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柯里昂的三个孩子都排斥、抵触着没有对外公开身份的猎的存在。
这种紧绷的关系,在约翰的巧计下暂时得到了缓和。因为教父的命令,猎前去营救莱伦,也从此让这个哥哥对他刮目相看。可正是如此,莱伦逐渐对猎产生的恋爱心让米兰特对猎更是恨之入骨。
猎从来都不屑于米兰特的敌视,可他没想到无辜的碧珊却被牵连了进来。
那场刻意安排的爆炸案夺去了碧珊的双腿,也伤及了碧珊的各个器官。以往那个活泼好动的少女从今往后不得不依靠轮椅来行走,一度灿烂的笑靥,也因为身体的病变而变得内敛安静。
在那一刻,比憎恨更大的,是淹没了内心的懊悔和自责。
猎一个人怔怔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目光放空,脑子里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不知道该去想什么,他也害怕去思考。
“老师……”
赶到医院的云弥轻轻按住猎的肩膀,似在安慰。
猎垂下眼,觉得身躯无法自制地发冷,如坠冰窟。他听不到耳边的任何声音,仿若涩然的空气屏蔽了任何波动。直到肩头注入不大的力量后,他滞待的思维才恍恍惚惚的有了一丝清醒。
猎木讷地抬起头来,看着面露担恐的云弥,翕动的嘴唇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
“老师,碧珊不会有事的……”云弥蹲下身子,目光与对方平视,坚定地劝慰着,“你要相信碧珊,她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呢……”
“可是……”猎努力收刮着脑子里的词语,然而颤抖的嘴唇却出了不声。
这一次,他是真的在害怕。害怕极了。他简直无法想象那个最恐怖的结果。
“老师,相信她……”
云弥轻轻地用两手拢过对方的背脊,温柔地拥住了猎。那贴合在掌心的背脊很明显地在微微发颤。
“我很害怕……”埋首在云弥的肩颈间,猎苦涩的声音带着模糊不清的哽咽,“云弥……我很害怕……碧珊就是我的一切……要是她不在了,我还可以为了什么而活下去呢……”
云弥第一次看到了猎脆弱的那一面,鲜为人知。
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是一遍接一遍的抚摩着他的脊背,祈祷着碧珊的平安。
但云弥也不可否认,自己真的好羡慕碧珊。
>>>>>>
猎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沉睡中的那个梦境是那么的绵长,带着过往悠久而缥缈的气息。每一个片段都钜细靡遗,如此真实。
清晨的阳光里可以闻到植物的气味,清新得宛如裹覆着嫩叶的夜露。
猎躺在垫被上,呆呆地凝望着纸窗外的天空。
他想起太多太多的过去了。不管是自己的、还是云弥的、亦或者是柯里昂家族的。全部,原原本本地重新忆在了记忆之中。
猎想起碧珊受伤的那段时间,他排挤着任何人的安慰与示好。如同一只受到了伤害的幼兽,会去撕咬所有刻意接近他的人。不论是善还是恶。
除了云弥。
猎那时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他只信任着云弥,只会让他接近自己。
他记得很清楚,那日的那个拥抱,让他觉得异常的温暖。第一次,他在碧珊之外,体会到了同样温度的温柔。
因为云弥是他的徒弟,是他可以信任的人,是他非常重视的人。
猎抓住胸口的衬衫,紧拽的拳头里皱纹展出了一条条的脉络,从心口繁密地延伸了出去。
如果可以。猎希望一切就此停住。他不想再去回忆起更多的过往,他害怕去知道一些不想知道的答案。
猎现在觉得痛苦至极。仿佛一个身体里同时存在着两个灵魂。
一个是失忆前的猎;高傲的他只看重碧珊和云弥,并用不同的意义去深爱着这两个人。相对的,这个迷失在权利和欲望中的猎也无比憎恨柯里昂家族里的三个孩子。
一个是失忆后的猎;茫然的他尽力在寻找着活的意义,害怕着被人所抛弃。这样的他最后却爱上了自己的哥哥。那个之前他不屑甚至于轻视的男人。
