这是默许他离开。

    马车晃荡,连赶了几日路,前面到了洛城,车夫停了马车,道,“公子啊,前面就是洛城,歇晚再走吧。”

    齐凛掀开车帘,天色已暗,阴沉着似要下雨,他点点头。

    洛城,青云山脚下。

    齐凛进了客栈才听说,靠近窗户坐了下来,那隔桌两个灰衣弟子闲聊的话,他便听了个清楚。

    “大师兄说闭关思过,这都半月了。”

    “你说大师兄思什么过啊,他哪里会犯什么错。”

    “不知道,反正大师兄这回回来,感觉怪怪的。”

    ---

    这一口一个大师兄,齐凛听一句蹙下眉,匆匆吃了口,上楼睡觉。

    明日一早就离开,这地方总能看见穿灰袍的青云弟子,不想想到某人,都难。

    窗外雨打窗扇,噼啪声不断,雨也下的越来越大。

    翌日,雨也停了天气晴好,齐凛起了早,叫上车夫就启程。

    马车经过青云山,出了洛城,那山就落在了身后,齐凛忽然觉得长舒了口气,不知原由的放松。

    马车突然顿下,停了下来,外面马夫的声音惊叱道,“小伙子,你这平白往路上一站,拦车要是噱了马,你可担得起啊。”

    齐凛皱眉,却又一怔,听道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叔,抱歉,我有急事,要搭车。”

    “这----”马夫犹豫,“得问问车里那位公子愿不愿意,他包了我车子。”

    “好。”简单的好字一答,人已飞上车,显然是坐定了这车。

    马夫惊吓,忙道,“哎,你,你----”

    车帘一掀,向北坐了进来,齐凛垂着脸坐在另一边,两人谁也没看谁。

    “这----公子?”马夫没了主意,看出这气氛有些不对。

    “走吧。”齐凛摆了下手,帘子被放下,马车继续。

    不是闭关思过吗?人怎就在这了?衣服也不整齐,脸色更糟,手里攥着包裹,这是从哪来的?怎知这俩马车是他?还是一路就跟着的?还有那是什么态度?!

    齐凛记得向北那夜酒醉反反复复的对不起,想问他对不起什么,又清楚的明白,太多对不起,也许不是在对他说。

    他选择同样闷声不响,向北亦不出声。

    马车颠簸,车夫在外面喊,“前面就出洛城了,那位公子是要去哪里啊。”

    向北抬了头,齐凛恰也看过来,两人这一对视,忽然又话噎上了嗓子,要说又不知如何说。

    “我----”齐凛蹙起眉头,一脸暗黄,只有眸子依旧清亮,但就是这黑琉璃般的眸子里,太过清淡,即便此时他有了激动,那波澜揽在眸子里却又变得淡了。

    总在感性的出口被理智阻拦,想的多了,反而忘记最该直接表达的情感。

    喜欢,厌恶,就是不要疏离。

    向北攥紧了手里的包裹,忽然塞到齐凛怀里,两人短暂的距离拉近,颠簸着又分开。

    “里面有些衣服和干粮,路上用。”

    向北话尽掀开车帘,嗖声飞出,不见。

    马车还在继续,洛城大门就在眼前,马夫向后看了眼,刚刚飞出的影子是眼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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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洛城,以由北渐渐近了南,风不再大,天也暖了很多。

    齐凛见到向北后,也想的明白了,这几人是要给自己空间吧,知道他在哪,又不来人打扰,反而途径城镇,进出客栈开始有人提前打点。

    他因而故意避开在城镇留宿,反而每到一处便打听当地风景名地,夜里偶尔还会留在山上过夜,也借助民舍,他需要时间,需要一个人思考,需要明白,然而这些不过是脑袋里纠结的问题,可以说钻在角尖的人,无法出来,也可以说身在山中,不识真面目。

    齐凛记得有诗说,烟花三月下扬州,此时不是三月,已然临近岁末,但是这里的扬州,依然美丽。

    穿过繁闹的街面,齐凛绕来绕去,边盘算着要做个什么买卖好营生,以便安顿下来,边进了这两天常去的茶馆。

    此茶馆称不上馆,只能说是摊,三四个桌子,几条长登,很简单,偏偏这家老板要在茶摊头上立个牌子,写两大字,茶楼。

    他找了地坐下,老板笑呵呵的上了大碗茶,这刚端了碗喝了口,就听个声音客气的道,“这位公子,旁边座位可有人?”

    齐凛碗没放下,眼皮一抽,还是咕噜喝尽了茶,抹抹嘴,“没人!”说着碗一放,起身要走人。

    “哎哎小凛!!”陈秦笑着拉他衣袖,“我不闹就好!”

