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方正夫对童若欣吩咐道。
“姨夫，那我明天还去找郭思强吗？”童若欣有些期待的问道，她在回来的路上，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也许自己今天晚上做得有些太过了，会不会已经引起郭思强的讨厌了？一想到郭思强可能会讨厌她，不再跟她一起，她的心里就有点隐隐作痛，虽然她一直对自己说，这些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对方，可是她的心中却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响起——醒醒吧，你这是对郭思强动了真感情。
“去，当然要去。不过你可以换一种方式，男人都要面子，你这样强硬的跟他大吵大闹，可能会让他脸上难看从而疏远你。明天你去找他的时候，温柔一点，你的任务是监视他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如果他连跟你在一起都不愿意了，你还怎么掌握他的一切？”方正夫说道。
“是，义父，我明白该怎么做了。”童若欣在心底暗自舒了口气，她觉得自己昨天主动向方正夫请缨去破坏郭思强和苗青之间的关系，简直就是一个没有经过脑子的昏招，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她在对方的眼里就会成为一个毫不讲理的泼妇。既然方正夫都建议她温柔一点，那么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用柔情攻势重新把郭思强给夺回来。
“行了，去睡吧。我还有点事儿，就不跟你多说了。”方正夫下了逐客令。
童若欣走了之后，方正夫坐在椅子上想了片刻，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很快，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方正夫稍微一愣，紧接着开口道：“是巧慧吧？你让文忠来接电话。”
“文忠昨天早上出门之后，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回过家，方老爷，他没有跟您在一起？”电话那头的女人语气里满是惊讶之情。
“他没有跟我在一起。哦，他可能还在局里忙事情，没事了，等我找到他就让他回家。”方正夫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方正夫刚才是在给杨文忠家里打电话，他口中的巧慧，就是杨文忠的妻子。他本来安排杨文忠今天在开会的时候注意一下郭思强和苗青之间的事情，按理说，杨文忠晚上会跟他汇报这件事情，他原本以为杨文宗回家之后把这件事情给忘了，或者还没来得及打电话过来，这才会主动打给杨文忠，没想到的是，杨文忠到现在还没有回家。他很清楚杨文忠的习惯和性格，杨文忠不是那种喜欢随便乱跑乱逛的人，如果到现在还没有回家，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还在局里。
再次拿起电话，方正夫给杨文忠的办公室拨了过去，电话里一直没人接，正当方正夫以为办公室里没人的时候，电话忽然接通了，话筒里传来杨文忠疲惫而沙哑的声音：“谁？”
“文忠，是我。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
“下午开完会太累了，我说在办公室里稍微休息一下再去找您，没想到一下子睡过头了，刚才电话声差点没听见。”杨文忠解释道。
方正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知道杨文忠的确十分辛苦，连夜突审那些特务不说，白天还不能休息，要跟着开那个耗费精力的调查会，这样折腾下来，铁打的汉子也熬不住啊。
“辛苦你了，文忠。你现在办公室坐一会儿吧，我现在去找你，有些话电话里说，不大方便。”方正夫原本是想让杨文忠过来一趟，当他听到杨文忠说太累睡着了之后，就改变了主意，他决定自己亲自去局里一趟。
很快，方正夫赶到了保密局，他走进保密局大楼的时候，杨文忠早就站在门口等他了。
“怎么不在办公室里多休息一会儿？你跟我还用讲这些客套？”方正夫看到杨文忠站在门口等自己，有些不大高兴。
“在办公室里睡着了没觉得，浑身都是冰凉的，我刚才就在走廊里跑了两圈，暖和暖和身子，刚好看到你的车子过来，就来门口迎一下。”
“走吧，我们去办公室里谈。”方正夫拍了拍杨文忠的肩膀，说道。
