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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车的灰衣人将双轮车停在城门前,几个守城兵你推我我推你,终于推了一个同伴出来,那个子稍微矮小些的大兵一脸不满骂骂咧咧地走过来。

    灰衣人凑过去,精乖地道:“大人,您老好。”

    那守城兵听到“大人”二字,心里的不满总算去了些,吊高眼皮看着他,不阴不阳地道:“你小子倒也识相。”

    灰衣人“嘿嘿”一笑,道:“还要有劳大人了。”

    守城兵也不打话,一脚踏在车轮上,捂着鼻子掀起桶盖做做样子,眼睛都没有往桶里瞄一下就赶紧盖了回去,一边匆匆地往站岗的位上走,一边嚷道:“没问题,没问题,走吧,快走!”他是八辈子不想闻那味了的。

    “好勒!”灰衣人一声喝,搭起车把稳稳地推了车走出城门。

    ***

    灰衣人一路不紧不慢地推着污水车到了三岐坡,见左右无人,一改先前的散漫轻放,将车子停下后一脸紧张地敲了敲木桶,沉声道:“主子,可好?”

    “无事。”隔着木板传来淡淡的声音。

    灰衣人大松了一口气,伸手在桶身上摸索了两下,“刷”的一声,木桶的下半部裂了开来,露出藏在暗隔里的两个人,正是从享乐侯府逃了来的吉盛天和吉十余两人。

    吉盛天跳下车,活动了两下僵硬的手脚,道:“可准备好了?”

    灰衣人垂手恭立,答道:“是。”

    “那走吧。”吉盛天吩咐道。虽然已经出了天都,但侯府中人最迟在晚膳的时候就会发现他们失踪,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逃得更远一点,也能增加一分逃脱的机会。

    “是。”灰衣人应了,却没有动,而是拿眼去看也跟着下车,正慢吞吞活动手脚的吉十余。

    吉盛天感觉到了他的犹豫,淡淡地道:“无妨。”多了这么个人虽然是累赘,但紧要关头倒可以用他引开追击者的视线,总的算下来还是利大于弊。

    听到主子都如此说,灰衣人不敢再多言,转身进了旁边的树林,不一会牵出一辆马车来。

    吉盛天打量了一下那车,见它外表平平无奇,但那马却可以看出是草原上耐力最强的马,且在车尾拖着几条带叶的树枝,眼里顿时就有了几分赞许,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做得不错。”知道把树枝拖在车后来扫到车痕,也不枉他当年尽心救下了此人。

    灰衣人不骄不躁地道:“谢谢主子夸奖,还请主子尽快登车。”

    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吉盛天对于他的催促没有丝毫不满,左手一撩下裳,轻轻一跃便跳上了车。

    “小天,等等我。”怕像先前那样被儿子丢下,大牛忙扑在车辕上,以手作脚地爬了上去,只是在他正要钻进车箱时,灰衣人也跳上了马车,响鞭一甩,“驾”地一声,马儿便飞奔起来,颠得他猛地摔了进去。

    “好痛——”大牛这一摔正好头撞到了后面的车壁上,顿时痛得他两眼泪汪汪的。

    见他如此脓包的样子,吉盛天不屑地撇了撇嘴,微微捞起一侧的帘子,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后退,马车载着他们向预定的地方前进。

    ***

    天都以西约五百里处有一山名为青岩,山壁多为坚石,树少草少,却多秋苔,青色的秋苔贴壁而生,以致于整个山上的石头、山壁均呈青色,是以得名青岩。吉盛天此去的目的地正是青岩。天都附近的地理环境他都有做过研究,以北地势平坦,无遮无挡,不适合短时间内的逃亡;以东有密林,但并不广,以数万兵围困,他便再无处可逃;而南方是他短时期内都不可能去的地方,因为回故国的路上必有天宇的重兵把守;那么就只剩下西方。这青岩离天都并不远,不需半日的快马加鞭便可到达,其山体看似一目了然,实则内里多洞穴,更有许多脉脉相连,人进了里面不迷失都算好的了,更何况要捉人?于是他便命慕衣(灰衣人)先在山中寻一处置下数月可用的口粮,待他一有机会便脱身前往,然后在山中躲上个一年半载,待到天宇的人以为他早逃远了的时候再出来,到时候易容改装,自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吉盛天的这一计划虽称不上完美,但也是确实可行的,只可惜他似乎少了那么一点运气。慕衣赶着马车一路飞驰,无暇注意车里的人是否能承受得了这样的颠簸,到达青岩的时候吉十余已经被颠得头昏眼花,吉盛天苍白着一张脸,显得有些脚软。纵然如此,在他们方爬上山的时候便听到了大地的震动,一长串的火把在夜色中分外醒目。

