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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细节至上(1)

    做情报工作的,时时刻刻都要留心身边的细节,甚至是在别人看来属于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因为这些小事情和细节很有可能会在某一天成为帮助你获取情报的关键。

    方正夫从马元成的家里找出了那本中华书局194版的古文观止之后,心里已经有八分认定了马元成就是那个共产党卧底深蓝,因为这是一个很难通过外部条件造假的细节。苗青来保密局的时间不久,和局里的其他处长交集不多,她最多的时间也就是跟郭思强一起出去玩,逛街,从来没听说过她去过马元成家里,也就更不可能进过马元成的书房,知道他有这么一本古文观止,来进行造假。唯一的解释就是,马元成就是深蓝,和她一直有私下的联系。

    方正夫这样想是合情合理的,想想也是,一个从没有去过对方家里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对方有什么样的书籍?这种事情,就算是想造假也不可能。

    不过,这一次还真的是方正夫想错了,苗青是没去过马元成的家里,但是她还偏偏知道马元成有这么一本古文观止。

    时光会转到周子善刚刚掌握了保密局大权之后的周二下午,中午苗青跟着郭思强刚去逛过街,在街边的书摊上,苗青看到了一本中华书局194版的古文观止,她只是随手翻了翻,不过在听到小摊老板说这个版本的古文观止是由当时北平的国学大师批注过的,现在已经不再印刷了,属于比较有收藏价值的版本,于是就顺手把它买了下来。

    回到局里,苗青把书放在了办公桌上,继续下午的工作。下午马元成来她办公室里交资料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她桌子上的那本古文观止,于是拿了起来翻了起来。

    “怎么?马处长对国学也有兴趣?平时也喜欢看这种书?”苗青翻着马元成拿来的资料,随口问道。

    “我是个粗人,哪里会什么国学,我也就是经常买点书给自己充门面,这本书我也有,也是前一段时间买的,听人家说这本书是国学大师去世前最后批注的一本书,所以194年的那个印刷版本很有收藏价值。我平时就喜欢收藏个东西,听说这本书不错,就托朋友特意搞了一本,回去没翻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现在还在书架上仍着呢。”马元成笑着说道。

    “马处长谦虚了,你都说了自己有书架,平时恐怕不少看书吧?我可听说人说了,懂得越是多,赚钱的本事就越强。我看马处长这么厉害,私底下没少学东西。”苗青笑着恭维道。她这么说,只是想笼络一下马元成,让对方在工作上比较配合。

    “苗特派员您可太夸奖我了,我平时倒也看点书,不过兴趣主要还是在赚钱上面,这种国学类的书,我很少买,也就是有了收藏价值才弄个一两本,说不定再过几十年,就值钱了,到时候拿出来卖那不就赚了?”马元成笑着说道。

    “我买这本书倒是没想着以后拿来卖钱,放着当个收藏,这些年兵荒马乱的,国学大师越来越少了,人都只顾着活命,哪里还有人专心做学问?这样买一本放家里,以后有了孩子,也可以让他沾沾国学的气息不是。”说话间,苗青翻完了马元成送来的资料,说道:“资料都齐了,要是还有什么需要,我会打电话通知你的。”

    “那好,苗特派员您忙,我先回去了。”马元成说着,离开了苗青的办公室。

    当时苗青并没有把这本古文观止当回事,她在下班之后就把这本书带回了自己的住所,等到她在决定回来牺牲自己的生命掩护郭思强继续潜伏下去的时候,她想到了这本古文观止,决定拿它来设计一个让人看不出是陷害的细节,让方正夫彻底的相信马元成就是共产党卧底深蓝。

    苗青在保密局的这段时间,对方正夫的性格有了大致的了解,她十分清楚,方正夫十分多疑,而且心思缜密,一件事情在他的眼里,如果有不合理的细节,他就会推倒重来,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事情的反面会是什么样子。她在设计这个圈套的时候,故意把郭思强推到了所有人的前面,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郭思强的身上,而马元成则在她的精心设计下,一直处于被忽视的状态。因为她知道,以方正夫的性格,越是看起来明显容易判断,却存在不合理的事情,就会被他仔细的用心去琢磨。

