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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页

    我抿嘴而笑,“我没有听到,我只听我愿意听的,你今年多大?”

    霍去病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说:“你问我年龄做什么?本人年方十八,正当少年,相貌堂堂,尚未婚配,家中有田有地,丫头婆妇也不少,嫁给我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瞪了他一眼,“年少就居高位的确惹人嫉妒,何况你现在……”我吐吐舌头,没有再说。

    霍去病冷哼一声:“我会让他们无话可说。”

    我笑起来,今年春天汉武帝刘彻派遣卫青大将军率军与匈奴打了一战,前两日卫大将军才胜利而归。看来霍去病再无法忍受在长安城做一个清闲的王侯贵戚,也想学舅舅,搏击于长空。

    我道:“你上次不是已经把西域的地貌气候都熟悉了一遍吗?你的准备功夫做得很充足,何况军中肯定有熟悉西域的人做探子和向导,我不见得能起什么作用。”

    他静静看了我一会,嘻嘻笑着向我拱拱手,“这么多日,明里暗里都是鄙夷声,终于除了皇上,又听到一个赞我的。再熟悉西域的人和你一比都差了一截,匈奴常年游荡在西域,论对地势的熟悉,气候的适应都是汉朝军士难及。”

    我望着鸳鸯藤架说:“我目前不想回西域。”他手扶着鸳鸯藤架,“那就算了。”我道:“有件事情想拜托你,如果大军过楼兰时征用当地人做向导,请善待他们。”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别人的事情我懒得管,在我手下的,只要他们不生异心,我不会刻薄他们。”我向他屈身行了一礼,“多谢。”他道:“今日起我应该再没时间来看你,你若有什么事要找我可以直接去我府上找陈管家,你也认识的,就是在西域时见过的陈叔,他自会派人告知我。”

    我点了下头,仰首看着他:“等你载胜而归,得了皇上赏赐可要请我在一品居大吃一顿。”他神色骄矜,不屑地道:“你现在就可以去定酒席了,省得一些稀罕物他们到时备办不齐全。”

    我笑着摇头:“好!明日我就去一品居。”他也笑起来,笑声中,大步向外行去,临到门口忽地回身问:“我出征时,你会来相送吗?”我笑着反问:“我算什么人?岂能有地方给我站?”

    他凝视着我未说话,我沉默了一会:“什么时候出发?”他微露了一丝笑意:“再过月余。”我笑说:“那我们一个月后见。”

    他微颔下首,快步而去。春日明丽的阳光下,青松般的身影渐行渐远。在他身后,一地灿烂的阳光热热闹闹地笑着。

    鸳鸯藤翠绿的叶儿在微风中欢愉地轻颤,我微眯双眼看向湛蓝的天空。人间三月天,树正绿,花正红,而我们正年少。

    (十)

    我敲敲院门:“九爷呢?”小风正在摆围棋子,头未抬地说:“在书房整理书册。”我提步向书房行去,小风道:“书房不让人进,连打扫都是九爷亲自动手,你坐着晒晒太阳,等一会吧!这里有茶,自己招呼自己,我正忙着,就不招呼你了。”

    我伸手重敲了小风的头一下,“你人没长多大,大爷的谱子倒是摆得十足。”小风揉着脑袋,气瞪向我,我“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自顾向书房行去。

    我虽在竹馆住过一段时间,可书房却是第一次来。一间大得不正常的屋子,没有任何间隔,宽敞得简直可以跑马车,大半个屋子都是一排排的书架,九爷正在架子前翻书册。

    我有意地放重脚步,听到我的脚步声,他侧头向我笑点下头,示意我进去,“你先坐一会,我马上就好。”我心中几分欣喜,回转身朝着石风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我好奇地在一排排书架前细看,“这些书,你都看过吗?”九爷的声音隔着几排书架传来,不甚清晰:“大都翻过。”

    《诗经》、《尚书》、《仪礼》、《周易》、《春秋》、《左传》、《孝经》……这一架全是儒家的书籍,《诗经》好象翻越的比较多,放在最容易拿取的地方。

    《黄帝四经》、《皇极经世》、《道德经》、《老莱子》……这一排是黄老之学。老子的《道德经》,庄子的《逍遥游》和《知北游》显然已经翻阅了很多遍,串竹简的绳子都有些松动。

