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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页

    四十九、

    变起顷刻,瀛泽虽然日渐进步眼力好了许多,但此时唯一能派上用场的也就只有眼力了。

    换句话说,就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嘉泽出手如电,公子的反击也不慢,两人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只如虚影,不过也很快就结束了。

    公子被掌风扫到,唇边微微见了点红,不过他的白菊也正堪堪点在嘉泽的喉间。菊花微凉的花瓣蹭上脖颈,嘉泽看看公子手中的那一截花茎,放下了手。

    那支菊花茎有尺长,末端有如利刃,交战时会发出金铁之声,那才是真正的武器,此时却被公子攥在了手里。

    “好久没和你动手了。”公子收了菊花,微笑道。

    嘉泽紧抿着唇哼了一声,却在下一刻支撑不住,倒回了床上。一线血红自唇边蜿蜒而下,他半闭着眼,无力去擦了。

    瀛泽低呼一声想要冲上去,却被公子挡住了。

    “你方才一直在积聚力量吧……也好,这下你彻底没了力气,倒省了我的事。”手执菊花微微含笑的人说着,上前干脆地封了他的穴道。

    “你干什么?”瀛泽紧张道。

    公子抓过瀛泽的手和嘉泽的放在一起,然后淡淡道:“救他。”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醒来后的嘉泽再也维持不住冷淡的外表,对公子厉声责问道。

    “那你又凭什么私自决定去死呢?”公子将茶倾在杯中,递了过来,“喝水。”

    嘉泽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阵扭头道:“我没有要去死。”

    “没有要去死,但是会被打回原形重新修炼么?”公子哂道,“你以为你是谁?经得了第一次,还经得了第二次?”

    “好……那你又凭什么替瀛泽做决定?”嘉泽咬牙道,“你明知我不希望他像……”

    “像你有什么不好?”门边的少年轻声道,“哥哥……”

    嘉泽沉默了不说话,半晌道:“瀛泽……”

    “你明知道只有长逆鳞的时候才会痛得无法忍受,长出来以后就好很多……”瀛泽的脸色有些白,但精神还好,“在我身上是小痛,但是强行建立联系转嫁到你身上,就变成了数倍于此的伤害……哥哥,你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希望你……”嘉泽想说什么,又放弃了,“算了。”

    “你让鸢教我,其实是因为你自己虚弱得没办法教我了,对吧?”瀛泽皱着眉抓住哥哥的手,轻声道,“跟你说实话哦,虽然只是小痛,但还是挺痛的……如果担心就更痛,所以哥哥不要再让我担心了好么?”

    嘉泽任他抓着手,叹了口气:“我原想再坚持一阵的……瀛泽,抛去逆鳞不说,就是作为普通龙族,你的能力也实在太弱,我是希望你能毫无负担地多学些东西,至少……多些自保的本事。”

    “对不起……”瀛泽低下头,轻声说。

    “你已经很努力了。”嘉泽勉力一笑,苍白的脸上也似乎多了几分血色。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瀛泽喃喃道,“如果我肯待在梦华巷跟你和公子他们一起,就不用这样了,可是我不愿意,我一定要回来要和大叔一起,才让你们平白操了这么多心……”

    说到大叔,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忽然一变:“大叔……他去了哪里?我从醒来就没见过他!”

    嘉泽眼神微冷:“不只他……鸢也不见了。”

    的确,从他被公子抱进来的那一刻,就没有人看见过鸢的踪影。

    五十、

    “我以为你会动心。”

    屋门打开的时候,嘉泽对着门外的人冷声道。

    瀛泽却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要找的人原来就在门外,鸢和大叔都在,他们脚下,则是大片大片的血迹。

    那些血……竟都是大叔身上流下来的,并且好像怎么都止不住了似的,把寒塘的剑柄都染红了。

    而鸢握着寒塘,微笑着在沈筠身上又划出一道伤口,然后才文雅地轻声道:“我也以为……我会动心。”

    沈筠不发一言,身上也不知有多少伤,脸色苍白得好像随时都会倒下,那一剑一剑好像都戳在瀛泽自己身上,他惊怒之下几乎把牙都咬碎了。

    “大叔……”最终他只是颤抖地叫了一声,看着沈筠身上明晃晃的剑刃,强自克制才没有立刻冲上去。

    仅仅是片刻之间,就好像已过了很久。他只觉一呼一吸都宛如刀割,连肋下的逆鳞也如同火烧,几乎要把血肉都烧融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嘉泽本来被公子抱着,这会儿挣扎着下来,按住了弟弟的手。