    在保密局的时候,她故意等到方正夫开启了局里的监听设备之后,才开始进行这个圈套,为的就是让马元成这个替罪羊变成一个和她有着隐秘交流的人。接下来,在现场的时候,她故意把郭思强变成了最有嫌疑的对象,但是整个事件分析起来,就会成为一个循环的迷局,你从不同的角度考虑分析,结果会完全不同,而且都说得通。

    因为她知道,只有把整个事件设计成这么一个迷局,才会让方正夫对郭思强和马元成都有所怀疑,又都不敢确认。这个时候,她留在住所的那两张故意烧成的纸片,就会成为最直接也是最有力的证据。但是这个证据不能留得太明显,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出这是有意留下的,只有在经过一番仔细寻找之后,才能从马元成的屋子里找到同一个版本的古文观止,翻译出“密电”的内容,密电的内容也必须是只言片语,不能留得太明显,还要让方正夫能够猜测得出密电的内容,让他相信,密电是有着真实意义的,不是伪造出来的。

    这样在这样一个个细节的引导之下,方正夫最终会认定,郭思强只是苗青在暴露后为了掩护马元成而选中的替罪羊,她枪击马元成只是为了掩护对方,用苦肉计的方式打消他人对马元成的怀疑。

    至于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做这么一场行动,也有着合理的解释理由:苗青她自己突然暴露了,她肯定在担心深蓝也暴露了,她在失踪一天之后,跟共产党的高层取得了联系,决定设计一场行动来掩护“深蓝马元成”。

    整个事件不管从逻辑上,还是从细节上,都完全能够解释得很合理,很清楚。不过这种办法也只能用来对付方正夫这种疑心病重,思维缜密的人,如果换做是周子善来主持这件事情,说不定直接就认定了郭思强是共产党,接下来严刑逼供了。不过苗青早就猜到,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在众人面前,周子善将失去在保密局的话语权,整件事情的调查肯定会重新落在方正夫的手里,而以方正夫的性格,一定会从细节入手,掉进自己设计的圈套。

    不过,这个圈套还有着最后一个漏洞,那就是马元成醒来之后,会把自己和他商量交易烟土的事情说出来,这是一个很合理的解释,方正夫也了解马元成贪财的性格,而且这件事情从逻辑上也讲得通,如果他再次起了疑心,开始调查马元成和黑道朋友确有商量交易烟土的事实,那么,整个圈套就会功亏一篑,方正夫会再次怀疑郭思强,而且这一次,他的怀疑一定不会再有丝毫的动摇。那个时候,郭思强就是十分危险了。

    如果不想让马元成说出整个事情的经过,那么让他永远闭嘴是最简单的办法,不过这样就会产生另外一个问题。如果马元成突然死去,方正夫同样会对整个事件产生怀疑。所以,对马元成,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现在的情况似乎进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局。

    方正夫和杨文忠回到局里之后,两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方正夫一直靠在椅子上思索着,而杨文忠则沉默的坐在他的对面,他在等待方正夫的命令。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之后,方正夫终于从深思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刚才把整个事件重新过了两遍,直到认定整个事件的逻辑已经完全合理之后,他开口道:“文忠,你等会就去陆军医院一趟,把那边的警卫力量增加一倍,找兄弟盯好马元成,只要他醒过来,就立刻通知我,我到时候有话问他。”

    “是,义父。”杨文忠应道。

    “这件事情先不要说出去,免得走漏消息,出现什么差池。”

    “我知道,我只让兄弟们守在医院,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他们是不会知道的。”杨文忠很清楚,方正夫不让自己把事情外传,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当天夜晚,行动处的几名特务接到任务,临时到陆军医院马元成的病房附近加强警戒,一旦马元成苏醒,就可以打电话向杨处长报告。