两个人来到站长办公室，关上房门之后，方正夫开口问道：“早上我跟你说过，让你注意一下郭思强和苗青之间的事情，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开会休息的时候，我跟马处长他们几个聊过这个事情。听他们说，苗青跟郭思强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就认识，而且这一次两个人走得近，也是因为苗青主动找郭思强陪她上街买东西，并不是郭思强主动向对方接近。”
“还真的是这样。”方正夫点了点头，杨文忠了解到的情况跟童若欣跟自己说的情况完全一致，是苗青主动接近郭思强，这么说来，自己之前的那些推断和怀疑有可能是错误的。
方正夫略微思索了片刻，继续道：“开调查会的时候，郭思强有没有表现出对行动的细节特别感兴趣？”
“没有，他开会的时候也就坐在一旁听着玩，大多数时候都在看特派员。”杨文忠回忆起这个细节，不由得笑着说道，在他看来，郭思强倒是一个沾花惹草的主儿，在保密局这种地方，他还有心思搞这个。
“难道他跟苗青真的只是互相吸引，在谈恋爱？不对啊，这也太快了一些。”方正夫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奇怪，自从想到郭思强可能是泄密的卧底之后，他就一直觉得这其中有异常。
“这个还真是说不好，男女之间的感情，有些时候就是这么怪，说不定苗特派员就是看上郭思强了。”
“我在想，能不能找个办法试探一下郭思强，文忠，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方正夫还是对郭思强放心不下，可是又想不出什么办法确认郭思强的身份。他也是有些没办法，才会向杨文忠询问办法。
杨文忠皱起了眉头，他原本就不是一个智谋型的人才，方正夫这么问他，倒是有点让他为难了。很久之后，他摇了摇头：“义父，我真想不出什么办法。”
“算了，先不考虑这个了。我们眼前还是先把周子善的事情给应付过去吧。至于郭思强，我准备让童若欣这段时间多跟着他，他不是谈恋爱么？童若欣跟他也是恋爱关系，跟着他他也没话可说。还有，今天在安全房审查那些特务，周子善已经把接触过发报机的人员名单给确定了，人也初步审了一遍，现在他跟我们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了，这一次审查的事情，算是躲不过他了。”方正夫叹道。
“要不，今天晚上我再连夜审问一次？”杨文忠建议道。
“不，不用连夜突审了。一来你身体受不了，二来，这样连夜突审恐怕也没什么效果，既然周子善的进度跟我们持平了，那还不如跟他合作，一起把这个共产党卧底给找出来。”方正夫说道。
“跟周子善合作？他可是来夺权的，我们现在还要反过来帮他吗？义父，这样不太好吧？”
“他是来夺权的又怎样？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内部的隐患给扫干净，不是在这里你争我斗，就算他周子善抢了审查的这份功劳，那又能如何？只要我不把夜鹰的联络方式交出去，他们就会投鼠忌器，不会太为难我。一开始我不想让他插手审查的事情，主要是怕他乱来，现在他既然已经插手了，我们最好跟他一起合作，别让他胡闹，把好好的审查给搞砸了。”方正夫更多考虑的依然是党国的大计，对其他的事情他并不看重。
“是，我明白了。”
“好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别累坏了身体。”
第二天早上，方正夫刚到办公室，郭思强就敲门走了进来：“方叔叔，有空吗？我想跟你谈点事儿。”
郭思强突然找上门来，这让方正夫觉得有些新鲜，自从郭思强进了保密局，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来自己的办公室说要谈事情，以前他可是天天不见人的。
“当然有空，思强，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方正夫笑眯眯的看着郭思强，他很想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方叔叔，这次我来主要是有两件事情跟您谈，一件是工作上的，一件是私事，只是我……”郭思强显得有些犹豫，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没事，思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说错了方叔叔也不会怪你的。”
“方叔叔，这可是你说的，我跟你说了实话你可不要怪我。”郭思强一听到方正夫的保证，立刻换了一副模样。
“方叔叔还会骗你不成？有什么事情，快说吧，等会儿我还要陪着周特派员去做事呢。”
“方叔叔，周特派员是不是来夺你权的？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昨天苗青跟我说了这个，我一直在想我前天晚上跟他说那件事情，是不是做错了。”郭思强一脸真诚的说道。
