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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寄生

    

    陆青遥也不知道为什么,岳无疆去了一趟屋里再出来,变得稀奇古怪的。

    时不时一挑眉侧目,那不怀好意的眼神,陆青遥都要怀疑自己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了。

    岳无疆把手中托盘放在三人围坐的石桌,托盘上的东西鸡零狗碎,被他一一码好推到王凤仙眼前。

    药臼、棉线陆青遥认识。

    药臼旁那块白色的石头还没等陆青遥问,王凤仙先好奇一步,拿在了手里“这是何物?”

    “盐。”岳无疆说。

    “盐?”王凤仙惊奇道,“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盐。”

    岳无疆“公子可以尝尝看。”

    “我试试。”王凤仙说着就要往嘴里送。

    陆青遥看到岳无疆眼底闪过一抹没安好心的狡黠,她忙道“别!”

    “呸!呸!咳咳咳——”已经晚了。

    王凤仙只舔了一下,就知道自己叫这侍卫耍了,幽怨的咳了一会儿“呸呸,这什么东西!”

    “白矾。”岳无疆笑了一下。

    “穆江!”陆青遥拍案而起。

    岳无疆又是作哪门子妖,耍老实人很好玩是吗?

    这从三堂带回来的一肚子贼心烂肺,怕不是长进了骨头里,见谁都要贱上一回。

    “郡主息怒。”王凤仙好脾气道,“无妨无妨,哈哈,你这小侍卫还挺幽默。”

    陆青遥没好气地坐下,岳无疆面巾下的嘴角轻轻翘起。

    还真急了。

    有点意思。

    “白矾作何用?”王凤仙埋头研究起来。

    岳无疆袖口银光一闪,一支细小的刻刀从他袖中滑出“淀色。”

    说着他取来那块白矾,刀刃在上面刮出晶莹剔透的粉尘,尽数洒落进药臼。

    王凤仙目不转睛看着,看样子是真想学会。

    他见岳无疆手指捻起一小粒黄豆大小的石子,淡黄的色泽,琥珀一般。

    “这是何物?”

    岳无疆“盐。”

    又来。

    王凤仙又不傻,肯定不信了,撇了撇嘴。

    “这次真是。”岳无疆无奈解释,“海盐。”

    最后他丢了一枚芝麻大小的丹丸进去,将一株凤仙花上的花瓣挑挑拣拣,扯碎放了进去,用药锤倒弄起来“指尖小桃红,配以白矾、海盐,捣碎成泥,可出浅朱红。若想色泽更艳,加入凤仙叶即可。”

    王凤仙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你方才放的丹丸是什么?绿叶加进去岂不是变绿色了?”

    “郡主的独家秘药,已经替公子备好了一罐,足以用一花季。”

    岳无疆顿了顿,道“凤仙不一样。有些东西表面看是绿,捣碎了里面藏着红呢。”

    陆青遥闻言古怪地动了动眼皮,不知是不是错觉,岳无疆飞快暗示了她一眼。

    王凤仙老实点头“这个我懂,独家秘方不可外泄,多谢郡主相赠。”

    岳无疆做这些的时候动作是行云流水的,修长的手指在一应小玩意之间快速跳动着,看得人莫名生困。

    半晌,在陆青遥快要恍神时,岳无疆叮铃一声敲了敲药锤上黏的花泥“好了。郡主,把手借我。”

    陆青遥直接一个激灵,醒得不能再醒。

    “什干嘛?”

    在闻风寨吃了那么多次亏,岳无疆捣鼓地东西,她可不敢在身上乱用。

    可能是下意识的惊吓,陆青遥睫毛忽闪,本能地将手缩进衣袖。但她又发现衣袖方才被自己斩了一截,只好飞快用另一只袖子捂好,看向岳无疆。

    双瞳乌黑透亮,里面是浓浓的戒备。

    岳无疆不知怎得,莫名想起闻风山上将板栗捂在胸口护食的松鼠。

    一惊一乍的,吓着玩颇逗趣。

    “干嘛!”陆青遥又凶巴巴问了一遍。

    岳无疆堪堪回神,会心一笑“指尖小桃红,顾名思义,凤仙做的胭脂不是涂在脸上的,而是涂在指上,最后配以荷叶包裹,静置半日,颜色永驻。”

    王凤仙惊奇“怎么涂?永驻?”

    陆青遥好像知道岳无疆要做什么了。

    她不太情愿“我平时是使刀的。”

    染了红指甲,拿刀岂不是让江湖人笑话!

    岳无疆似看穿陆青遥所想,突然放轻了声音诱道“指甲越粉,砍人越狠。”

    “不。”陆青遥捂着手往后撤。

    岳无疆把目标投向另一侧“既然郡主不愿,那要不王公子”

    王凤仙忙不迭躲开,大叫“我堂堂七尺男儿!”