    第二天,马元成依然没有醒来,不过郭家那边却发生了一件事情。

    凌晨的时候,郭思强的哥哥郭思诚从南京那边出差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弟弟郭思强出事的事情,还知道弟弟是共产党身份的事情——保密局的底层人员在判断问题上,大多都还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状态,他们只知道苗青在咖啡厅开枪打伤了马元成,为的是掩护郭思强逃走,这个情况足以让他们认定郭思强就是共产党了。而且看现在的状态,方站长似乎是顾及到郭士川署长的面子,没有对郭思强用强,可是接下来谁有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郭思诚是一个从小就接受党国教育的人,他与父亲郭士川和方正夫这样从清末到民国都经历过的人不同,他认为,只要是背叛了党国,就是不可饶恕的错误。弟弟郭思强突然被爆出是共产党的事实,让他觉得很没面子,又很气愤——出身于国民党家庭,弟弟竟然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投靠了共产党,这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于是,他凌晨五点钟到家之后,并没有选择休息,而是一直坐在客厅里闭目养神,准备等父亲郭士川起床后,跟父亲仔细聊聊。

    早上六点钟,郭士川早早的起床了,到了他这个年纪,睡懒觉已经成了一种奢望,到了早上六点钟,就会完全睡不着,与其赖在床上,还不如早点起来锻炼一下身体。

    郭士川穿好衣服,在自己房间里洗漱完毕,准备出门锻炼的时候,在客厅里被自己的大儿子叫住了。

    “爸爸,我有些话想跟您谈谈。”郭思诚说道。

    “思诚,你回来了?这几天出差累不累?怎么回来了不去休息?”看到自己的大儿子,郭士川还是挺关心的,孩子出差忙工作,他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多关心对方的休息。

    “爸爸,我是早上回来的,在火车上已经休息好了。我想跟您谈谈,您有空吗?”郭思诚十分的坚持。

    “什么事那么重要,连休息都顾不上了?好吧,我们去书房谈,这里说话会吵到你弟弟。”郭士川看到了儿子眼睛中的坚持,同意了。

    两个人来到书房,关好房门之后。郭思诚开口道:“爸爸,思强的事情我听说了,这件事您准备怎么处理?”

    “什么怎么处理?这是保密局内部的事情,你方叔叔会调查清楚的,我们现在着急也没用。不过你方叔叔已经答应我了,不管结果怎么样,都不会对你弟弟做什么的。”郭士川以为郭思诚是在担心弟弟的安危,于是安慰道。

    “爸爸,我觉得这件事情您应该慎重考虑考虑。我们郭家一直受党国的恩惠和栽培,应该努力回报党国,为党国尽忠才是,现在思强出了这样的事情,背叛党国投靠共产党,这简直是置党国于不顾,这跟抗战时候的汉奸有什么分别?我觉得您应该做出声明,跟思强断绝父子关系,我也会跟他断绝兄弟关系,以后不再跟他有丝毫的牵连。”郭思诚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厌恶和痛恨,在他的价值观和世界观里,背叛了国民党,就相当于民族的罪人,是通敌卖国,是汉奸是卖国贼。

    郭士川被自己大儿子的这番话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郭思诚竟然会是这么一种想法,他竟然想着要让自己跟郭思强断绝父子关系,还要断绝跟郭思强的兄弟关系——这是自己的儿子吗?他不知道那是他的亲弟弟吗?

    郭士川的心中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悲哀,有愤怒,更有一种痛彻骨髓的寒冷,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在接受党国那番忠诚教育之后,居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郭士川的身体在这种情绪中被气得不住的颤抖,不过因为书房里的光线昏暗,郭思诚没有看出父亲的脸色和状态,他继续开口道:“爸爸,您要是考虑好了,我这就去找报社公布消息。我们郭家绝对不能有一个卖国贼存在。”

    “你……”郭士川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呼了出来,他怒声道:“你给我闭嘴!”