    齐凛斜瞥了他一眼,这人笑的也太贼了吧。

    “这不怨我,他们几人商定不要打扰你,我只好装作初次相识,免得坏了大家定的规矩。”陈秦笑容不减,拉着齐凛坐下。

    齐凛不仅眼皮抽动,嘴角也抽筋了,赶着几人那里定了规矩,表面容得自己自由,暗地里狼狈为奸,完全无视他当事人想法。

    “既然如此,那陈门主请便,我们互不打扰。”齐凛这回没给陈秦按住他的机会,闪人。

    陈秦无奈只得跟着追上去,“小凛这散心都这么久了,还没想开吗?”

    齐凛停了步,阴森森望着他,“想开什么?”

    陈秦一顿,笑着拍上齐凛肩膀,“明知故问也是种可爱。”

    可爱,齐凛眉尖一动,下肩拽着陈秦搭在肩上的手,一个过肩,把身后的人向前摔去。

    当然没能完全成功,陈秦就着他的力道蹿了一步,翻了个圈方落地,“我错了,收回方才的话。”

    齐凛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人,想开?日子越久越想不明白了,如何想得明白,这一个两个----实在是无法有头绪。

    “小凛----”陈秦在他身后拽住他胳膊,齐凛侧头,陈秦伸出手,手里一支墨色发簮。

    这是做什么?礼物?齐凛抬眼看他,这人明眸笑动,满是浓情,即便再无心感受,那喷洒在鼻息间的薄薄的温度,却无法忽视,他无意眷恋,不想沉溺。

    陈秦靠近的唇就要压上,却被他挣开。

    “今天你生辰,墨簮送你做礼物。听闻你不喜束冠,我特意找了香山池的鸳鸯对木刻了一支发簮。”陈秦笑笑,把木簮放到齐凛手中。

    齐凛看着手里的墨簮,简洁流畅,簮头雕刻精致,这簮真的很合他心意。但是,他挑了下嘴角,无意笑道,“今天不是我生日。”

    今天要是生日也是原齐凛的,而他生在初春。

    陈门主资料搜集不错,可惜也有漏洞。

    陈秦怔愣,齐凛却笑了,握着簮子道,“礼物收了。”说着走人,向后挥挥手,“不送了,陈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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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凛还是离开了扬州,一路再南,没走几个镇,如是眼见近了年关,齐凛今日方到柳镇,便赶上了镇上的花火会。

    小桥廊头,长街河道,热热闹闹的挤满了人,俨然已有了过年的气氛。

    石廊桥下,河畔边,水中桥,桥下人,人前水影荡漾,一朵烟火腾空绽开,缤纷耀眼,遮过满月。

    忽然飘来酒香,寻着而去,原来是桥头酒家卖的柳镇特产,梅子酿,名梦回。

    千展万展灯火花海,迷了夜,也醉了人,齐凛拎着酒坛,在热闹的人群中,忽然抬头望月,凝眸处月影成双,一口梦回,一梦可能回头?又回哪去,哪里才是归所。

    明月照愁思,齐凛低低笑开,当是酒醉,又逢佳节,才胡乱感怀。

    无声叹气,收了目光,却见人群中,水蓝衣衫的男人,弯眉笑来,仅仅数步,人已至眼前,手里拎着酒坛子,温雅声音盖过了周围喧杂,“佳节相邀共饮如何?”

    好----

    齐凛笑了,眼波艳水色,风轻花月皆摇曳。

    “无---离!你可知这酒叫什么?”玉楼凭栏,欲揽楼下池中月。

    “梦回。”无离将人拉回,免得他真就坠下去戏月。

    “梦---回—梦—回,我哪也回不去---”齐凛晃着步子,舞动衣袖,指天莞尔,“我-----”

    无离接住倒下的齐凛,顺开他散落的发,轻轻抚过,“你?”

    熏风催醉,清香销魂。

    齐凛翻身揽住无离,压在床边,“无离可愿意?”

    声音里有了诱惑,一双黑眸染了酒色,分外明亮。

    无离茫然点头。

    唇唇相压,绵长似无尽头,是酒醉,是情迷?不记得谁先吻的谁,可是有何关系?

    只是人醉心尚未醉罢了。

    无离挽上齐凛脖颈,吻落在他眉心,轻轻松松已将人揽在身下,轻笑道,“小凛,你醉了。”

    齐凛头抵在无离颈边,痴痴笑了,嗯,醉了----

    这个身体对酒精太敏感,易醉,不好。

    一夜宿醉,醒来,没有头疼,也没有----失身。

    齐凛笑着摇了下头,下床对着镜子,愣了愣,脸上干干净净,青丝丽颜,原是无离走前为他去了妆,果然再翻包裹,哪里还有那瓶易容药液,多了些药瓶,瓶上清楚贴着药用。

    他又不禁笑了笑,合了包裹,准备再换地儿,却不知自己近来笑变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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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到了风和镇,镇口一少侠牵着马,来回踱着步。那身形有些眼熟,何进!