    “这么快?”饶是沉着如吉盛天也不由地变得颜色,望着火光的方向怔住。

    慕衣更是大惊,“呯”地一声跪在地上,道:“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上责罚。”

    “啊!你——”不等吉盛天出声,大牛先惊叫起来,“你别跪啊,地上很多小石头的!”说着就要去拉他起身,可是以他现在这个身体的那么一点点力气哪里拉得动,试了两下不行,只得祈求地看向儿子。

    吉盛天从短暂的失神之中醒转过来,垂首看着矮了自己一头的慕衣道:“你先起来,这不关你的事,是我太小看天宇了。”

    先前大牛拉了半天也拉不动的男人只为主子的一句话就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垂首敛目,感动地唤道:“主子——”

    “我们未必就会败了。”吉盛天仰望山顶,一双眼睛在月光之下闪闪发光,“只要我们能先于他们赶到山腰,他们想抓到我们就难了。”回头看向忠诚的属下,道,“慕衣,我的命现在就托负在你手上了,带路。”

    慕衣激动得嘴唇发颤,半晌才颤抖着吐出了一个字:“是。”然后不再打话,率先便往山上爬去。

    望向在月色下显得有些不真实的景物,吉盛天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一生下来就没好受过,不能就这么死了。

    大牛见那人都走了有一段路了自家儿子还没有动静,不由试探性地唤了声:“小天?”

    猛地回过头,吉盛天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的恨意再次升起——就是这个人把他丢在宫里不闻不问,任一个小太监都能欺负他,是这个男人骄奢淫-欲,害得他被迫做一个亡国奴。是他,都是他害的!

    “小天?”感觉他的眼神奇怪,大牛心里猛地升起惧意,“你怎么了?”

    升腾的恨意被打断,吉盛天回神,淡淡地道:“走吧。”

    借计而遁3

    爬山这回事大牛并不陌生,打小在山里生活的他灵活得像只大型猴子,当然,那是指他没穿以前,自他摊了这么个破身体后走多几步路都会气喘,在被马车颠跛了这么久之后这时再爬山简直能要了他一条老命,那气喘得像漏了风的抽风机一样难听。

    “你能不能安静点?”本就因为错估了形势面心情不好的吉盛天发怒了,“你想把追兵全招来吗?”

    大牛被他这么一吼,顿时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一张俊脸也涨成了猪肝色。

    见他这种没用的样子,吉盛天实在无法想像这么一个人是怎么被他那没眼光的皇爷爷选做了皇帝的,不满地皱了皱眉,正要再骂两句,耳中却适时传来一阵人马嘶吼声,顿时变了脸色——追兵停在山脚,开始搜山了。“快走。”略有些急躁地对前面的慕衣催促了一声,再不去理会那个讨厌的男人,紧随着属下加快了脚步。

    大牛强见此强忍住身体的不适,勉强地跟上。

    青岩山上多秋苔,因此山体大多湿滑,对于没什么登山经验的吉盛天和慕衣来说都是很大的阻碍,带着几分焦虑地往后看去,大约天宇军也不善长登山,双方的距离并没有拉近,可吉盛天并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欣喜的,一追一逃间,自然要逃的人快一些才能逃得掉,而等速,迟早会力竭被擒。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愤恨地收回视线,却在看到某处的时候顿住,那个男人竟然能跟上他们?!本以为他拖着那么个常年被酒色淘空的身体坚持不到一会儿就会停下来被追兵捉到,也能给他们争取一点时间,现在看来……观察了一会他的动作,吉盛天眼眸转沉,这个男人总算也有一点用处,当机立断地唤住带路的属下:“慕衣,你来背着他,让他指路。”说着指了指后面气喘如牛却每一步都踏得稳稳的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