    “爸爸,您说什么?为什么要我闭嘴,我说的可都是事实,我们郭家为党国兢兢业业,怎么能有这样的事情出现,败坏我们郭家的清誉。”郭思诚依然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

    “你放屁!”郭士川终于忍不住了,他一个耳光甩在了郭思诚的脸上,把郭思诚给打懵了。

    “爸爸,你为什么要打我?”郭思诚觉得很委屈,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父亲为什么要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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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士川发泄了心中的怒火之后,也立刻冷静下来,他看着儿子委屈的表情,心里忽然明白了,儿子郭思诚的价值观跟自己完全不一样,这些年他一直接受着为党国尽忠的那一套价值观,再加上自己疏于把那些传统的观念告诉他,他现在完全不理解亲情和家庭所代表的含义。

    郭士川忽然觉得心中有一种悲凉的感觉,在这种价值观的侵蚀之下,有多少人会做出无视亲情、甚至手足相残的事情?也许,自己现在需要做的不是对郭思诚发火,而是应该告诉他,亲情和家庭的意义。

    想到这里,郭士川深深的出了口气,哑着嗓子对郭思诚说道:“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郭思诚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对自己发火,更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打自己,尽管受了委屈,他还是很听父亲的话,听到父亲有话跟他说,他捂着被打得肿起老高的脸,跟在父亲的身后,朝外面走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祠堂的方向走去。

    走进祠堂,郭士川先是点燃几根供香,点燃之后,对着祖先的牌位拜了几拜之后,把供香插在了香炉上,这才回过头对郭思诚喝道:“跪下!”

    郭思诚顺从的跪下了,他知道父亲对祠堂是十分看重的,逢年过节的时候,祭拜祖先的事情是父亲最认真对待的,他小时候因为调皮,曾经在祭拜祖先的时候胡闹,就曾经被父亲狠狠的揍过,所以对这里,他有一种本能的畏惧。

    “你现在看着祖先的排位,你看看上面的名字,你看出什么来没有?”

    郭思诚睁大眼睛,借助火烛的光芒,仔细看了看摆在祠堂上的那些牌位,不过很可惜,他没有看出什么特别来,或者说,他没有理解父亲想要让他看什么。于是,他默默的摇了摇头。

    “你没看出来?你仔细看看,摆在这上面的,他们都姓郭!你明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逢年过节,我都要带着你跟思强祭祖?那是因为,你们都是郭家的子孙,你们的身上都留着郭家的血脉。党国是什么?孙中山建立国民党是什么时候?他建立国民党之前,郭家是靠什么生活的?郭家的子孙又是靠什么过日子的?难道也是靠国民党吗?”郭士川指着祠堂上的牌位对郭思诚吼道。

    “可是,要是没有国民党推翻满清的通知,我们现在还被满族人奴役着呢,也不会有民国人现在的美好生活。”郭思诚辩解道。

    “满清的确是国民党带领着给推翻的,不过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人,都是国民党的人吗?那些还不是千千万万的百姓,是他们把自己的儿子,把自己的丈夫,把自己的兄弟送上了战场,换来了这些胜利,你以为一切都是国民党给的?没有这些人给国民党卖命,就靠孙中山在那里高喊三民主义,你以为民国能建立?到底是谁成就谁?你有没有弄明白?”郭士川喝道。

    “可是我们现在的一切确实是党国给的,没有党国的栽培,我不可能进保密局工作,父亲您也不可能坐上警察署署长这个位置。”郭思诚依然咬定了是党国给了自己家幸福生活。

    “你进保密局工作,那是因为你把自己的一切卖给了党国,我坐警察署署长这个位置,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如果我没有这个工作能力,你以为别人会让我坐这个位置吗?说到底这些都是自己争取的。这原本就是一场交易,你给党国出力,党国给你发薪水,让你做事,你真以为党国真的会养着你吗?等到你没用处了,你以为党国会像你家人一样照顾你吗?”郭士川忽然有一种感觉,他觉得自己这个大儿子的脑子似乎有点秀逗了,他被洗脑太深,已经忘记了家庭和亲人才是最重要的。

    “那也不能随随便便背叛党国,没有党国给我们安稳日子,我们会有好日子过吗?”郭思诚的辩解已经开始变得有点无力,他虽然不能接受父亲的观点,但是从逻辑上,他无法辩驳父亲的观点。