“前天晚上你跟他说什么事了？”方正夫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的问道。
“前天我陪苗青买完东西，就送她回她的住处，进去喝茶的时候，周特派员刚好也在，他就跟我聊起了审查那些特务的事情，让我给他一点建议。我一想，那些特务中要是有共产党卧底给那边通风报信的话，肯定是用发报机联络的，于是就把这一点跟周特派员说了。当时我只想着周特派员是长官，他问我问题，我最好让他满意，没想着别的。昨天开会休息的时候，苗青在露台跟我聊起这件事儿，她跟我说，周特派员是来跟你夺权的，我不该给他出主意。方叔叔，我是真没往这儿想啊，我没想着要帮他对付你。”郭思强一脸急切的解释道。
“这事儿不怪你，你刚参加工作不久，对这些政治上的事情不懂额很正常，方叔叔不怪你。审查特务的事情，只要静下心分析一下，都能知道发报机是关键，就算你不跟他说，他也会想明白的。所以，这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方正夫安慰道。
“哦，是这样啊。还好我没犯太大错。那以后周特派员要是找我聊事情，我还跟他讲不讲？我跟苗青的关系有点特殊，他又是苗青的长官，我要是跟他闹得太僵，恐怕不太好。”
“你不用跟他闹僵，他问你什么事情，你该回答的还是回答，不用顾虑那么多。说到苗青，你跟她什么关系？还有，她真的跟你说过周子善是来夺权的？”
“苗青是我以前上大学时的女朋友，那时候日本人要轰炸城市，学校组织我们撤离，我就跟苗青失散了，没想到这次竟然会这样碰上，她还成了总部的特派员，我可是一点都没想到。周子善想要夺权的事情，是她跟我说的，她说她跟周子善只是普通的工作关系，说我对这些事情一点都不懂，被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郭思强略带委屈的说道。
“哈哈，思强啊，苗青这句话说得没错。你是太年轻了，又没经历过办公室的这种事情，权力争斗这种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学会的。”方正夫笑了起来。
“可是苗青比我还小呢，她怎么知道这些？”郭思强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假如我猜得没错，周子善应该很信任她，她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再说她在总部工作那么久，这种事情肯定见多了，你刚工作，不懂这些也很正常。对了，思强你说还有一件私事要跟我说，是什么事情？”
“这个……也跟苗青有关系，我刚才跟您说了，苗青跟我在大学的时候就是男女朋友关系，只是很多年没见了，这次见面之后，她对我还是挺好的，我也不好拒绝她。昨天晚上若欣跑来保密局找我，结果跟她在大门口遇上了，她们两个大吵了一架，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方叔叔，我不是故意想欺骗若欣的感情，也没想过要脚踏两只船，可是苗青她跟我，以前真是在一起的。我现在快烦死了，我怕若欣以后会不理我了。”
“那我问你，你到底喜欢谁？”方正夫目光炯炯的看着郭思强，如果郭思强说他喜欢苗青，不愿再跟童若欣在一起，那么方正夫就要考虑，郭思强是不是发现了童若欣是自己派去监视他的女特务，而且，郭思强是共产党卧底的身份，基本上也可以通过这件事情确定了。
“我……”郭思强憋了半天，终于冒出一句：“我也不知道到底喜欢哪个，我都挺喜欢的。”
“哎呀，你这小子，还真是贪心，居然说两个你都喜欢。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想去管，不过有一点我可要警告你，若欣是我外甥女，你可别做那种始乱终弃的事情。”方正夫警告道。
“方叔叔，您放心，我跟若欣也就是牵牵手，没乱来，真的。”郭思强满脸通红的解释道。
“好啦，你不用解释，我相信你不会乱来的。若欣今天恐怕还会来找你，到时候你对她好一点，哄一哄她，别吵起来。”
“是，我知道了。方叔叔，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回办公室等开会去了。”
“好，你去吧。”
郭思强走了，方正夫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眯起眼睛思索起来。郭思强刚才的那番表现，让他觉得很有意思，这完全是一个没有心机、不懂得官场争斗的雏儿，搞情报工作的，哪里有所有实话都跟别人掏的？还有，难道他对新来的周长官没有一点想法？可不可能呢？可是仔细回想一下，从进入保密局之后，郭思强一直都是不参与内部事务的，说他没有经历过办公室争斗，倒也合情合理，他不懂这些也很正常。还有，如果他的心思没有放在这些事情上面，看不出这些争斗，倒也正常。这样的解释就说得通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是故意在自己面前演戏，故意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没有心机的职场新人，让自己放松对他的警惕。不，这说不通，一个情报工作者最需要做的是不引人注意，这样才能好好的潜伏下去，这样故意把自己装成什么都不懂的雏儿，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应该是什么事儿也不说，继续安安稳稳的潜伏下去。如果他真的是共产党卧底，这种表演也太过拙劣了一些，这不是找着让别人怀疑他吗？