    法家、兵家……,这些我自幼背过大半,没什么兴趣地匆匆扫了几眼,转到下一排。这一排比较奇怪,前半排只孤零零地放了一卷书,后半排却堆满了布帛卷。

    我疑惑地拿起竹简,是《墨子》,这个听说有一部分很是艰涩,当日连阿爹都头疼。翻阅了下,有些地方读着还能懂,有些却是诘屈聱牙,好象有说工具的制作,做车轴云梯的,又有讲一种太阳的现象,什么穿过小孔成倒象,什么平面镜,凹凸镜成什么像的,完全不知其所云,我摇摇头放下,走到后半排拿起一卷帛书,是九爷的字迹,我楞了下,顾不上看内容,又拿了几卷,全是九爷的字迹。我探头看向九爷,他仍在低头摆弄书籍,我犹豫了下问:“这排的书我能翻看一下吗?”

    九爷回头看向我,思量了一瞬,点点头:“没什么看头,只是我闲暇时的爱好。”

    我捡了一卷,因为很长,没时间细读,只跳着看:

    “……公输般创云梯欲助楚攻宋,奈何遇墨翟。般与墨论计:般用云梯攻,墨火箭烧云梯;般用撞车撞城门,墨滚木擂石砸撞车;般用地道,墨烟熏……般九计俱用完,城仍安然,般心不服,欲杀墨,墨笑云‘有徒三百在宋,各学一计守城。’楚王服,乃弃。

    余心恨之,公输般,后世人尊其鲁班,号匠艺之祖,却为何徒有九计,不得使人尽窥墨之三百计。闲暇玩笔,一攻一守,殚精竭虑,不过一百余策,心叹服……”

    随后几卷都细画着各种攻城器械,防守器械,写明相辅的攻城和守城之法。

    我匆匆扫了一眼,搁好它们,拿了另外一卷,“……非攻……兼爱天下……厌战争……”大概是分析墨子厌恶战争和反对大国欺辱小国的论述,一方面主张大国不应倚仗国势攻打小国,一方面主张小国应该积极备战,加强国力,随时准备对抗大国,让大国不敢轻易动兵。

    我默默沉思了好一会,方缓缓搁下手中的书帛,又拿了几卷翻看,全是图样,各种器具的制作流程,一步步极其详细,有用于战争的复杂弩弓,有用于医疗的夹骨器具,也有简单的夹层陶水壶,只是为了让水在冬天保温,甚至还有女子的首饰图样。我挠了挠脑袋,搁了回去,有心想全翻一遍,可又更好奇后面的架子上还有什么书,只得看以后有无机会再看。

    这一架全是医书,翻了一卷《扁鹊内经》,虽然九爷在竹简上都有细致的注释心得,但我实在看不懂,又没有多大的兴趣,所以直接走到尽头处随手拿了一卷打开看。《天下至道谈》,一旁也有九爷的注释,我脸一下变得滚烫,“砰”的一声把竹简扔回架上。九爷听到声响扭头看向我,我吓得一步跳到另一排书架前,拿起卷竹册,装模做样地看着,心依旧“咚咚”狂跳。

    九爷也看这些书?不过这些书虽然是御女之术,可讲的也是医理,很多更是偏重论述房事和受精怀孕的关系,心中胡乱琢磨着,低着头半晌没有动。

    “你看得懂这些书?”九爷推着轮椅到我身侧,微有诧异地问。我心一慌,急急回答:“我只看了几眼,已经都被我烧掉了。”

    九爷满眼困惑地看着我,我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我手中现在捧着的竹简,而不是……我懊恼地想晕倒,天下竟然有心虚至此的人。赶忙扫视了几眼书册,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全是小蝌蚪般的文字,扭来扭去,一个字不认识,不甘心地再看一眼,我仍旧一个字都不认识。

    天哪!这样的书我竟然盯着看了半天,现在我已经不是懊恼地想晕倒,而是想找块豆腐撞一下。我低着头,讷讷地说:“嗯……嗯……其实我是看不懂的,但是我……我很好奇,所以……所以还是认真地看着,这个……这个我只是研究……研究自己为什么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