    “好,就算你说的对,我们应该为党国尽忠,应该去全心全意爱党国。可是你有没有想到,一个人连自己的亲生弟弟都不爱,还拿什么去爱党国?一个人连自己的家人都不在乎,还能真的在乎党国?如果党国教育你连自己的家人都不去爱,不去在乎,这种教育不听也罢,这是把人教成禽兽的教育。因为只有禽兽才会残害自己的亲人,不在乎自己的亲人。”郭士川冷声说道。

    “父亲,您这样说我就不同意了,古人还有大义灭亲的说法呢!”郭思诚觉得自己抓到了父亲话语中的问题,立刻开口反驳道。

    “大义灭亲?那是因为亲人作恶太重,做了无恶不赦的事情,才会大义灭亲。你跟我说你弟弟做错了什么?他就是可能跟共产党有所接触而已,就算他是共产党,这是什么罪过吗?仅仅因为信仰不同,就要大义灭亲?共产党怎么了?国民党又怎么了?这只是信仰的不同,并不代表着他就可以割断你们的血缘关系。照你这么说,一家人要是有信佛教信基督教的,他们还不天天拿着刀子对着砍?”郭士川的话虽然说得有些偏激,但是倒是很有道理。是啊,信仰不同为什么要彼此对立?仅仅是身份不同,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郭思诚被说得说不出话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是想来想去,还是无法找出辩解的话来。

    “行了,你今天不要去保密局上班了,就在这里跪上一天,好好想想我跟你说的话,还有想想你到底姓什么,想想自你对不对得起自己的这个姓!”郭士川说道。

    “是。”郭思诚有气无力的回答道,他知道,这一次父亲是真的生气了。

    郭士川不想再跟郭思诚再继续说下去,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了,接下来应该做的,是让郭思诚自己好好思考一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郭士川带着怒气,快步走出了祠堂,他刚一出来,就看到了站在祠堂外面的郭思强,很显然,刚才他跟郭思诚的那番对话,都被郭思强听到了。

    “思强,你怎么起来了?你别在意,你哥哥只是一时糊涂,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亲哥哥,兄弟之间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郭士川慌忙解释道,他可不想自己的两个儿子因此产生隔阂,本来他跟郭思强的关系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要是两个儿子之间再闹翻,郭思强对这个家就彻底没有感情了。

    郭思强愣愣的注视着父亲郭士川,他今天早上很早就醒了,起床后只是想在院子里转一转,思考如何应对保密局的事情,可是没想到意外的在祠堂外听到了父亲跟哥哥的这番对话,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父亲对自己的那片拳拳之心,虽然当年父亲和母亲听信算命先生说自己十二岁之前克家人的说法,把自己送到冯家抚养,但是他对自己的爱,却从未有过丝毫的减少。

    “思强,你千万别生气,你哥哥他从小都接受党国的那一套……”郭士川还在努力挽回郭思强对郭思诚的感情,可是没想到郭思强接下来的举动让他顿时愣住了。

    郭思强看着父亲鬓角花白的头发,和他额头深深的皱纹,还有因为焦急而皱起的眉头,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他来到父亲的身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抱着父亲的腿,说道:“爸,我错了,我不该一直那么恨您,跟您对着干。”

    郭思强的举动让郭士川有一种身处梦中的感觉,不过身上传来的感觉,让他明白这不是在做梦,顿时,一种说不上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有心酸,还有欣慰。那么多年来,他努力了那么久,都没有修复父子关系,没想到今天却无心插柳让郭思强解开了心结。

    “好,好……当年是爸爸对不起你,把你送去冯家抚养,还听信那个算命先生的话,连去见你一面都不敢,其实我天天都在想你,在想你长成什么样子了,没想到等你回来,又一直跟我冷冰冰的,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难受吗?”郭士川抚摸着郭思强的头发,老泪纵横。

    “我知道,我知道。”郭思强此刻终于解开了多年来对父亲的心结,他也终于明白,恨对一个人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当他和父亲和解的这一瞬间,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原来,爱和被爱的感觉,是这么的美好,对恋人是如此,对亲人则更是这样。