    齐凛走过去,站定,何少还在扯着马绳低头来回转着。

    “就这点警惕性,还敢出来行走江湖。”

    何进一听声音,噌的蹿起来,瞪着齐凛,半天憋红了脸,支吾了两声,没说个词。

    “没事我走了。”齐凛摸摸额头,咳了声迈步要走。

    “齐凛!”何进一急拉住他,“你怎跟个没事人似的?”

    “我有什么事?”齐凛见他满眼委屈,不觉惊诧。

    “我说我喜欢你啊,你怎么没个回应。”何进话一出口,信心勇气全来了。

    齐凛脑袋一僵,是了,这孩子说过来着,怎就把他一直当个孩子看呢,开始因为想救他帮他,不想仇恨毁了他一辈子,可如今他家仇已报,又找到亲人护着,他还能做什么,“哦,对了,给我个你的地址,等我把案例写好了便给你托人送去。”

    “我不是说这个!”何进拽着他的手不松,不过,“他们说不要来打扰你,我就是想你,跑来看看,等你想明白了,你来找我,我在连剑城。”

    “何进----”齐凛想说点什么,不是拒绝,不是答应,是想要他明白他路还长,遇见人还会多,等到了年纪娶个贤良淑德样貌端正的女孩子,才是该做的,可这话没说出来,何进将身上钱袋塞到他怀里,飞身上马,一句我等你,就没了影。

    齐凛端着一袋子钱,愣在原地,罢了。

    不过钱财招祸,镇口齐凛就被盯上,进了镇子还没找到落脚地方,齐凛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不似高手,因为高手他也察觉不到,也不似江湖中人,因为是进了镇子才跟上的,他掂了下包裹,这多半是来劫财。

    齐凛好笑,跟踪摆脱跟踪反跟踪这是他前世必备课程,他快步转进了巷子,绕来绕去,最后停在小路口,贴在墙脚,巷口突然传来撞击声响,接着是人倒地声音。

    他一惊忙探出头,见地上躺着个短衣打扮的人,另一个人朝他这边瞅了一眼,拍拍衣服,蹭声上墙没影了。

    尽管时间很短,光线不够强,距离又有点远,但是齐凛看出来了,那人是慕容绎。他竟然闲的没事,帮自己清理小贼?齐凛可不信慕容绎会是凑巧路过。

    提紧包裹,齐凛眉眼弯弯,来了不打扰也好。这次算是帮忙,之前事一笔勾销,互不相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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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凛在清乐镇停了下来,买了一处不大却雅致干净的院子,他一是喜欢这个镇子,民风淳朴,街临友善,二是因到了年底,他想住下来,过个节。

    这日炮竹声越来越多,今晚除夕夜了吧,不管在哪个时空,这岁末年头是要拿来庆贺的日子。

    齐凛靠在茶楼门檐下,天色昏暗,是要下雨,这个季节不该多雨吧,要下也该是飘飘洒洒漫舞万里的雪花。但是天公喜好由不得人,偏是要下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来迎接新春。

    路上行人开始匆匆跑开躲雨,也有人挤到这门檐下的,齐凛微笑着客气的打下招呼,往旁边让了让。

    这样阴沉的雨天,并没有冲走节日喜庆,年轻的汉子撑起外衣护着娘子回家,娇笑的娘子怀里护着满载物什的篮子;街角追逐跑开的孩子,手里还攥着炮竹;门檐下躲雨的老婆婆笑说着今晚要包的饺子是猪肉馅----

    齐凛始终微微含着笑,他喜欢这样接近生活,简简单单,一个人自由自在,但是这就是生活的全部吗。

    他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才完整,前世儿时仅有的家庭记忆被模糊,这世他除了自己,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而唯一,唯一有的人,他却选择离开他们。

    什么才是重要的,如此时心底那丝怀念,是不是就是最该重视的。

    雨不见停,对面雨帘成幕。

    一把油纸伞遮住了他的视线,也挡下了绵绵阵雨,他侧过目光,抬起朦胧的眸子,无离一手撑伞,一手伸在他眼前。

    “小兄弟,你家人来接你啦,快回家吧。”旁边老婆婆笑呵呵的声音有些飘忽。

    齐凛似有了幻觉,一时无法移出半步。

    “小凛,我们回家。”无离伸出的手挽上齐凛的手腕,将他人带进伞下,向身后的老婆婆笑了笑,拉着人走进雨中。

    “你怎么在这?”齐凛看着脚下,雨水湿了鞋袍。

    “来和小凛过年。”无离笑容温和,伸臂将他人搂在怀里,“你可知前世今生,我们也许是错了今生与来世,颠倒了轮回,但因果是注定的,我与你----”他笑了下,人搂得更紧,“你与我们,注定今生会相遇,缘分便是如此,因与果,轮回盘前早已定论。”