还有一点，那就是关于苗青、童若欣和他三个人之间的感情纠葛，作为情报人员，应该尽量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因为纠葛的感情很容易出现不稳定因素，如果他是共产党卧底，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
还是说，他猜到自己会这么想，这些拙劣之处是他故意表演给自己看的？方正夫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的推测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他觉得自己愈发的看不懂郭思强了，对方是那种让你第一眼看上去就以为自己能看出他所有想法的人，可是回过头仔细想想，他所做的事情似乎都有深意，让人捉摸不透。
方正夫从事情报工作以来那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像现在这种棘手的情况，除了摸不透对方的真实想法，郭思强的身份也是让方正夫感到头疼的地方——作为郭家的老朋友，他不可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郭思强审讯，或者下手。他能做的只有试探，可是面对这些试探，郭思强却从来没露过马脚，这怎么不让方正夫感到无奈？也许，真的是自己想错了，郭思强根本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与共产党毫无关系？
这一天，保密局里的工作依然如前几天一般乏味，让人提不起精神。方正夫、周子善和杨文忠三人依然到安全房审查特务，其余的人仍旧窝在会议室里开调查会。
一天时间下来，两个方面依然一样的毫无进展。唯一有所改变的，也许是郭思强的感情生活，中午休息的时候，他就接到了童若欣的电话，要他在晚上下班之后陪她逛街。童若欣的要求，郭思强无法拒绝，他只能在下午开会休息的空当跟苗青说了一声，后者倒也大度的同意了，只不过这个大度是有代价的。
“思强，你还是早点跟那个童若欣说清楚吧，既然我们已经重新开始，就不要让其他人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苗青注视着郭思强的眼睛，柔声说道。
“这个我知道，可是我也不能太残忍了，其实若欣是个很不错的女孩，之前那段时间，我们在一起也挺快乐的。”
“你们这些男人啊，都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没一个好东西！”苗青嗔怪道。她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责备，更多的倒像是在撒娇。
“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的。”郭思强解释道。其实他又何尝想要这样，他恨不得早一点摆脱童若欣这个女特务，可是为了自证清白，他必须要跟对方交往下去，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摆脱了方正夫的监视，只会让他对自己更加怀疑，还不如这样在对方的监视之下做事，反而会容易一点。
“好啦，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花花公子，不过你也要小心一点，别被人把魂给勾走了。”苗青的大度的确是有代价的，她想要的是把郭思强争取过来，让对方投诚，如果因为表现的太过妒忌，让郭思强疏远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就难以实施了。反正她早已经决定要利用这份感情，所以，有没有其他女人分享这份感情，她倒是不太在意。
苗青的表现让郭思强有些受宠若惊，等到了晚上他见到童若欣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两个女人都很有默契的选择了用柔情攻势来排挤对方。只不过，他很清楚童若欣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对待自己，那是因为她需要继续监视自己，闹翻了之后分手，对她来说是不可能接受的结果。
