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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页

    我置若罔闻,在大雨中飞奔赶路。雷声大作,闪电一个接著一个,个个都似在头顶崩裂开一样惊心动魄,黄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隐隐作痛,片刻後却都被凉意冰得麻木。我浑浑噩噩,一无所感,腿脚机械似的向前飞掠,手上稳稳托著小陈的身体,大雨浇得头脸身上尽湿,手上抱的人也越来越凉。

    不知道奔了多久,雨势越来越大,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水帘,竟然一点路也望不见,除了雨声,什麽也是听不见。整个世上象是只剩了我一个人,再也没有其他。

    我站的地方已经是荒野山边,远远的隐约是一片青黑,我向那方向走去,一片极茂密的松柏树紧紧挨挨,大雨打在树上枝上叶上,哗哗的声响灌满双耳。

    我抬头看树,那些枝叶都紧错在一起,分不清哪一枝是哪一棵树上的,心想这些树紧紧相靠,彼此依傍作伴,倒是不愁寂寞。

    小陈身体僵冷,我慢慢将他放下,伸手在地上挖土。

    大雨已经浇得泥土松软成团,我双手成爪,将泥土抓起来抛在一旁,雨水很快灌进我挖出的坑里。再掏的时候便满是泥浆混土。

    我双手不停,坑越挖越深。

    天色阴黑,闪电一道道撕裂折曲的闪亮,映得一旁小陈的脸上惨白一片,满是泥水。

    坑挖好了,我轻轻扶起小陈,把他散乱的头发束齐,取下头上的银环丝带替他系好。他身上穿著一件青布衣衫,我抹一把脸上的水,将自己的月白锦袍脱下来,替他穿好,伸手抹平衣角的翻折,认真看了他几眼,觉得他已经整齐了,双手托著将他放进坑中,惊雷从头顶滚过,轰轰然几欲震聋双耳。

    我轻声说了句:“小陈,你一路走好罢。”

    声音被雷声盖得一点也听不到。我狠狠心,将泥土扒下去掩住他的尸体。

    浑身上下都滴著水,我站在那株松树之下,看著脚下的泥地。

    泥土松软,水迅速渗了下去。

    脸上一片狼藉,散发粘在背上颈上脸上,湿淋淋的不知道是水是泪还是泥。

    埋掉了……所有过去。

    我心头绞痛难忍,一口血喷了出来,被大雨瞬息间冲散冲走了。

    为什麽所有人都去了,只留下了我一个?

    头顶是黑压压的树冠,大雨不容情的横扫直撞。

    为什麽我还活著?

    雨声清晰又切近,却一直茫无内容,不能给我答案。

    不知道怎麽挨过了这一夜,窝在树下,身上冰冷,心头亦是冰冷。心中一片空白,脑子里乱绪纷杂。无数个人影闪过来又逝去,象是随风飘逝的尘埃。

    天快亮时,雨渐渐小了。我动了一下手脚,腿已经没了知觉,站不起来,揉了两把之後,麻痛泛上来如百蚊咬噬。

    我挣扎著起来,山上有水冲下,在一边的乱石洼里形成个小潭。我半爬半走,挨到跟前,就著水喝了两口,洗了一把脸。

    水珠从我脸上滴落回水面,敲出一个个涟漪。我看到那一个个晃动的圈圈儿间,有张破碎的人脸。

    水面渐渐静下来,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那人鸡皮鹤发,一张脸怕没有有七八十岁一般沧桑坎坷。

    我轻轻抬起手来摸了一把脸,触手松软粗砺,皮肤根本没什麽感觉,十分麻木。

    水里那老人也伸手摸脸,眼睛木然呆滞。

    呵……我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刹那芳华。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我心中一片空白,呵呵笑了两声。

    嗓音粗嘎苍老如兽声低咆,十分难听。

    原来是这样。

    我明白了,全明白了。

    这是我报仇的代价是,是我害了那麽许多人的代价。

    刹那芳华,就是我付的代价。

    身後有脚步声,不止一人。

    有人走近了喝问:“喂,老头儿,瞧见一个年轻人没有,穿月白锦袍,头上束著银带,很是俊秀的。”

    我回过头看,看到他们身上穿著从心庄的服饰,慢慢摇了摇头。那人哼一声,便转身走了。

    看他们又向另一路搜寻而去,我坐在地下,只是很想发笑。

    137

    道路泥泞难行,丹田空空的一口气也提不上来。我深一脚浅一脚,跌得一身泥,才走到最近的镇上。

    镇子极小,好在还有一家章记钱庄。

    天已经大亮,钱庄打开了铺面做生意。我一身泥水的进去,店门口的护卫只是看了两眼,并没把我拦在门外头。

    柜台里的夥计隔著铁栅看我,也是一愣,随即温言道:“老先生是要存银,还是取钱?”