    既然已经和好了,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吃饭庆祝,敞开心扉谈一些事情。郭思强此刻倒也放下了保密局里的一切,既然自己现在已经不能做出什么改变,那就只能等待苗青的计策继续往下进行。那么,自己不用去保密局上班的这几天时间,还不如在家多陪陪父亲,自己以前没有注意,父亲确实老了,以后想要陪他,恐怕时间也不会太多了。

    当郭家父子喜气洋洋的在一起聊天吃饭的时候,身处陆军医院病房内的马元成终于苏醒过来,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

    接到特务通知的方正夫和杨文忠,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一切,赶到了陆军医院的病房。

    “霍医生,他的身体没问题吧?我有点事情要问他。”方正夫先是找到了霍医生,询问他的意见。

    “马处长的身体问题不大,不过你们的询问最好不要超过半个小时,他的肺部有贯穿伤,说话太多会有影响。”霍医生说道。

    “好,我知道了。”

    方正夫和杨文忠走进马元成的病房,正在床头照顾的马太太立刻站起身迎了上来:“哎呀,方站长您又来了,您对我们家老马真是太关心了,我以后一定让他好好工作,好好报答您。”

    “马太太,我有几句话想跟元成说,你能不能回避一下?”方正夫也不想跟马太太绕弯子,直接开口道。

    “噢,好好,我知道,工作上的事儿嘛,我刚好出去给老马买点水果。你们聊,你们聊。”

    马太太出去之后,杨文忠把病房门给关好之后,方正夫来到了病床前。

    看到方正夫过来,马元成挣扎这想要起来,被方正夫给制止了:“你身上有伤,就好好躺着吧,我就问你几句话。”

    “站长,您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吧。”马元成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方正夫肯定会向他询问当时的事情的。

    “昨天你去咖啡厅做什么?苗青为什么会对你开枪?”方正夫注视着马元成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

    “去咖啡厅是苗青约我去的,我当时就是敲了敲门,她打开房门就朝我开了枪,我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马元成回答道。

    “她约你去咖啡厅干什么?”

    马元成迟疑了片刻之后,开口道:“她说她一个朋友手里有批烟土,想要通过我一个朋友的渠道出手,我去咖啡厅就是跟她谈这个。”

    方正夫看不出马元成是不是在撒谎,他决定把话题突然转移到另外一个问题上面:“你书房里的那本古文观止是怎么回事?”

    “什么古文观止?站长,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啊。”马元成一副茫然的表情,他早已忘了自己还有一本中华书局194版的古文观止,他这种人关心的是钱,对书本这种东西,哪里会记得住。

    “你说苗青约你是去商量交易烟土的事情,有什么证据?”方正夫重新把问题回到了烟土之上。

    “站长您也知道,这种事情是党国明令禁止的,我哪里敢留什么证据啊!不过我曾经找过那个朋友,他外号老黑,就在青衣巷那边住,青衣巷二十八号,去了就说是我让找他,一定能见到他。我跟他商量过出手烟土的事情,他可以给我作证。”马元成终于觉察出这件事情有点不对,他也顾不上保护那个朋友的身份了,只想着证明自己的清白。

    “好,我会派人去调查的。你先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养好身体最重要。”方正夫轻轻地拍了拍马元成的手,说道。

    从陆军医院出来,方正夫对杨文忠吩咐道:“先不要回局里了,直接去青衣巷二十八号,我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义父,有那本古文观止,就完全可以确定马元成就是深蓝了,您为什么还要相信他的话?他这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什么出售烟土,我看这都是他的托辞。”杨文忠说道。

    “不一定。马元成一直就是一个贪财好色的人,如果苗青真的以出售烟土的事情引他上钩,还真的有可能。至于那本古文观止的事情,说不定是苗青从其他渠道意外得知的。这件事情事关重大,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差错,万一整件事情都是一个计策的话,我们错怪了马元成,那可就严重了。”方正夫实在是太过多疑了,他不肯放过任何的逻辑错误,只要有疑点,他就一定会追查到底。

