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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故人相见(1)

    在潜伏的状态下生活了那么久,隐藏自己已经成为了夜鹰一种下意识的本能,在日常的工作和生活中,他的所有表现都是中规中矩,不会对于自己无关的工作和情报表现出好奇心。作为通讯连的指导员,他还会经常教育其他通讯员,要时刻注意情报的保密工作,严格要求自己,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马虎大意。

    因此,在其他共产党人的眼里,彭旭光是一个工作兢兢业业,对待情报严格小心的好同志,又有谁会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他的身上?当初也正是因为夜鹰的这些举动,才让他获得了上级的信任,迅速得到提升,让他进入了可以将接触到核心情报的工作岗位。

    对找出那个共产党卧底这件事情,虽然夜鹰的心里十分在意,但是他还是依照自己以往的经验,安静的等待时机,他很清楚,只有等待,才有机会,贸然出击,不但没有机会,还很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接下来的几天,他每天依然按部就班的工作,在外人看来,他的表现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只有夜鹰的心里明白,他一直在关注着所有与伏击事件可能有关的情报,还有就是江燕那几个通讯兵的一举一动。

    农历正月二十,元宵节已经过去五天了,彭旭光依然没有得到任何与伏击计划有关的情报和电文,江燕几个通讯兵回到通讯连之后,每日也是照常工作,除了表现得有点亢奋之外,没有其他举动。

    整个上午,彭旭光都在忙于工作,快到中午的时候,参谋部的王干事来到了通讯连的办公室,进门就笑着跟他打起了招呼:“老彭,还在忙着呢?”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清闲,没事可以各个部门跑着玩,光是整理这里的电文,我都忙了好几天了,要不你来帮我几天?”彭旭光没好气的回答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着我天天跑来跑去的,其实并不比你清闲,你没听过我们参谋部干事还有个外号叫跑断腿吗?让你跟我换个半年试试,我保证你的鞋子一个月拿去补一次。”

    “行了,不跟你贫了,你过来有什么事?该不会是来闲逛吧?”

    “当然不是闲逛,是这样的。下午要跟你这边借几个人……”

    “借几个?多了可不行啊,这几天事情忙得很,你把人都给拉走了,我这边的工作还怎么开展下去?”

    “老彭你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嘛。今天下午我不但要借人,你这个通讯连的领导,我也要借。”

    “怎么了?有什么事?”现在正是敏感的关口,彭旭光的心里不由得一紧,难道自己被怀疑了?不,应该不会,如果真是那样,王干事不会还想着跟自己卖关子,开玩笑。

    “元宵节的事情,你听说了吧?”王干事压低了声音说道。

    “听说了一点点,好像说路上临时有了变故,首长们都回来了。”夜鹰原本想装作一点都不知情,但是思维略转之后,他决定承认自己知道一些毛皮——自己作为通讯连的指导员,假如连一点外围的情况都不了解,那也太假了。伪装做得太过,也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对,是出了一些事情,说起来多亏了你带出来的兵,要不是她们几个,这次还真出了大事了。下午在礼堂要举办一个小规模的表彰仪式,我借人就是因为这个。”

    “江燕他们几个?”彭旭光马上反应过来,随即点了点头,说道:“还有表彰仪式,看来这次他们立功真不小。”

    “那是当然,她们几个立了功,你这个当领导的也要出席表彰仪式,下午三点在礼堂里开会,你可别忘了。我现在去通知江燕他们几个。”

    “好,那我把下午的事情安排一下。”彭旭光随口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开始忙自己的工作。他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异常,心里却不由得激动起来,这一次表彰会,很可能是他获取情报的好机会。

    下午三点钟,表彰会在礼堂里如期举行。夜鹰进入会场后,一边和熟识的参会者寒暄聊天,一边暗暗的观察会场中的一切。这次的表彰会果然跟王干事上午说的一样,只是一个小规模的表彰会,参会的都是一定级别、在组织内部担任职务的同志,并没有基层的战士来参会,这种情况可是不常见的,以往的表彰会为了让现场气氛热烈,哪怕会场规模再小,也会抽调一些基层部队战士过来参会,毕竟领导们鼓掌不如有基层战士在的效果好,这次没有基层战士参加的表彰会,倒是有点别开生面。

