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飞龙哑口无言。
没错。许多东西都可以造假,但惟独字迹是无法作假的。
即便是模仿技术一流的写手也没办法一摸一样的复制出原主的笔迹。
徐飞龙不是普通人,自然有能力辨认出真伪。
“米兰特少爷留着这组照片,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给你的老师报仇。”耳边不断响起凯伊的声音,“他在得知目前的全部状况后,认为有必要告诉你真相。”
“……”徐飞龙沉默不语。
凯伊看着他黯淡的眼眸里那一点点的恍惚和失神,知道目的已经达成。
既然如今的这一切是猎一手造成的。那么现在,就是轮到他偿还的时候了……
“徐飞龙……”凯伊轻轻开口。声音安静得如同无形的丝线,死死地擭住了徐飞龙一度瘫痪的大脑。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痕地说下去:“倘若你还是不愿意相信的话。那么,你就亲自去问猎好了。”
亲自去询问。从对方的口中得到铁铮铮的答案。
“去问他,到底有没有杀害你最挚爱的老师……”
四周的气温骤然间巨降。冰冷的气流剪着晚风迎面扑过来,与被愤怒点燃沸腾的血液形成强烈的对比。
不愿意去承认的答案。
厚厚的白雾迷蒙着徐飞龙交集的思绪。然而掩埋在深处的,却是一种不明出处的焦躁。
杀害老师的凶手,是……猎。
徐飞龙的眼底迅速冻结成冰,最后一缕暮色在他眼中荡漾出乎明乎灭的星火。
他不想去相信这个既定的事实。杀害他至爱的人是猎。是猎——
而他,尽然爱上了这样一个残酷的男人……
二五话
在徐飞龙驾车前往自助餐厅的时候,猎也搭了一趟顺风车出门顺便买点东西。当他抱着一小包食物回家时,天色早已暗沉下来。
一走进客厅,猎就看见昏暗灯光下坐在沙发上的徐飞龙正闭着眼。
说不出个所以然。可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猎将东西放到厨房后,随即来到徐飞龙面前。
“飞龙……”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这一刻,猎觉得眼前的男子散发出的气息有点可怕。无形之中,某种叫人窒息的压迫力正一点点地蔓延开来。
是出门后发生了什么吗?
猎微微弯下腰,担忧地朝对方缓缓伸出手。
“飞龙,你怎么了……?”
伸向对方的手在半空中蓦地被捉住。
猎一怔:“……飞龙?”
应着话音的尾端,徐飞龙慢慢地睁开了眼。静谧的氛围,暗淡的光线,没有被镜片覆盖的幽黑眸子里泛着冷凝的狠光。清晰而直接。
猎察觉出了对方的不对劲,更看清了对方眼底里一闪而逝的杀意。
愕然间,那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指瞬间收缩施力。一股快要捏碎骨头般的麻痹裂痛让猎忍不住低吟。他一个收手,可对方不但没有松手,那死死擭住他的力量反倒越发的加大。
“飞龙?!”猎拨高了音量。
徐飞龙盯着他的眼神更冷。那种冷,冰凉刺骨。似乎浸透了血液,一直延伸到掌心。
猎疼得皱起了眉,立马回手一记手刀直击向对方小臂。然而徐飞龙却比他更快一步地放开了钳制着猎手腕的手。跟着,趁猎在这一刹那卸除警备的当下,他快如闪电的进行突击。扳住对方的臂膀,一个近身,肩膀猛力撞向猎胸腔的连番动作中,更是出其不意地借着肩头的力量将对方狠狠摔向地上!
猎整个身体都重重地撞到了茶几上。
巨大的冲击力贴着背后将玻璃茶几“哐啷”地撞了个粉碎。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随即犀利地刺进了猎的皮肤里。犹如针刺般的疼痛细小而尖锐,飞快地遍布全身,带着穿透力般深深地扎进了血脉之中。
猎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压得气哽。还没缓过气来,徐飞龙又是一脚狠狠地踩到他胸口上。
“呜……?!”
