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年轻时当过村干部，嗓门大，威信高。
在家里更是一言九鼎，谁都不敢违背他的意愿。
有一次用火药炸山时，不小心受了腿，从此干不了重活。
因为这个原因，家里的地位发生改变。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而奶奶则变得越来越爱管事情，两人完全反了过来。
“我陪你去。”方爸爸听了，连忙站起来。
女儿能这样对待这边的亲人，他感觉特别高兴，这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要知道女儿以前可是不愿意看到奶奶和大伯母的。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隔壁的老房子。
爷爷此时坐在一张陈旧的藤椅上，面前放着几张旧报纸，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到他们进来，脸上才开始生动起来。
“爸。”方爸爸抢先叫了一声。
父亲刚才脸上麻木的表情，以前他一直没有注意到。
这时候发现，心里突然一痛。
要强的父亲，现在生活都要人侍候，想来非常痛苦吧！
方糖的感觉则不一样。
人年纪大了，如果能从其它事中获得乐趣，就不会太难受。
比如看看报纸和小说，在院子养花种菜，虽然爷爷的腿不方便，做这些还是可以的。
会变成现在这样，很可能是被奶奶冷嘲热讽，慢慢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最后变成对生活没有了追求，只等死的老人。
这种表情，其实在前世见过很多次。
比如儿女不在身边的乡村老人，也是这样坐在村口，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唯一开心的时候，是春节到了，孩子们回家，陪伴几天。
老爷子朝他们点点头，想说什么，最后没有声音。
“爷爷。”方糖走到他面前叫了一声。
自己重生到现在，不曾愧欠任何人，却有些疏忽这个爷爷了。
“坐，坐。”老爷子朝她按了按手，最后说出两个字。
“老头子，今天方糖和绍焕过来，给烨萍买了台大彩电。”奶奶略带嘶哑的嗓门在身后响起，“方糖还送了一辆女式自行车，这样的嫁妆发到男方家，肯定非常体面啊！”
说话间又叹了口气。
方糖望了爸爸一眼，示意他别出声。
照以往的经验，她一旦这样做，肯定又要做妖了。
以前爸爸在天真，总会关心地问她怎么了？
奶奶就会念叨家里的问题，什么吃不到肉啊！家里的被子不够暖啊！嘴淡没味道啊！
言下之意，就是要钱买东西。
偏偏爸爸又拿不出钱，最后换来的是她的一顿数落。
见两人没出声，奶奶疑惑地望了她们一眼，不明白怎么突然没有人顺着自己说话。
爷爷用浑浊的眼睛盯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年轻时因为她长得漂亮，明知道她性格有各种缺点，也没有在意，还是把她娶回了家。
那时候他自信心爆棚，认为自己能改变她好吃懒做的性格。
刚结婚十年，他确实做到了。
可惜老天爱做开人，突然伤了大腿后，他在家的地位就没有以前高了。
而她则开始恢复了以前的脾气，天天在家惹事生非。
到了现在，他对这个老伴，已经彻底死心了。
“爷爷在家太冷清了，下次我给你买台收音机吧！”方糖想了想，主动开口道。
单独把爷爷接去家里不现实，只能想办法让他开心一点。
“这个办法好。”奶奶一听，抢先接过话。“如果有台电视机，家里就会更热闹。”
她做梦也想要一台电视机，只是老俩口年纪大了，没有收入，不可能买得起。
让家里的晚辈孝敬的话，他们自己家里也没有，自然
不可能买给她。
只有方糖有这个条件，所以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说完后，大概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干笑几声，说是开玩笑。
方糖在心里冷笑一声，没有搭腔。
就算条件允许，她也不会买。
到时奶奶为了面子，肯定会让村里人过来看电视。
碰到有好节目，他们晚上舍不得离开，爷爷如果想睡觉，也会被吵得睡不着。
这种事农村很常见，她才不会犯傻。
“我们回去吧！”方糖觉得在这边无聊，准备回家。“爸，你去跟大伯母他们说一声，我就不过去了。”
说完，站起来走到窗前。
以前屋后的小院子，种了不少瓜果蔬菜，这时候应该长满了丝瓜。
爷爷身体不好后，后面就荒废了。
方爸爸应了声，站起来往外走。
奶奶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去那边。
方糖回头望了一眼，从口袋拿出一叠钱，塞到爷爷手里。
老爷子见了，摇摇手说不要。
“拿着。”方糖瞪了他一眼。“这钱你放好，不要给奶奶发现了。以后缺什么，悄悄让烨萍烨淮他们买，不要舍不得。”
让小辈做事，时间长了，他们大多会嫌烦。
如果发现你身上有钱，他们的态度就会好上许多，这是人性，谁也避不开这些。
她没敢给多，只给了两百块，应该能应付一段时间了。
下次来看他，再给一些好了。
老爷子见她坚持，这才收进衣兜里，放平后又用手在外面压了压。
做完这些，她才出门。
大伯母看到方糖，热情地挽留她吃了饭再走。
方糖借口有事，坚决地拒绝了。
吃饭是小事，坐在一起话不投机，才是她最头痛的事。
和爸爸一起回家的路上，两人一开始都没有说话。
“你不要替爷爷担心。”注意到方糖脸色不好，方爸爸以为她是因为这件事，难得地安慰了一句。“他们两人在一起生活了近五十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以前看到父亲苍老的样子，也想过是不是把他接过来，好好照顾。
后来他自己当了父亲，也跟妻子发生过各种磕碰和挫折，慢慢明白夫妻相处就这样，外人如果横加干涉，反而更容易闹矛盾。
父亲虽然过得不好，但是比起没有老伴的老人，至少有个人照顾生活。
“放心，我没事。”被父亲一解释，方糖觉得确实是这么一回事，疙瘩就彻底放下了。
当然如果奶奶不在了，她可以出钱雇一个保姆，二十四小时照顾爷爷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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