    岳无疆“那无法了,就差这最后一步。若京城女子见郡主玉手映桃红,恐怕争相要买王公子名下香铺里特制的凤仙膏呢。”

    连名号都给取好了,王公子心动不已地看向陆青遥。

    眼巴巴道“郡主,王某记下了您这份恩情。”

    “”陆青遥含恨瞪了岳无疆一眼。

    居然真的松手了,纡尊降贵把手伸了出来。

    岳无疆一怔。

    噫。

    这下他更加确信,王凤仙央求什么女魔头都会应了。

    陆青遥常年使刀,手指并不像闺中女子那般纤纤柔夷、肤若凝脂。她十指更修长些,指节处有泛白的薄茧,手背并不光滑,掩映在白皙皮肤下许多粗粝细小的旧伤疤。

    这是一个习武之人经岁月打磨出来最直接的证明。

    岳无疆看着那双手伸到眼前,眉心霍然一跳。

    不因别的,只因他还从未见过哪个妙龄少女的手是这样“素”的,光是看着,就似乎能听到北境沙场的狼烟,能见到塞外旷野的大雪。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陆青遥也一样,既然将手伸了出去,便伸得落落大方不再扭捏。

    以至于岳无疆迟疑了片刻才捏上她指尖时,反倒觉得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或许是习外家功夫的原由,陆青遥的手指要比岳无疆热上几分,岳无疆倏然接过来时,有种被烫了一下的错觉。

    “动作快点,过时不候。”陆青遥偏过头,不太愿意看自己被“染指”。

    岳无疆“嗯”了一声,意外没多嘴阴损人。

    陆青遥等了半天,想象中有人会带着嘲讽意味埋汰自己的手不似女子的声音也没到来。

    她颇讶异地回眸。

    岳无疆刚好将药臼中凤仙花泥用银镊夹出,黄豆大小的一撮,按在了她的食指指甲上。

    冰凉的触感弥散开来,有淡淡雨后青木气息萦鼻。

    这对陆青遥来说,是从未试过的稀罕事。

    她愣愣看着岳无疆事无巨细的动作,伏案作画一般,细小的镊子在她指甲四周一下一下刮过,没让花泥浸染一丝皮肉。

    “你怎么会这些?”陆青遥不自在道。

    三堂平时到底有没有正事了还

    岳无疆指间动作没停,揭来一张事先裁好的荷叶,四四方方茶盏口大小,盖在压了花泥的指尖,又用棉线缠好“儿时体弱,我娘将我作女孩养活,每年都会包指甲,图个彩头。”

    他语调慵懒,陆青遥一听就知道这又是在信口胡诌了。

    王凤仙看得认真,时不时发问“穆江小兄弟,那这要何时拆线呢?”

    “两三时辰即可。”岳无疆道。

    “两三个时辰?”陆青遥下意识一抽手。

    “别动。”岳无疆眼疾手快按住了,“郡主不可乱动,加了白矾的凤仙花,入色极快,沾到皮肉就不好看了。”

    陆青遥蹙眉“那我岂不是两三时辰要一直裹成这样?”

    岳无疆几不可闻叹了口气“你那刀,两三时辰不摸也不会生锈。”

    王凤仙在一旁惊奇地眨了眨眼,心道北境来的侍卫竟如此大胆吗,敢同主子这般说话!

    手头忙活着,岳无疆没忘正事,见火候差不多,便开口问道“王公子,我家郡主见蝶恋花山庄插着旗,其中岳字旗最大,这是为何意?难不成这山庄是岳家开的?”

    王凤仙“哎呀”一声“那你们可误会了。郡主有所不知,插旗只算作下注,下得多,旗就越大,花牌级就越高。”

    “花牌级是何意?”陆青遥不解。

    王凤仙掰着手指道“这个花牌级,分红黄白三色,这最高的就是红牌,我们私下也叫牡丹牌。”

    他顿了顿,神秘兮兮凑近了,压低了声音“牡丹牌现今就是姓岳的,郡主也许不知此人,是无疆那个残废大哥岳无盛。”

    终于是说道点上,岳无疆心头一动,立即追问“牡丹牌有何用?”

    王凤仙想了想,有些为难道“不是在下有意隐瞒,这我实在也是不知。山庄插旗这个玩法有规矩的,花牌级越高,山庄能为其效力的事就越多,我不过是个白牌,不知我之上那些花牌都有何用。”

    岳无疆和陆青遥相觑一瞬。

    “你是说,插旗下注,除了赌鲜花营收生意,山庄还另做别的差事。”陆青遥和岳无疆心下恍然有所悟。

    “那是自然,不然只靠这点香料营生,它凭什么引得我们给它进贡银两?”王凤仙理所当然道。

    岳无疆眉头紧锁,思索片刻。

    看来果然与他猜测无异,这山庄花田只是个幌子,真正在做的,是为这些有闲钱的公子哥们“摆平”摊子。

    比如——毁尸灭迹。

    这才是里面细密不可分隔的寄生之道。

    好一盘借刀杀人的棋。

    这山庄上位者里暗藏有多少权贵?又“摆平”过多少掩人耳目之事?

    岳无疆说话间脑中已走马观花掠过许多推想,越发心惊。

    他敢笃定,与驿站火药埋伏他与陆青遥逃不开干系。

    思及此,他和陆青遥皆是脊背一凉,从对方眼中捕捉到凝重之色。

    “那公子又是为何贡资?”岳无疆问。

    王凤仙聊到这儿,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宽大敞亮的脑门“嘿嘿,我只是听说这山庄怪有本事,想占个份额试试,还未想好用途,且先经营着手里这亩凤仙,赚到就是不亏。”

    陆青遥“”

    岳无疆“”

    你与虎谋皮了知道吗,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