    看到这里,夜鹰的心里大致有了判断,看来,这次共产党高层差点遭遇伏击的事情,终于引起了共产党方面的重视,他们开始在保密措施上下功夫了,这样一个本来可以激发战士荣誉感的表彰会竟然只让一定级别的领导参加,他们这是在担心伏击事件知情范围过广,会造成不必要的泄密。看样子,以后自己的行动要更加小心才行,免得在阴沟里翻了船。

    正当夜鹰低着头沉思的时候,一阵热烈的掌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原来,几位重要首长走进了会场,表彰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看着主席台上的几位重要首长,夜鹰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能够趁这个机会在这个小礼堂里安排一场爆炸,共产党人的高层恐怕要去个七七八八,接下来的仗也完全不用打了。当然,这样的念头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光看看礼堂四周那些来回走动的警卫战士,就知道共产党人现在有多么重视安全工作了。

    表彰会的内容没什么新意,和以往的表彰会没什么两样,先是首长讲话,接着是受表彰的人员上台接受首长们亲手颁发的奖章,再下来就是受表彰代表发言,讲述自己的激动心情,感谢首长,以后要更加努力之类的云云。夜鹰对这种表彰会一点都不感冒,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一套哄人的把戏,那些挂在胸口上的锡制奖章能值多少钱?要是拿来当废品卖,估计连个包子都买不下来,也就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才会被这种所谓的荣誉蒙蔽,冲昏了脑袋,用自己的鲜血甚至是生命去换取这些做工算不上精美的金属片,完全忘记了在家里望眼欲穿等待自己平安归来的父母亲。以前在国民党的时候,夜鹰就讨厌这种骗人的表彰仪式,现在潜伏在共产党内部,他对这种表彰会更是深恶痛绝。不过,讨厌归讨厌,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他还是装出了一副激动兴奋的表情,跟着众人鼓掌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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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得很快,表彰会已经进行了一大半,按照以往的惯例,受表彰代表发言完毕,表彰会基本上也就结束了。可是直到现在,夜鹰还是没有从中听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的心渐渐变得焦躁起来。他从江燕的发言中大致推断出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但是仅仅是事情的经过,还不足以确定那个共产党卧底的身份,他需要那封电文的内容,或者是传回情报的那个共产党卧底的身份资料,哪怕只是个年龄也好,只可惜,这些情况统统没有人提到。

    江燕的讲话结束了,她一脸兴奋的向众人敬了个军礼,快步走下了主席台,回到了座位上。这时,作为表彰会主持人的刘参谋长拿起了话筒,开口道:“同志们,这一次我们之所以能够粉碎敌人的阴谋,除去江燕他们几个功劳之外,还要感谢一位身份特殊的同志,不过很可惜,这位同志现在还在敌方内部执行潜伏任务,无法参加这次表彰会。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他无法参会就忽略他的功劳,组织上经过考虑,决定为他进行一次缺席表彰,为的就是让在座的各位同志知道,如果没有他在敌方的潜伏,我们很有可能已经无法坐在这里,所以,我建议,全体起立为向这位身份特殊的同志敬礼!起立,敬礼!”

    夜鹰跟着众人站起身,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他的心怦怦直跳,因为他心里明白,刘参谋长嘴里说的这个身份特殊的同志,一定就是这次造成泄密的共产党卧底。此刻,只要刘参谋长透露出一些关于对方的身份资料,他就有机会把对方给找出来。但是问题是,刘参谋长会这么做吗?