    颠倒了轮回了吗,因果真的已是注定的吗

    齐凛走了神,随着他的步子进了小院,门口何进一声叫喊,他回过神,喃喃道,“何进----”

    这才发现,这不就是自己买的院子吗。

    何进笑着拉他手拽出无离的伞,带进屋里,顺手为他扫掉发上雨滴。

    “人都回来了,准备准备开席。”段落天如玉扇在胸前一开一合,笑眼看向还愣在门边的齐凛。

    这人怎么都在?慕容绎抱着两个酒坛从里间跨进来,陈秦张罗着铺了桌,向北低着头摆着碟碗。

    “来得急了,没带侍婢,以后慢慢再添置。”段落天站在首位,挑挑眉睨着饭桌不甚满意,“菜都是扬州万珍斋打包的,不知味道有没有变。”

    “酒好就行!”慕容绎扬笑,撕开坛封,闻了闻,惊道,“真潭老窖!?”

    “这是私藏!”陈秦笑着接了他话,甚是得意。

    “上菜了,何进跟我来拿!”向北朝齐凛看来,眼里温柔,脸却依然扳着,何进乐呵呵的随他提了食盒一一摆菜。

    齐凛瞅着一屋人其乐融融,真就同节日过除夕,他眼中一热,不为别的,单单为了那点蕴在心底的感动。

    无离揽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你喜欢这里?”段落天看着齐凛,几人亦都停了动作。

    齐凛点了下头,黑眸转动,一一瞅过几人,“我不能给你们任何答案,我只是想平平淡淡过日子,我----”

    段落天扇一挥止了他的话,再说下去,人人都会被直接否决掉了吧。

    “你不需多想,我们没要任何承诺,你还是武林盟主!不喜欢剑一阁,那里就空着,你想住哪就住哪,出了中原也可以,只要在这幅原疆土!”

    “我不知道要怎样和你们相处!”齐凛听此话,叹了气一笑,问题的关键不在此吧,而是他不知道对他们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慕容绎抱臂看着他,“你不需要知道!顺其自然便好!”

    何进心里转了转,不明白其他人想的什么,也不知道齐凛现在心思,他只知道,“让我喜欢你就好!”

    陈秦看了看屋里几人,向齐凛道,“我同意慕容的说法,不过----”他扬笑,“我相信你会爱上我!”

    话一出立时遭众人怒瞪,陈秦不以为然,仍是志在必得。

    啪,碟落桌的脆响,桌子晃了下,盘子菜还好没洒也没碎,众人看向向北,“吃饭吧,菜都凉了。”

    几人惊愕,向大侠好实际,却又听向北道,“一起活到老,什么事都能想明白了。”

    齐凛看向北,两人均愣了愣,错开目光。

    无离一笑,拍了拍手,道“这主意好!”

    顺其自然后便是接受,有种感情分不清先后原由,也没有对错你我,它缺乏道理,没有逻辑,更没有规范定义----

    遵从心中所想,面对亲身感受,不枉费,不错过,不后悔----

    一起活到老。

    齐凛舒心一笑,罢了,找太多借口,无论逃避还是忽视,不过是因为想强找理由,其实根本就没有理由----

    亦不需理由。

    他走到桌前,拎起酒坛,到了七杯,他端起一杯,弯眉而笑,夜色含醉,凡尘旧事落在九霄之外,独有厅前清尊佳人。

    “今此一杯,不看过往,只求来日!”

    几人没有多言,一一倾杯,饮尽。

    清风醉袖,春风再渡,小小厅堂,人人七分醉意,除夕节日放下所有聚在这江南小院里的人,从未有过如此开心畅快。

    齐凛碰翻了酒杯,却笑道,“剑一阁院里的树下,我还埋了一坛酒,你们肯定没喝过那种酒。”

    段落天扣着扇子按在桌上,道“好办!明让碧双带着那酒一起启程!”

    无离笑道,“那我们再约来小凛这里醉酒。”

    何进抱着坛子眼睛发亮,“什么酒,我不走了,这几日就在这等着!”

    陈秦扶着桌子支额,盯着齐凛笑着,“门内无事,我暂且留在这里陪小凛,可好?”

    向北再拎了一坛酒哐的放在桌上,道,“我要断崖思过,不能出关,所以现下有的是时间!”

    慕容绎夺过酒坛满上酒杯,指着向北道,“他向大侠都有时间,我这闲散之人时间更多!”

    段落天一拍桌起了身,道,“好!明个就把整条街买下,拆了合个院子,每人定个庭院,日后我们都可来此处小住!”

    几人笑着附和。

    齐凛看着几人,低低痴笑,不做言语,他侧过头望了出去,屋外雨霁,噼啪的爆竹声起,除夕过了,新年已到----

    而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