    “好,我们去青衣巷二十八号。不过,等会义父你最好待在车里不要出去,我知道那里,那里是青帮的地盘,我担心我们这样直接上门,可能会引起什么误会,还是由我先去打打头阵,等没有危险您再进去。”杨文忠说道。

    “在文忠你的眼里,义父就是那么不中用吗?不要忘了,你义父也是经过党国专业训练的,寻常几个大汉,我还是应付得过来的。既然今天是我们登门拜访,那就要拿出自己的诚意来,要是让你先打头阵,我到了后面再进去,恐怕会引起他们的误会,帮派的人士是很讲面子,要是弄僵了就不好办了。”方正夫笑着说道。

    “好吧。”杨文忠知道,方正夫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看样子他是没有办法劝方正夫改变主意了,他能做的,也只有到了那里之后,拼死保护方正夫。

    车子很快来到了青衣巷,方正夫和杨文忠走下车,裹了裹大衣,来到了青衣巷二十八号的门口,方正夫举起手,轻轻的敲了敲门。

    房门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谁呀?”

    “我们是马元成的朋友,是来拜访黑爷的。”方正夫说道,他知道道上的规矩,混得不错的头目,都是被称作爷的,他这么说,是给对方面子,相信对方不会太过为难他。

    “是找黑爷的?你们等一下啊,我去问问。”

    过了片刻之后,房门打开了,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迎了出来,说道:“二位请进,黑爷有请。”

    方正夫和杨文忠对视了一眼,此刻,他们心中对马元成的说法隐隐有些相信了,如果马元成不是认识这个老黑的话,对方根本就不可能这样接待他们。

    在那个麻脸男人的带领下,方正夫和杨文忠来到了一个房间内,屋子的正中央,坐着一个粗豪的男人,正在端着杯子喝着白酒。

    “听麻子说,两位是马元成介绍来的,有什么贵干?”

    “鄙人方正夫,是保密局的站长,我来这里,是想问黑爷一句话,前一段时间,马元成是不是来找过您,说是有一批烟土想要出手?”方正夫客气的说道。

    男子听到方正夫的身份,立刻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拱手道:“原来是方站长,失敬失敬。您老叫我小黑就行了,在您面前,我哪里敢称什么黑爷,那都是下面的小子们不懂事,给我几分面子。老马前几天确实来找过我,说最近有一批烟土想要出手,还跟我商量分成的事情。不过现在既然方站长过问这件事情了,我保证兄弟们以后不再沾烟土这个行当了。”

    “这倒不必,我过来只是问句话而已,不是来查烟土的事情,不过我也劝黑爷一句,烟土这个行当太损阴德,能不做就尽量不要做。告辞。”方正夫说完,就带着杨文忠离开了。

    从青衣巷里出来,方正夫一直皱着眉头,现在从表面上看,马元成确实没有撒谎,苗青很有可能是利用了他,骗他说有烟土可以交易,以马元成的贪财性格,很容易上当。可是苗青屋子里发现的密电残片和马元成书房里的那本古文观止,又让他有些犹豫不决——万一这是马元成故意设下的脱身之计呢?假如他跟苗青商量过,如果咖啡馆里的计策无法骗过自己,就利用烟土的事情脱身,自己岂不是又上当了?

    方正夫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他越是怀疑,就会有越多怀疑的理由,到了现在,他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事情的真相。

    正当方正夫坐在车子里皱眉沉思的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枪声,方正夫顿时一惊,问道:“哪里在打枪?”

    杨文忠停下车子,仔细侧耳听了听之后,说道:“好像是陆军医院方向传来的。”

    “坏了,出事了。文忠,快,快点去陆军医院。”

    镜头回转到一个小时之前,方正夫和杨文忠离开陆军医院后不久,两名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快步走进了陆军医院的住院部病房。

    两个人来到了马元成的病房门口,被站在门口看守的两名特务拦住了:“干什么的?”