晚上逛街的时候，童若欣对郭思强可谓千依百顺，更是不停地撒娇，这要是换了不知情的其他人，一颗心可能早都在这种柔情蜜意下化成糖水了，只可惜郭思强早已清楚她的身份，哪里还会为之所动，只是装出一副迷醉的样子，配合她而已。
有些人春风得意，有些人却烦躁异常，当郭思强享受着童若欣的温柔在街上闲逛时，周子善正在和苗青商量审查特务的事情。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就这么几个人，可是问来问去就是问不出个名堂，这样拖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时间拖得越久，就对我们越不利啊。苗青，你帮忙想一想，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审查工作变得顺畅起来？”周子善问道。
苗青摆出一副沉思的架势，想了半天之后，摇头道：“周长官，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你也知道我在局里一直都是搞文书工作的，审查犯人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接触过。也许你问问懂得审讯这一行的老手，他们会给你一些好的建议。”
别说苗青没办法，就算是有办法，她也不会给周子善出主意，她现在想要的，是尽最大的可能保护那个潜伏在特务中的同志，给周子善出主意，那不是在间接的对付自己的同志？
“审讯老手？”周子善想了一会儿之后，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我怎么会忘了这个。苗青，你这个办法真不错，我去打个电话。”
周子善急匆匆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他准备打电话向自己多年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求助。
向接线员报上的号码之后，电话那端传来了长长的等待音，片刻之后，电话接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喂，哪位？”
“同江，是我，周子善。”周子善飞快的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哦——我当是谁呢，这么晚了还给我打电话。”电话那端的男人拉了个长音，显然是有些惊讶：“子善，你可是有几年没跟我联系了，今天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不会是有什么好事儿吧？我可听说你现在高升了特派员，到下面威风去了。”电话那边的男人，跟周子善开起了玩笑。
“什么高升不高升的，特派员就是个跑腿的命。你呢，现在还是管监狱这一块儿？”
“是啊，还是管监狱这一块，每天都跟犯人打交道，哪里跟你一样，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上面有贵人帮着。我看我这辈子也就是当个小监狱长，哪里跟你周大特派员比得起。”男人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妒忌和不满。
“同江，看你说的，你以为在总部做事就那么轻松？你也知道现在党内的形式，哪个到总部工作的人，背后没有一点背景？不管得罪了哪个都不好，整天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哪里像你一样，天高皇帝远，想过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说实在的，我有些时候还挺羡慕你的。”周子善违心的说道。
“这倒也是，对了，你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高同江不敢得罪自己这个多年不曾联系过的“老朋友”，刚才的那些话他也只是随口发发牢骚，不敢说得太过。他不想再跟周子善瞎扯下去，就开口问起了对方的目的——对方那么就没跟自己联系过，现在突然联系，绝对不是为了沟通感情，而是有事情要自己帮忙。
“同江，是这样的。我现在在工作上遇到一个很棘手的情况，我在审查一批特务的时候，遇到了麻烦，想要找出突破口又一直没有门路，就想问问你这个专家，怎么才能把这件事情搞定。”周子善略带讨好意味的说道。
“具体什么情况，你跟我讲讲，我帮你参谋参谋。”高同江说道。