    “尽管我们要对这位身份特殊的同志进行缺席表彰,但是很可惜,我不能告诉大家这位同志的名字和代号,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的保密纪律,更是为了保护这位同志能够继续安全的潜伏下去。大家都知道,这次表彰会是因为江燕她们及时接收了警告电报,让首长们躲过了敌人的伏击,但是大家不要忘了,敌人为什么能够掌握首长们的行踪?这说明我们的内部有特务潜伏,是这个特务拿到了首长们的行动路线,通知敌人进行伏击的。如果没有这位同志及时将这一情况汇报给组织上,后果将不堪设想。”刘参谋长一脸严肃的说道。

    听到组织内部有特务潜伏,会场里的众人顿时炸开了锅,他们忍不住和身边的人议论起这件事情。

    “有特务潜伏?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

    “是啊,从来没听说过这事儿。以后咱们制定个作战计划什么的,会不会也被泄密?要是不把这个特务给揪出来,那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老彭,你是负责通讯连的,消息最灵通,这件事你听说过没?”

    “没有,这是第一次听到。”夜鹰摇了摇头,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其实这件事他早都猜到了,方正夫告诉过他,刘经明死了之后,有个叫齐锦的人逃回了延安,所以,共产党高层知道内部有特务潜伏,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那你们通讯连可要小心了,你们那里可是情报最集中的地方,那个特务肯定早就盯上你们了。”

    “等会儿回去我就开会,提醒大家加强保密措施。”夜鹰一脸严肃的说道。他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感到极其的好笑,这些共产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特务,还好意提醒自己注意保密。

    “安静,大家安静,不要再议论了。”刘参谋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继续道:“对于有特务潜伏在组织内部的事情,大家不用担心,组织上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在最近几天,这位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同志,就会重新回到敌人内部,相信不久之后,他就会给我们发回好消息,把这名特务给揪出来。”刘参谋长一脸自信的微笑。

    表彰会结束了,夜鹰带着一丝凝重回到了通讯连办公的院子里。他回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通讯连所有的人员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要求通讯连众人在日常工作的时候提高保密意识,不得向身边的任何人谈起任何与工作内容有关的话题,另外,还要注意那些以任何借口向自己打探消息的人,因为这些打探消息的人很可能就是潜伏的特务。

    做完这些,彭旭光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在椅子上翻起了桌上的文件。他注视着手中的文件,脑子里却在思索着关于刚才表彰会上所发生的一切。

    刘参谋长在表彰会上没有提到任何有关那个共产党卧底身份的资料,唯一一句与那个共产党卧底有关的话,就是那句‘在最近几天,这位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同志,就会重新回到敌人内部’。看来,共产党人在吃了这次亏之后,对保密工作是彻底重视起来了,开这个表彰会,连最大功臣的代号都不提一下,也不介绍个人履历,多半是害怕这名共产党的身份再次被泄露出去,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不过,共产党人的经验还是不足,即便是加强了保密意识,还是从只言片语中透露了一些对自己有用的情报。刘参谋长提到,这名共产党卧底在最近几天重新回到“敌人”内部,这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原本就潜伏在党国的内部,为什么还会在最近几天重新回到党国内部?这样推断起来,结论只有一个,这名共产党是很早之前就被派往了党国内部进行潜伏,却被阴错阳差的当作特务培养,派回了解放区潜伏,参加了这次伏击行动,在伏击行动失败之后,他会跟随着这些特务重新回到国统区,参与情报工作。这就是为什么刘参谋长说他在最近几天会重新回到敌人内部的缘故。

    这样算起来,伏击行动泄密的种种情况就完全合理了。那个共产党混在伏击队伍中,在当天下午一点钟的时候,他通过电报知道了伏击计划的内容,但是因为有其他特务在身边,他一直没有机会将情报通知给共产党方面,直到下午四点钟之后,他才找到机会,把情报发给共产党方面。共产党方面在接到情报后,无法及时与车队取得联系,一直到车队离伏击地点外几公里的地方才通知到车队方面,导致伏击计划功亏一篑。

    那么,参与这次伏击行动的特务,只要是能够有机会接触到发报机的,都有着重大嫌疑,那名共产党卧底一定就在他们之中。自己要尽快把这一情况发送给渔夫,万一等这批特务回到国统区,重新接手情报工作,泄密事件有可能会再次发生。再者,如果时间间隔太久,当特务们对伏击行动现场的记忆产生淡忘后,想要把这个共产党找出来恐怕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夜鹰不由得攥起了拳头,这件事绝对不能拖延。