    “来给病人做例行检查的。”

    “例行检查不是一直都是霍医生负责吗?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哦,我们两个是霍医生带的实习医生,霍医生让我们过来学习一下。”

    “实习医生?我们怎么从来没听过。”两名特务觉得有点奇怪,他们对视了一眼,想从彼此的眼中看出对方是不是知情。

    两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看到撒谎恐怕是瞒不过特务了,两个人使了个眼色,一起动手,捂着了看守特务的嘴巴,把他们给打晕了。

    做完这一切,他们把两名特务摆在了门口的椅子上,这样看起来,两名特务就像是坐在门口打瞌睡一样

    。

    两个男人闪进了病房,快步来到了马元成的病床前。

    “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马元成听到了门口发生的争吵,他担心这两个人是来对付自己的。

    其中一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注射器,飞快的扎进了马元成的脖子里,把里面的麻醉剂注射进了马元成的体内,马元成顿时昏了过去。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把马元成架了起来,快步朝外面走去。当他们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塞,放在昏睡着的特务的鼻子下面,特务的鼻翼顿时抽动起来,眉毛也跟着抖了起来,看样子马上就要清醒过来了。

    那名男人看到这种情形,马上把瓶子收回了兜里,两个人一起带着马元成,快步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当他们走到楼梯拐角的地方,门口昏睡的那个特务终于醒了过来,他醒过来之后,立刻反应过来,大声叫道:“出事了,马元成被人劫走了。”

    旁边屋子里休息的特务立刻反应过来,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手里拿着手枪朝楼梯的方向冲了过去。两个男人架着马元成,快步朝楼梯下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开枪对着楼上的特务还击。

    两名男人的枪法不错,两名冲进楼梯的特务都被他们击毙了,特务们开始有点畏惧,不过想到方正夫和杨文忠的吩咐,他们咬了咬牙,一齐冲进了楼梯,拿着手枪对着楼下的方向一通乱射。这一次,下面没有再还击,特务们琢磨了一下,觉得可能是打中了,于是快步顺着楼梯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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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梯里哪里还有两个男人的踪影,只有马元成身重数弹,躺在原地,眼看着已经没救了——脑袋上中了一枪,能被救下来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完蛋了,杨处长回来肯定会杀了我们的。”其中一名特务说出了众位特务的心声。

    当方正夫和杨文忠听到枪声,赶到陆军医院的时候,马元成的尸体都已经凉了。方正夫看着这一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去了青衣巷一趟,这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讲一遍。”方正夫的脸阴沉的要滴下水来。

    “站长,是这样的,您跟杨处长走了之后不久,就来了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把我们两个给打昏了。等我醒过来,他们正在带着马处长往外走,我就叫上兄弟们在后面追,对方开枪,我们也只好还击。然后在楼梯里一通乱射,等我们下来,那两个人已经跑得没影了,马处长也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其中一名特务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马处长被他们带走的时候,是顺从的,还是在反抗?”方正夫问道。

    “我是从背后看的,马处长的两个胳膊揽在他们两个的脖子里,我没看出他在反抗。”

    “对,的确没有反抗,马处长一直低着头在他们中间。”其余的特务也纷纷说道。

    “没有反抗?”方正夫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如果马元成没有反抗的话,那就说明,他是顺从的,这只能说明一点,他知道这两个男人是来带他走的。这样说来,他的确是共产党的卧底深蓝,他和苗青设计这个苦肉计方案,又担心不能瞒过自己的眼睛,所以做了后手准备,当他被怀疑的时候,就利用烟土的事情,把自己支开,然后由事先做好准备的人员接应他转移,只不过没想到事情没有成功,反倒送掉了他自己的性命。

    “义父,我仔细看过尸体,马处长身上的新弹孔,都是远处射击产生的,没有近距离枪伤。”杨文忠说道。刚才是方正夫吩咐他检查尸体的,方正夫担心这有可能是共产党方面设计的灭口方案,如果是那样,马元成身上的某个致命伤,就会是近距离枪伤。

    “好,我知道了。把现场处理一下,我们回局里去吧。”方正夫叹了口气,他没有想到,事情的结果会成了这个样子。深蓝终于找到了,只可惜自己还没来得及真正审问他,他就死了。这个马元成的运气,也实在太差了一点,他原本是可以活下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