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贾母的艺术天分还远不止此。

    听戏。她会别出心裁地隔着水听,因为“借着水音更好听”,让乐声穿林渡水,缓冲过滤后,少了聒噪,多了纯净。

    品茶。除了一早声明不喝六安瓜片,会特意询问用的是什么水,知是雨水才品了半盏,很是内行。

    中秋赏月。她说:“赏月在山上最好。”便领全家到山脊上的大厅里去。的确,山顶视野开阔,无所遮挡地望月,最是阔朗明净。

    月至中天,她又说:“如此好月,不可不闻笛。”  “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深谙笛声和月色本是标配的门道。

    当乐工们前来时,贾母让他们“远远的吹起来就够了。”  明月清风,天空地净,笛声呜咽悠扬,从远处的桂花树下传来,众人万念俱消,忘我地沉浸其中。

    大家都赞跟着老太太玩儿长见识,老太太却说:“这还不大好,须得拣那曲谱越慢的吹来越好。”天,如此讲究,她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第四十回,李纨摘了鲜花给贾母梳头用,满满一大翡翠盘子的各色折枝菊花,贾母只拣了一朵簪于鬓上,她挑的是大红色。

    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太太,心劲儿得有多足,才会在自己满头银发上簪一朵火般浓烈的花朵?

    真是一个欢审的潮奶奶。

    她会倚老卖老地对客人们说:“恕我老了,骨头疼,容我放肆些,歪着相陪吧。”自己歪在榻上,让琥珀拿着美人拳捶腿,一副傲娇相。

    却在下雪天玩兴大发,不顾年高瞒着王熙凤私自跑出来赏雪,“围了大斗篷,带着灰鼠暖兜,坐着小竹轿,打着青绸油伞,鸳鸯、琥珀等五六个丫鬟,每人都是打着伞,拥轿而来。”如此出场,画面感十足,又气派又文艺。

    庸俗吝苛的邢夫人和无趣木讷的王夫人,这种高大上的精神生活她们也在天天过,但她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永远无感,从不思考。

    贾母这个达人,却巧妙地把生活与艺术链接在一起,有将生活艺术化,将艺术极致化的能耐和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