    同一时间,参谋部的一间小会议室里。刘参谋长正在和其他几位参谋部的首长开会。

    “这一次各位首长下基层部队联欢的事情,我们提前做了很多保密工作,可是敌人依然能够提前得知首长们的行踪并制定伏击计划,这说明情况要比我们之前想象的可怕得多。这个潜伏在我们内部的特务,他的职务恐怕要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要高,而且很有可能已经接触到了核心圈子。现在我们的情报系统面临着极大的危险,我们现在的情报系统,对敌人来说,根本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敌人想得到什么就能够得到什么,我很担心,那些潜伏在国民党内部的人员名单,也被敌人给得到了,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们就会陷入一个完全无解的死局。”一个黑瘦的中年男子说道。他的发言让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几个男人皱着眉头,狠命的抽着各自手中自制的烟卷,一时间,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片刻之后,刘参谋长放下手中的烟卷,开口道:“老李的看法,我不完全赞同,眼下的情况是很危急,但是我觉得还不至于到老李说的那种地步。咱们核心圈子里的同志,都是在战争中经过一步步考验走到现在的,我觉得都是可以信任的。我们换一种思维来分析这件事情,就会发现事情可能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首长们到基层部队去和战士联欢,提前选了好几个地点,选择去哪个地点,是在临出发之前由首长临时决定的。就算是有特务潜伏在组织内部,得知了首长们的决定,通知了敌人,他们也没有反应时间来组织伏击。可是按照那位同志传回的情报来看,敌人在前一天已经知道了首长们的选择,在蜈蚣岭开始组织伏击。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潜伏在我们内部的特务,是一个熟知我们心理的家伙,他能提前预测到首长们的选择。从这个侧面看,我觉得情况还没那么糟糕,这个特务可能并没有进入我们的核心圈子,只是在圈子的外围打转,但是有一点,他很聪明,聪明到可以通过一些我们不太在意的线索来推测整个事情的走向。这一点,对我们来讲又很糟糕,因为他十分的聪明,我们想要把他给找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能不能通过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同志,来查一下这个特务的真实身份?”

    “恐怕没那么简单,这样一张王牌,敌人肯定设置了重重的保护措施,外人没那么容易接近的,想要取得敌人的信任,就需要时间,可是我们现在缺少的,偏偏就是时间。谁能保证在接近的这段时间内,我们的同志不会暴露?这个特务又会发回多少重要情报给敌人?”刘参谋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沉默再次笼罩了会议室,几个大男人同时皱起了眉头,一言不发的抽着烟卷,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被动了,如果找不出这个特务,自己这方面的作战计划和作战指令,都有可能被敌人获悉,那么以后所有的战术动作,都会像是在刀尖上跳舞那么危险。可是想要找出这个特务,又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对方那么狡猾,会轻易露出马脚么?

    “刘参谋长,我倒是有个想法,可能有点帮助。”

    “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一时半会儿想要找出这个特务,恐怕很难做到,但是我们可以采取一定措施,缩小怀疑的范围。”

    “怎么缩小?”

    “我们把所有的情报传输和管理工作,都分成若干独立的小组,每个小组的情报内容和任务不交叉,如果出现泄密情况,那我们就可以通过泄密内容来确定哪个小组是有嫌疑的。这样做,即便不能找出那个特务,也可以提高情报的保密质量,至少,我们可以减少泄密的范围。”

    独立环节进行操作,这是情报工作中最常用的方式,不过一般都是在执行间谍和潜伏任务时使用,很少用于内部的情报传输,因为这样做,操作成本过高,特别是对人力要求过高。但是在眼下这种情况下,这是最好的方式,也是最容易缩小怀疑范围的方式。

    在思索片刻之后,刘参谋长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们就采用这种方式,尽量减少情报泄密的风险。”