周子善在电话里，把自己来保密局的目的，接手特务审查的情况一一跟高同江说了一遍，末了说了一句：“同江，你可要帮帮我，现在那几个有嫌疑的特务，是油盐不进啊，怎么审都审不出个名堂，我都快急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开口道：“子善，我想问你一句话，你可要老实跟我说。你是真的想要找出这个共产党卧底呢？还是想借这个机会搞掉当地的站长，自己控制当地的保密局？”
周子善愣住了，这种话他不想跟对方说，毕竟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感情并没有那么好，他给对方打电话，也只是想让对方给他出个主意而已。
不过，看样子对方给自己出的主意可能与这个问题有关，犹豫了片刻之后，周子善开口道：“我来的目的就是控制这里，当然，如果能够找出那个共产党卧底，那就更好了。”
“听你跟我描述的情况，想要找出那个共产党卧底并不容易，这种潜伏了多年的卧底，都是老奸巨猾之辈，他们做事基本上都是滴水不漏，而且事情也过去有一段时间了，想要通过审讯来确定卧底是谁，基本上不大可能。”
“啊？那我该怎么办？”周子善焦急道。
“子善，你别着急嘛，听我说完。找不出那个共产党卧底并不代表这件事没有文章可做，你可以考虑试着对这几个人用刑，等他们中间有人熬不过了，自然就可以把罪名扣在他的头上，只要把口供弄得好一点，逻辑上都讲得通，像那么一回事儿，这件事就可以这么定罪了。”高同江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里没有任何的变化，就像是在说一件顺利成章的事情一般，可见他以前没少做这种事情。
“可是这些人都是党国的精英，对他们用刑，他们会心生怨恨的，以后会有很多麻烦事的。还有，如果屈打成招的是自己人，不是共产党卧底，以后可怎么办？”周子善想起了自己当时提出要用刑的时候，方正夫的那番话语，于是又照搬给了高同江。
“心生怨恨又怎么样？你现在想要的是立功机会和合理把持保密局大权的借口，牺牲几个底层特务又不是多大的事情，只要你找出了那个共产党卧底，再引导他在口供里把那边的站长拉下水，保密局的整个大权不都握在你的手里了？还有，他们这几个人，你用过刑之后，以后就不要再想着用他们了，就算共产党卧底没招又怎么样？你直接把这几个人全都开除出去不用，他们还能在大街上偷到保密局的情报不成？”高同江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就给几个特务的命运做了宣判，他甚至还撺掇周子善让特务诬告方正夫，这个主意实在是太阴毒了。
“这样不太好吧？我还是考虑一下别的办法吧。同江，这么晚了还打扰你，可真不好意思，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吃饭。”周子善嘴里这么说着，其实心里早已接受了高同江的阴毒办法，他甚至已经开始考虑用什么借口来诬陷方正夫。
“吃饭倒是不必了，只要子善你发达了之后，别忘了我这个兄弟就成。”高同江才不会相信周子善说请吃饭这种口头支票，他话语中的潜台词是：要是这次我给你出的主意让你掌握了保密局的大权的话，别忘了给我好处。
“我怎么可能忘记同江你这个兄弟，你放心吧，绝对不会的。”周子善也做出了口头保证。
“那好，时候不早了，我也要休息了。祝子善你日后步步高升。”
“代我向弟妹问好。”
放下电话，周子善深深地呼了口气，跟高同江的这番通话，让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自己还是不够狠毒，不够放得开，在这种权利的斗争中，越是不择手段，就越是容易胜利。到这里之后，他的夺权计划一直迟迟没有进展，就是因为自己太过遵守规矩，没有放开思路和手脚。
现在，自己既然想明白了，就没有可能再继续拖延下去，就算自己跟方正夫硬来，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他跟自己闹翻，把自己给控制起来，这样，他就会背上攻击特派员的罪名，总部就有充足的的理由对付他。如果他不敢跟自己闹翻，自己通过审讯特务这件事情把他给扳倒，接下来的日子，他也没有实力跟自己继续斗下去了。
打定主意的周子善心中兴奋异常，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期待明天的到来，好尽快开始自己的阴毒计划。
此刻的方正夫还在思索斩首计划其他泄密的可能，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种子，怀疑那批特务中并没有共产党卧底，所以，他已经开始把目光转向了计划的其他细节，还有他一直看不透的郭思强身上。方正夫在一心一意的为党国事业思虑，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周子善会用如此无耻的办法来对付他。也许，这就是现实的一种悲哀，真正做事的人，总是被那些阴险狡诈之辈所取代，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们的精力都放在了做事上面，而那些小人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搞自己人上面。一个无心，一个有心，结果显而易见。