猎一阵唔咽。从上方蓦然施加而下的强大压力,让背后压着的锐利的玻璃碎渣划破衬衫,嵌进了血肉里。细小的血珠不断被挤压着往外冒。
猎痛得神智有一瞬的空白。
他根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平白无故的,徐飞龙突然间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然而此刻,回答他疑惑的,却是赫然对准他眉心的冰冷枪口。
“为什么……”徐飞龙盯着猎的眼睛缓慢地收紧,“为什么你要杀了我的老师……?”
“什么?”猎费解。
“我当初竟然会救你这种人……”
猎听得莫名其妙。肌肉里传出阵阵仿若被尖锐獠牙撕裂般的痛楚,让他困惑不解的脑子里是既混乱又清醒。
“我没有杀你的老师!”猎努力顺出一口气,矢口否认。
他根本没有过去的记忆,凭什么单方面的肯定杀害徐飞龙老师的凶手就是自己?!这很不公平!
徐飞龙粗鲁的一把把猎从地上拽了起来。
电光石火间,猎侧身,猛地突袭。他抓住徐飞龙握枪的小臂一扳。顺时针的绞力顷刻间麻痹了徐飞龙的手部神经,猎连连跟上,飞身快速踢中对方手中的枪。
倏地。踢飞在空中的手枪走火了。刺耳的一声枪响震得空气仿佛都在战栗的颤动。
徐飞龙没有夺枪的意图。
他右手横向猎的胸口,重力一压,很轻易地就将防备感不足的男生压到了沙发上。
猎立马狠狠地皱眉。被扎伤的后背因为这一击,导致刺进皮肤里的碎片更加深入地埋进肉中。猩红的血从突刺的伤口里大滴大滴地涌出,染红了本就沾满血渍的衬衣。
伤口引发的刺痛,割裂着神经末梢闷痛地打过来。
猎的呼吸顿时一滞。
黑色的刀尖比在了他的喉咙处。那把曾经被他握在手里把玩的Emerson Commander BTS折刀(※1),此时已经成为了足以要他命的武器。
瘫坐在沙发上,被锋利的刀尖对准了咽喉的猎不得不被迫半仰起脑袋。
现在的他,只要有任何的一丝轻举妄动,他相信眼下的这片刀刃就会毫不留情地没入自己的脖子里。
徐飞龙时真的会杀了自己。
这样的笃定让猎心寒。他怔怔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男子,眼睛发涩。
交错过血管的,是自己浓得发稠的干涩呼吸。
“你认为……是我杀了你的老师吗……?”猎艰涩的开口,胸腔里灌满了苦楚,“为什么……你会认为是我……?”
徐飞龙的手臂僵硬住。
一股倦怠从心口流出,卷夹着血腥气在喉咙口粘腻的来回。难受。闷重。
为什么……那个人会是你呢……?
“你说不是你做的吗……?”徐飞龙呢喃,“很好。那么,我要再听你亲口说一次。”说罢,便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三张照片。平展开来,摊到猎的眼前:“我要你看着这几张照片,亲口再对我说一次。这些,不是你做的。”无比坚定的声音,是他全部的赌注。
猎看向对方手拿着的几张照片。
下一刻,脸色倏地刷白。
无声躲避在记忆空隙里的某些认知,让黑发男生的脸上不由呈现出了某种畏惧。
这种“畏惧”不是被眼前这组恶心恐怖的画面所吓到。而是一种做错事被当场揭发的不安和……惶恐。
“说啊……”徐飞龙逼问道,“说不是你做的。”
猎的脸色像是被漂白过的惨白。哑然失声。
他知道,只要自己否认徐飞龙就会无条件的相信自己。哪怕是谎言,他也会选择相信自己的。可是——
为什么呢……?
为什么那简单的三个字,饶是他竭尽全力,就是说不出口呢?
“我……”猎的心顿时变得冰凉。想要否定的话,却被身体承认。脑袋已经没办法清晰的分析状况,猎吐出口的话语带着明显的颤音:“我……我……”
我没有杀害你的老师。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猎是真的想要去否认掉不存在在脑海里,无从考证的记忆。可身体却在背叛着他的意志。
那一句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头。像是吞下了炙红的铁块,苦涩一涌而上,疼痛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