    会议结束了,刘参谋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坐在椅子上沉思着。此刻,他的心里依然在担忧着深蓝的安全,在表彰会上的那番话,是他故意说的,为的就是迷惑潜伏在组织内部的特务,把他的注意力转向那些参与伏击行动的特务。问题是,这个特务有没有在表彰会参会人员之中?他又会不会上钩?万一他识破了自己的计策,该怎么办?深蓝同志是立了大功的,而且在之后的情报工作中,可能还会有更重要的作用,如果仅仅因为这一次的情报就暴露的话,对组织来讲,将会是一个无法挽回的损失。现在,所有能做的事情,自己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也只有看老天的意思了。

    镜头转回国统区S市的保密局。斩首计划失败后的这几天,保密局里一直笼罩着一种压抑的气氛,几位参与了行动的处长十分了解方正夫的性格,他们知道,行动失败对方正夫来说,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肯定要彻查泄密事件,自己这帮参与了行动的人员,肯定也在他的怀疑范围之内。万一在这段时间内,自己哪一点做得不对,产生了误会的话,方正夫可是不会讲情面的。正因为这样,几位处长这几天上班的时候,各个都是小心翼翼,连多余的话都很少讲。

    保密局里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恐怕也只有郭思强这个家伙了。他每天还是像往常一样,上班报个道,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没事就翘班陪童若欣去街上逛街。在保密局那些不知情的人眼里,郭处长的生活状态简直快活似神仙,也只有郭思强的心里明白,他现在的状况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不过他不能把真实的状态给表露出来而已。

    虽然所有的消息对他来说都是闭塞的,但是他从其他几位处长的反应看出,方正夫策划的秘密行动,十有八九是失败了。以他对方正夫的了解,对方接下来一定会对秘密行动的失败进行调查,而自己将会成为他的第一怀疑对象,从自己进入保密局的第一天起,方正夫就把怀疑的目光聚集在了自己身上,现在秘密行动失败了,他没理由会放过自己不去调查。

    好在自己一直很小心,没有露出过什么马脚,可是谁又能保证,自己的这些表现就真的能够完全骗过方正夫,让他抓不到自己的任何把柄?郭思强还真不敢打这个保票,对方正夫越是了解,他就越明白对方的可怕。更何况,还有一个特务潜伏在组织内部,万一方正夫命令他在组织内部查找这个秘密行动失败的原因,自己会不会因此暴露?组织上的情报人员大多都是半路出家的泥腿子,那些保密措施和纪律也是在战争中摸索出来的,并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与有着多年情报经验的保密局比起来,完全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如果这个特务真的在组织内部对自己的身份进行调查,结果还真说不好。

    郭思强现在唯一能做到,就是继续伪装,继续现在的生活,那些他无法控制的因素,他只能选择不再去想。

    农历正月二十一,午夜时分。保密局大楼一楼小值班室里的那台发报机的指示灯再次亮了起来,夜鹰再次从延安发回情报。

    方正夫匆匆赶到保密局,将密电拿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翻译完毕。很快,杨文忠也赶到了保密局,他没有在一楼停留,而是直接上二楼,来到方正夫办公室的门前,轻轻的敲了敲门。

    “是文忠吧?快进来。”方正夫略带疲惫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杨文忠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站长,您找我?”

    “坐,看看夜鹰发回的情报。”方正夫说着,把翻译好的密电递给了杨文忠。

    杨文忠接过电文纸,迅速的翻看起来,没多长时间,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等到看完整封电报,他抬起头说道:“夜鹰的意思是,这次泄露机密的共产党卧底,就潜伏在那批执行任务的兄弟当中?这会不会是共产党人的圈套啊?我觉得这事儿也太凑巧了一些,怎么刚好共产党派过来的卧底就被我们派回去当特务了?而且他还能忍那么久?”