又是新的一天到来，保密局的众人不知道，一场风暴即将席卷保密局，而这场风暴的制造者周子善，正在笑着跟方正夫聊天，一点都看不出他要用阴险的手段对付方正夫。
“方站长，关于审查这批特务的事情，我有了新的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
“哦？是什么想法。”
“我在想，我们这几天的审查一直没有进展，是不是因为这几个特务之前都是由你培训的，又跟了你很久，他们对你和杨处长的性格太过了解，所以知道该怎么应对你和杨处长。”周子善笑吟吟的说道。
听了周子善的话，方正夫心里顿时一突，他觉得周子善的话似乎有些来意不善，于是他开口道：“子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几个是我培训的没错，也一直是由我负责的，可是这跟审查有什么关系？我方正夫可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方站长，你别着急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也许他们太了解你的性格，知道你是念旧情的人，所以他们咬死了不招供，因为他们知道你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如果现在审讯的负责人完全由我担任，我相信对他们会是一个震慑，说不定就能审出什么好结果呢？”周子善建议道。
方正夫立刻明白过来，周子善这是想要一个人全盘接手审查特务的事情，不，不能让他一个人接手整个审查工作，他这种人一定会胡来的，到时候他要是真的对那几个特务刑讯逼供，那该怎么办？难道自己要眼睁睁看着无辜的兄弟屈打成招不成？
想到这里，方正夫开口道：“子善，这样不大好吧？不管怎么说，我都是这里的负责人，斩首计划也是我策划设计的，审查工作我也是有责任的，哪儿能让你一个人那么辛苦？”
“方站长，总部派我过来调查斩首计划失败的情况，我可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耗费。现在你还在停职状态，我这样越早把审查结果拿出来，方站长你就越早能够恢复职务，怎么？难道方站长喜欢这样一直停职吗？还是方站长觉得我的能力不足以进行审查，要不要向总部申请，再派个特派员过来？”周子善的话语里充满了威胁，他已经没有耐心再和方正夫周旋下去了。
方正夫注视着周子善，他的心里忽然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周子善这个家伙突然变得强硬起来，恐怕是想到了什么对付自己的办法。现在自己要是还继续坚持的话，一定会跟对方撕破脸皮的，那么接下来，周子善一定会拿不服从上峰命令的罪名来压自己，到那时，自己就陷入了完全被动的地步。
方正夫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想要好好做审查工作的打算，这下子是要完全泡汤了。罢了，那些特务原本也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角色，如果找不出那个共产党卧底，那几个接触过发报机的人，自己以后把他们全都控制起来就是了。只要夜鹰的联络方式还攥在自己的手里就好，除非那些高层的官员不想要夜鹰这张王牌，不然他们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好吧，那么审查的事情，就辛苦子善你了。我希望子善你能够以党国的事业为重，做好审查工作的细节，把那个共产党卧底给找出来。”
“谢谢方站长的配合，我会注意的。”
这场关于审查特务工作的较量，最终以方正夫的失败而告终，周子善取得了审查特务的专权，方正夫也为了顾全大局暂时选择了退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退让并没有让周子善收敛，反而给了周子善一个对付他的绝佳机会。周子善才不会想着什么党国事业，他想要的，就是掌握保密局，把方正夫捏在手里。
上午九点多，负责在安全房看守特务们的工作人员迎来了新一天的工作，只不过，这一次与往常几天都有所不同，前来主持审讯工作的，只有周子善一个人。
周子善来到安全房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负责看守的工作人员全都集中起来，进行了一场训话。
“各位兄弟，想必你们也注意到了，今天方站长和杨处长没有来这里参加审查工作，那是因为，以后我将是全权负责这里一切工作的?