    他问的却是鸢。

    鸢满手血污,脸上的笑容如花一样一层层绽开,清丽中带着淡淡的妖异。“我想要什么……”他笑着开口,下一刻就见一道白色虚影闪电似的冲自己飞了过来。

    他没有避。

    那道白影就在距离他一尺的地方突然粉碎,飘飘扬扬撒落在地,然后渐渐消失了。

    那是公子射出的一片刀锋样的菊瓣。

    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之后,他该是这几人中最冷静的一个,出手的速度和时机都堪称完美,却还是被这样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公子看着鸢,眼神渐渐变深。“是……”嘉泽也几乎是是在同一刻察觉到异样,抓住弟弟的手忍不住更加用力了些。

    一声淡淡的笑在耳边响起。

    “想要什么,可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纵然嘉泽早有准备,此刻还是禁不住脸色一变:“无妄天君!”

    坊间那些杂七杂八的故事里,常常会说某个男人如天神般俊美,瀛泽以往读到时还曾大大地嘲笑了一番。天神也是有各种样子的,比如他那做过龙神的哥哥虽然好看得很,但相貌风神就和天庭武将大大地不同,单用“俊美”来形容,也实在太苍白了些。

    直到他看见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像天神一样俊美,也许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天神吧。

    只看一眼便记住了,闭上眼却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他似乎在向外散发着极刺目的金光,本身也被这灼热的光芒含糊而深刻地烙印在了人心里。那种肆意而强势的俊美竟不是任何一种寻常的表达所能承载,而拥有这样美丽容貌的人,原本也在天地诸界肆意了很多很多年。

    谁都知道,这是个绝对不能惹的角色。

    而此刻,这个人就站在瀛泽面前,黑袍上隐有云龙浮动,带出阵阵风雷之声。他说:“跪下。”

    没等嘉泽开口,瀛泽已经抢先道:“凭什么?”

    无妄天君笑了一下,从鸢手中拿过寒塘,向沈筠的胸口刺了过去。

    五十一、

    太阳并不是很大,地上的尘土气却已经被烤得热气腾腾,那种干燥而粗砺的感觉好像一张砂纸,在缓慢地打磨着瀛泽的神经。他觉得眼睛很干很痛,本来以为会流下来的泪不知被蒸发到哪里去了,只有眼前之人沾满血迹的旧衣被牢牢地嵌在视野里。

    那一剑并没有刺下去。

    无妄天君看着跪在脚下的瀛泽,将持剑的手略略收回了一些。利刃离身的沈筠身上各处伤口都仍在淌血,人也越发苍白,但似乎还能支持,只是不能说话。而正在此时,嘉泽放开了公子扶持的手,略微踉跄着前行几步,跪在了弟弟身边。

    “我没要你跪,”唇边略带讥讽的笑容消失不见,无妄天君的脸色骤然冷了几分,“你跪得还不够多么?为了你这个弟弟,你哪一次见我不是毕恭毕敬……又有哪一次是真心的?”

    语带薄怒,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在同时变得冷硬尖锐,直向人身上压迫过来,这个人本就不必掩饰自己的喜怒,他的情绪倒比鸢之类的来得直接得多。嘉泽却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天君身份尊贵,我和瀛泽俱是天庭臣属,礼数自然是不能少的。”

    说到“天庭臣属”时,他的语速几不可察地放缓了一点。

    天君显然注意到了,他本来锋利的眉似乎更尖锐了些,嘉泽在他一双深黑的眸子里明明白白地看见了怒意,但目光挪到他手里沾满血污的寒塘剑上,却没有看到更多的血迹。

    嘉泽心里略略喘了口气,他知道,这人始终会有所顾忌。

    自己处心积虑赢来十年平安,又费尽心思同公子将瀛泽带走藏好,教他本领替他承担伤痛,然后带他上天庭受封,老老实实地把枷锁扣在身上。

    还是不甘心的,怎么也不愿意让弟弟同当年的自己一样,冲锋陷阵任由驱策,却又被百般监视千般算计。但那天打过他之后,刚长大的孩子半是羞涩半是疼痛,趴在自己膝盖上想哭又强忍着,最终还是咬着牙说要回去。

    嘉泽就真的让他回去了。

    只不过在那之前带他上了一次天,赶在无妄天君“恰巧”不在的时候,“恰巧”见到了天帝,又“恰巧”透露了一些事。这些都在天君未曾找到瀛泽踪迹,也未来得及向天庭说什么“此子暴戾不堪大用,当早除之”的结论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