    “文忠,你能这么想,是一件好事,作为一个情报人员,所有的情报拿到手,都要经过自己的思考,把疑点给找出来,只有这样,才不容易被蒙蔽。不过,这件事情上面,我觉得夜鹰的判断是对的。他在电报里说了,共产党人在经历这件事情之后,对保密工作的重视已经明显加强,连表彰会都改成了小规模范围召开。而且,他们为了保护这个共产党卧底,在表彰会上对这个卧底的身份只字不提,这要换作以前,他们最少也要说一说代号什么的。所以,我觉得共产党人在这件事情上是十分重视的,反过来讲,既然共产党人那么重视,这个卧底的事情很有可能是真的。再者,从逻辑上讲,泄密者在现场参与行动,也是讲得通的,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要尽快把这个共产党卧底给找出来。”

    “参加斩首行动的兄弟们,前天已经坐上火车,正在赶回来,我估计明天后天就能赶到,等他们到了之后,我就派兄弟对他们进行审查。”杨文忠说道。

    “好,就这么安排。审查的时候注意隔离、保密,还有,尽可能让他们回忆有谁接触过发报机,这是重中之重。”

    “明白。”

    “行了,没其他事了,你回去继续休息吧。最近这几个月经常大半夜的把你叫来,你老婆没闹意见吧?”方正夫难得跟杨文忠开起了玩笑。

    “她敢有什么意见?老爷们儿在外面忙事业,她一个女人有什么好说的。”杨文忠倒是一个大男子主义者,言语中有些瞧不起女人。

    “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

    此刻,躺在床上熟睡的郭思强并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危机已经悄然过去,在刘参谋长机智的引导下,夜鹰走入了刘参谋长设计好的圈套,把敌人的视线引向了那些执行伏击计划的特务身上,而一直被怀疑目光打量的郭思强,就这么被敌人给放过了。

    不过,方正夫仅仅是排除了郭思强关于斩首计划泄密的嫌疑,并不代表着他不再继续怀疑郭思强是共产党卧底。郭思强前行的道路上,依然荆棘密布。

    转眼又是一个周末,郭思强的假日安排依然和往常一样——和童若欣约会逛街。说实在的,郭思强烦透了这种没有意义又满是虚情假意的逛街约会,可是他没有办法,他知道方正夫怀疑自己,也知道童若欣是方正夫派来监视自己的女特务,但是为了取得方正夫的信任,打消他对自己的怀疑,他不得不整日和童若欣厮混在一起,故意让对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其实对童若欣来讲,她在一开始的时候,也很讨厌这种虚情假意的谈恋爱,作为党国培训的精英特务,她宁愿去情报工作的第一线冲杀,也不愿陪着一个纨绔子弟天天在街上逛街轧马路,但是军人的天职是服从,方正夫给她指派了这么一个任务,她就不得不接受。不过有一点方正夫没有考虑到,那就是女人都是感性动物,在一起时间久了,童若欣渐渐喜欢上了那种有人可以依恋的感觉,郭思强对她的温柔体贴让她的心灵有些迷失了,她从一开始配合演戏,到现在期盼一起逛街,心理上已经有了本质的改变。

    “思强,你看,那顶帽子好漂亮。”童若欣指着橱窗里的一顶女士帽子惊叹道。这是一家卖洋装的商店,衣服的款式都是美国那边最新最时髦的款式,这顶女士帽子是一顶通体黑色的帽子,但是在帽子的一侧,插着一根艳丽的鸟翎,这根鸟翎应该是一种鸟类尾部的翎毛,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绚丽的色彩,一看就不是中国拥有的鸟类羽毛,估计是从美国那边过来的。童若欣完全被这顶帽子吸引住了,她美丽的大眼睛,盯着帽子上的那根羽毛,目不转睛。

    “你喜欢它?”郭思强柔声问道。

    “嗯!”童若欣头也不回的说道。

    “走,我们去看看。”郭思强拉起童若欣的手,朝商店内走去。

    十多分钟后,两个人再次出现在街道上,与之前不同的是,童若欣的头上多了一顶帽子,帽子上的那根鸟翎随着她的走动微微颤抖,在阳光下闪着绚丽的色彩,与之相对应的,是童若欣灿烂的笑容。