    我声音沙哑,自己都听著都觉得苍老难当:“取。”

    “票取还是印取?”

    “印取。”

    他点头道:“您稍等等。”转头招呼说:“二子,给老爷子端张椅子,送碗热茶过来。”又说:“路上是不太好走,给您拧条巾子擦把脸吧。”

    我轻轻点头。

    章记形成规模,中原遍布,手续严谨方便,四通八达,已经成了财势与安全之象征。

    夥计拿了一张印刷的表格给我。我提起笔来都觉得腕子无力,把上面的几项填了,脱下手上的戒指,反过来扣在印泥盒中,在表格右下角里盖了一个篆字,旁边还有花纹环绕。那夥计拿起纸来看了一眼:“老爷子稍候片刻。”进了内堂,过了一时又复出来,躬身说:“真是怠慢了,老先生的信额是一级贵宾,请到内堂核码。”

    喝了口茶,擦脸时十分用力,却不觉得刺痛。

    皮肤已经老朽不堪了吧。

    我没多取,只提了二百两,一张银票,还有零碎银碇。钱庄替我仔细将钱扎好分开包上,又拿了两吊钱:“老先生注意安全,莫让歹人盯上了。这些零钱,吃茶坐车用,是钱庄的一些小心意。”

    我颤巍巍出了门,那夥计想上来搀我一把,被我摇手婉拒。

    虽然身体在一夜间衰老,可是自己却还没有习惯於被人当成老人照料。

    在粥铺里喝了两碗菜粥,墟上在卖旧衣的,买了一身衣裳换了,寻了一家小客栈洗澡,然後睡觉。

    只做了这几件事,便觉得体力难支。

    手上的戒指暗沈无华,毫不起眼,外面表层的刻花其实便是一枚小章可以大额提银,揭开盖子下面还有个印记,是一个简笔写的章字,一旁还有个英文字母Z,那是我的专用。

    以後……便也用不到了。

    我摸摸戒指,眼皮沈重,虽然时令还热,却觉得身上发冷。

    到了午後便发起烧来。

    请店小二给叫了郎中来看,那郎中把了好半天的脉,迟疑半天才说:“老先生的脉相……甚是奇物,忽快忽慢,左沈右虚,滑而不实……这个,晚生学艺不精,实在不清楚老先生这是什麽症候。”

    我苦笑:“昨天淋了雨,请开剂驱寒暖身的方子来。大夫不必介意,诊金我是照付的。”

    我的脉相……想不奇都难。

    练的一门阴寒之功却没有练到家,服了一味古怪毒药,药性压根没有人清楚,淋了一场大雨,且一夜白头速老,这样的脉,别说是一个普通乡下大夫来看,就是让太医院的正堂来瞧,也要愁白头发。

    药煎好了端来,我喝了药继续睡。店小二还算是热心,并不厌弃我这个病人。但药吃了三四副,身体仍是忽冷忽热,觉得胸腑间尽是寒气,凝聚成团,散之不去。

    我忽然想起明宇曾经在冷宫捱病,也是这般模样,冷寒反复,体虚气弱。

    或许,这是失去内力,寒气反扑的必然症状了。

    在床上足足躺了数日,虽然寒气仍然沈重,却不是忽冷忽热了?啻┬┮路??纸乓不疃?匀纭?BR>  这一日上客栈里人来人往吵闹非凡,店小二给我端药送饭时忙得一头是汗。我向他打听,他虽然疲累精神却振奋:“客倌是外乡人吧?我们这邻镇有个极出名的庄子,叫从心庄,现在都说是江湖上第一大武庄呢!八月十五转眼就到,庄上有个武林大会,现在来来往往的江湖豪杰可真正不少,连带著我们的生意也好起来了。客倌要是身体好些,不妨去看看热闹,听来往人说,真是百年难遇的武林盛事啊,咱们虽然是不懂武艺,不过去瞧瞧热闹,见个世面,也是好的。光说那台子搭得便有十几丈高,雕梁画栋,远远都能看见。”

    我愣了一下,那小二便放下东西出去了。

    武林大会……还是照开麽?

    不知道,也许是杨简或是他人来主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