?高长官。有些消息你们大概还没有听说，本人作为总部的特派员，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你们有些人大概还不清楚。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因为斩首计划的失败，上峰对方站长极为不满，所以派我来调查斩首计划的失败原因，方站长也暂时被停职审查。诸位兄弟都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现在上峰催得很急，想要尽快找出泄密的共产党卧底，这些天的审查工作一直毫无进展，上峰对此大为不满，所以，我希望接下来的工作中，诸位兄弟能够多多配合，我周子善不才，但是却是个讲义气的，只要兄弟们能够为党国做出贡献，我一定会向上峰汇报，给他一个好前途。大家都听明白了吗？”周子善在讲话中先是告诉这些人，方正夫已经失势，接着又向他们许以利益，为的就是把这些人收归己用。
“明白了。”下面的回答声稀稀拉拉，这里的大部分人，对方正夫还是很尊敬的，对这个新来的特派员不是特别感冒。
周子善看出了这些人对自己不是十分信任，他眼睛一转，心里有了计较。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提前准备好的美元，拿在手里说道：“谁愿意为党国尽忠，帮我尽快把那个共产党卧底找出来的，现在就朝前走两步。”
在金钱的诱惑下，队伍中有人露出了意动的表情，很快，有人走了出来，有人带头，其余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也很快走出了队伍。
“很好，既然你们愿意为党国尽忠，那我也不会亏待你们，这些钱就算我请大家加餐的营养费，你们拿去分了。剩下站在原地没动的兄弟，你们可以先回去到局里报道，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们了。”
一沓美元很快被工作人员分光，拿到钱之后，这些人都站直了身子，用渴望的目光注视着周子善。
“好了，既然都拿到钱了，咱们就开始干活吧。”周子善一脸阴沉的笑容。
他也知道这种拿钱收买人的伎俩很低级，但是他作为一个总部来的特派员，在基层人员之中没有任何威信，想要收拢一部分人为自己做事，单靠他那身军装和军衔是没有用的，这些底层的人员，工作就是为了养家糊口，这些钱很容易就能把他们收买。
一个满嘴大黄牙的麻子拍着胸脯道：“周长官，您要我们做什么？您尽管开口，我们这些兄弟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哪里都缺不了溜须拍马之辈，周子善的金钱攻势在这些人中间十分有用，他刚一开口，就有人跳出来表忠心了。
“我要你们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你们之前谁审问过犯人？”周子善笑着问道。
“我审问过。”
“我也审问过。”好几个人都举手说道。
“用刑呢？你们中间谁用刑讯的办法审过犯人？”
几个举手的特务面面相觑，他们终于明白过来，面前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周长官其实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他竟然准备用刑讯逼供的办法来审问这些被隔离的特务。要知道，这只是审查，这些特务又没有真的犯罪，按道理来说，这些人是不应该动刑的。一时之间，他们之中竟然没有人说话。
“怎么？都害怕了？我让你们拷问的是共产党卧底，只要你们把他找出来，那就是立了大功。至于无辜受牵连的兄弟，我也会做出个人补偿，这事儿赖不到你们身上。”
“周长官，我会，我以前拷问过共产党，有经验。”在利益的诱惑下，终于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
那些被遣散的工作人员，很快回到了保密局外围的驻地，立刻就有人将这一情况报告了杨文忠和方正夫。
“义父，这个周子善也太乱来了吧？他把这里当成什么了？竟然用钱收买那些底层特务，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么低级的法子也能用出来。”杨文忠一脸气愤的说道。
“他是在乱来，不过他的法子很有效，他在这里没有威望，又人生地不熟，想要做事，肯定要先收买一批人为他卖命，要不然你让他一个人去做所有事情，还不把他给累死了。”
“义父，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这么乱来，不阻止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