    “思强,你对我真好,这个帽子那么贵,你还愿意买给我。”

    “你喜欢就好,再说了,这顶帽子你戴上很漂亮,很划算的。”

    听到郭思强这么说,童若欣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化了,她注视着郭思强温柔的笑脸,心中满是甜蜜。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在商店里随意看着商品,不知不觉间,两个人来到了德福街的街口。

    “新到货的五香瓜子,刚出锅的糖炒栗子,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耿玉柱看到郭思强和童若欣两人,顿时卖力的吆喝起来。郭思强明白,耿玉柱这是有情报想要向自己传递,但是现在正是敏感时期,童若欣又在自己的身边跟着,他有些担心,这样贸然接头会不小心暴露。

    “思强,我们买点炒栗子吃吧。”童若欣看着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有些意动,她拉了拉郭思强,说道。

    “好,我们买栗子吃。”郭思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对着耿玉柱说道:“老板,来两斤糖炒栗子。”

    耿玉柱称了两斤糖炒栗子,递给了郭思强,顺手接过了他递过去的钞票,说道:“先生,您给的这钱有点大,我这里整钞不够,您等一下,我去给您找钱。”

    耿玉柱弯腰从杂货铺后面的钱箱里翻了几下,拿出了几张钞票和刚才手里的零钱放在一起,递给了郭思强:“找您的零钱,您拿好。”

    郭思强明白,从后面钱箱里拿出的这几张零钱上面,有耿玉柱要传递给自己的情报,而且这份情报比较紧急,才使得耿玉柱冒险主动邀请自己跟他接头。他接过钱,不动声色地把这几张零钞放进了钱包的夹层里,拿着炒栗子跟童若欣继续逛街去了。

    耿玉柱以为,这一次的接头十分的顺利,郭思强顺利的拿到了写有情报的钞票,接下来郭思强需要做的,就是回到家之后揭开钞票,用药水涂抹,读取情报内容。但是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现在是上午,而且郭思强还要陪着童若欣逛街,他现在就把写有情报的零钞交易给郭思强,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郭思强拿到零钞之后,也没有多想,他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具体哪里有问题,他又说不上来,再加上身旁有童若欣跟他说笑,他只好压下了这个念头,继续和童若欣逛街。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在这种漫无目的的闲逛中渡过了,中午两个人在西餐厅吃过饭,等到结账的时候,两个人有些意外的发现,这次吃饭居然凑了个整数。

    “真没想到,这次随便点菜竟然凑了个整数,服务员的小费只好另给了。”郭思强随口说道。

    “那还不简单,上午你买糖炒栗子的时候,那个老板不是找了一些零钱吗?拿来给服务员当小费就行了。”童若欣一边用餐巾擦着嘴,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听到童若欣这句话,郭思强顿时一愣,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跟耿玉柱接头后总是觉得不对,这些零钞自己拿到手过早,这样逛街下来,自己总有花到零钱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这些零钱自己花出去不是,不花也不是。花出去,那里面记录的是情报,万万不能丢失,不花,万一童若欣对这些零钱产生了怀疑,自己和耿玉柱很快就会暴露。现在,自己要立刻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把这些零钱的事情给掩盖过去,而且不能引起童若欣的好奇和怀疑。

    “拿零钞当小费不太好吧?给少了不大好看,给多了又浪费,还是买单多余的钱给比较合适,你渴不渴?要不点杯果汁喝吧?到时候多出来零钱就给服务员当小费得了。”郭思强拿餐巾擦了擦手,不紧不慢的说道。

    “也行,给一把零钱是不太好看,那我来杯咖啡吧,你呢?”