拥有两份记忆,两份爱情。此时此刻,猎只觉得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了。
胸口如同遇水膨胀,猎深深地躬身,将头埋进了双膝间。
这时,流水一般,从纸门外传来了口风琴的琴声。淡淡的,忧伤的音调,每一个音符都点水般轻落于耳帘,温柔地溅起一波波的涟漪。
猎起身,拉开纸门。
温暖的光芒顷刻间涌进晦暗的房内,泛着金色光晕。
在檐廊外的庭院,冰崎云弥正坐在柔软的草坪上吹着口风琴。流泻而出的旋律是那么的伤感,却又如此的美丽。
猎一瞬不瞬地看着,少年柔软的发于风中轻轻飞扬。
“这是……谁的歌……?”猎问。
云弥停下来,淡淡地道:“Chihiro Onitsuka的《月光》。”
突然静谧的空气混杂了太多的声响,清风带动空气的声音、草虫被树叶遮覆的声音、流水绕过水岩的质感声音。各种细碎的声音络合在清热的光线下,仿佛提前嗅到了夏草的芳香。
这一刹那间的感触太美好了,好像回归到了多年前的旧时光。
猎走下檐廊,来到冰崎云弥的身边,垂眼凝视着对方手中的那个口风琴:“这是你生日时,碧珊送你的礼物。”
那是三个人的生日派对。碧珊送给了云弥一个口风琴,而猎送的,则是一把精致的匕首。
猎有点想笑,似乎从礼物都可以看出一个人。
美丽、平和的……和尖锐、暴戾的……
“猎,想得起你送我的是什么吗?”冰崎云弥起身,轻笑着问。
“……”猎没有回答。
“我想……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全部都想起来了……”
“或许吧……”猎浅淡的声音散糅进了风中。
“那我还可以拥有你多久呢?”冰崎云弥自说自话似的,“想起来也好……我等着看到结局的那一天……”
轻轻扬起的手在空中旋出一个弧度,微微施力,猎的下颌随即猝不及防地被承起。
下一秒,某种轻软的东西覆上,缓慢地夺取了他的呼吸。
空气变得稀薄,暧昧的情绪促使温度缓缓上升,让两人间的亲吻捕捉到了一丝实质的温柔,犹如一片幽幽浮下的羽毛。
猎认为自己会反抗,可他最后却闭上了眼。
冰崎云弥惊讶于他的安静和温顺,用着愕然到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猎的视线往下移了移,不确定着什么,但跟着还是再度落到了冰崎云弥的眼睛上。他平静地询问道:“……云弥……碧珊是你杀的吗……?”
冰崎云弥愣住。稍纵即逝间,垂眼笑起来:“你希望是我吗?”
猎心下恻然,静静地看着背风中的少年,恍惚里,有种恍如隔世的遥远感:“……我不希望是你……只有你……这个答案我不想听到……”
他是自己生命里另一份充沛的色彩。浅浅的,如水彩画过宣纸,每一个笔触都细腻到过目难忘。
猎的生命里承载着两个人的灵魂,其中一抹声音在诉说着一份真实的心意:
或许那个时候,带云弥离开贫民窟时,得到最本质温暖的不是那个小孩子,而是自己……
是他害了那个孩子。是他让那个孩子疯狂而扭曲。他曾经是那么的爱那个孩子,但他却不知道什么是爱,又该如何去爱……所以,他会原谅那个孩子所有的罪过。只要是那个男孩,不管对他做了什么,他都可以选择宽恕。
然而,只有一点他做不到。只有一点……
“云弥,是你杀了碧珊吗?”
六十四
想要得到的,总是无法得到……
有些答案就算出自云弥的口中,也未必就会是最真实的真相。亦或者是猎在猜疑……以及自我的否定……
但记忆不会骗人。
储存在大脑深处的记忆时不会消失的,只是一直沉没,被厚厚的灰尘淹没。但终究还是被无法自制的洪流重新冲洗而出。
那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一段故事呢——?
猎深知。作为一个出色的杀手,□术也算是必修的科目之一。不过他一向都轻视采取□术的杀手。猎始终都认为杀人的方法不计其数,而□是其中最低等的下三滥手段。既浪费时间,又伤己。如此吃力不讨好的方法干嘛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