    “我也来杯咖啡吧。服务员,再来两杯咖啡。”郭思强暗自松了口气,零钱的事情终于给蒙混过去了,不过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他要尽快想个办法,让这些零钱合理的消失。

    从西餐厅出来,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准备去看电影。走在去电影院的路上,童若欣的兴致很高,郭思强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着如何处理那些零钱的事情,好在童若欣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被街边的摊位吸引了,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风车,风车。”一个小贩拿着一个插满风车的架子从两人的身边走了过去。

    郭思强心头一动,等到卖风车的小贩走出去几十米远了之后,郭思强忽然停下脚步,对童若欣说道:“若欣,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

    买个好玩的。”

    说完,他转身向卖风车的小贩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喂,卖风车的,等一下。”

    卖风车的小贩停下脚步,放下肩上的货架。

    半分钟之后,郭思强拿着两个风车,一脸灿烂的笑容朝童若欣走了过去。这样一来,关于那几张零钞,他就有了完美的说法——买风车用了。其实,他趁着刚才拿钱给小贩的空当,把耿玉柱给他的那几张零钞,全都塞进了自己衣服的暗袋里,他不敢再把那些零钞放在钱包里,害怕再惹出麻烦来。

    “你怎么买了两个风车?我又不是小孩子,要这个干什么?”童若欣有些嗔怪的说道。

    “来,拿着。”郭思强不由分说,把风车塞进了童若欣的手里,自己一手举着风车,一手拉着她在街上飞奔起来,童若欣先是一愣,紧接着也笑了起来,她已经多久没有这么像小孩子一样疯过了?五年?十年?或者更久?

    两个人一直跑到街口,这才停下来脚步开始喘息。

    “好玩吗?”郭思强笑着问道。

    “好玩。”童若欣看了郭思强一眼,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郭思强停了下来,用一种怀念的表情说道:“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娘带着我跟哥哥在街上买年货,就像这样,我看到了一个卖风车的小贩,非想要买一个风车。娘就给我买了一个,哥哥也想要,娘却不给他买,我那时候太不懂事了,只顾着自己玩,也不知道把风车借给哥哥玩一下,哥哥跟娘闹,被娘打了一顿。那个风车,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你说的哥哥,是郭思诚吧?”

    “不,是冯大山。我小时候是在冯家长大的,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不是娘的亲儿子,也不知道自己不是哥哥的亲弟弟,什么事情都要争,都要抢,从来不知道对哥哥好一点。过年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有新衣服穿,哥哥只能穿改小的旧衣服。我记得有一年,娘给哥哥做了一身新衣服,哥哥高兴得跟疯了一样。”

    “你小时候在冯家长大的?郭叔叔怎么不管你呢?”童若欣从来没有听过有关郭思强身世的事情,她不由得有些惊奇的问道。

    听到童若欣问起自己童年的事情,郭思强顿时换了一副表情,他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算了,不说了,咱们去看电影吧。”

    “好,咱们看电影去。”童若欣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清楚郭思强不愿说这件事情,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郭思强一开始说起风车,是为了转移童若欣的注意力,只不过后来他讲的事情都是真的,当年他在冯家生活,确实很不懂事,老娘又很宠他,哥哥冯大山一直让着他,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懂事之后,回到郭家,却一直对冯家人更为亲近的缘故。

    童若欣被转移了注意力,又看到郭思强的真情流露,哪里还会想到他去买风车是为了花那点零钱,其实到了此刻,她早已把那几张零钱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也就是郭思强担心暴露,转了那么大的圈子,为的就是把那几张零钞藏起来,反倒有些多想了。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两个人看电影闲逛不提。童若欣再也没有提那些零钱的事情,对她来说,那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事。等到傍晚,郭思强把童若欣送回家之后,终于松了口气,他现在要赶紧回到自己的住处,把耿玉柱传递给他的情报看一遍。他心里清楚,耿玉柱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他这样主动跟自己接头,一定是上级传来了紧急情报,或者有了紧急任务。

    他忽然想到了潜伏在组织内部的那个特务,他的心里顿时腾起了一片阴云,耿玉柱发来的紧急情报,不会是跟那个特务有关吧?不会是自己传递回的情报被特务得知了吧?假如那封电报被特务得知,再转告给方正夫,以方正夫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猜到是自己通过张亚山窃取的情报,那么自己就铁定暴露了。想到这里,郭思强的心中立刻变得焦急万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