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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页

    今日幸亏霍去病跟了来,否则,否则……刚才在生死瞬间,我没有怕,反倒现在才开始后怕。李妍究竟有没有预料到李敢的反应?她这是给我的一个警告吗?或者她压根就是想我死?世上还有什么比死人更能严守秘密?……

    越想心越惊,霍去病转身扶我,我第一次主动地握住他的手。我的手仍在哆嗦,他双手紧紧握着我的手。因常年骑马练武,他的手掌茧结密布,摸着有粗糙的励感,充满令人心安的力量,我的心慢慢安定下来,手不再哆嗦。

    他看我恢复如常,摇头笑起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来找李三?”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声音涩涩地说,“为什么不敢?不过……不过要你陪着来。”

    李敢走到我们身侧,若无其事地对霍去病做了一揖,“刚才多有冒犯,不过你好端端地突然走到我箭前,把我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霍去病冷冷地说:“三哥,我们在羽林营中一起跌爬滚打,我很小时,李大哥还曾指点过我箭术,我们的交情一直不错,我不想以后因为误会反目,所以今日我郑重地告诉你一声,以后你若敢再这么对她,我的箭术可不比你差。”

    我惊诧地看向霍去病,心中滋味难辨,他竟然这样毫不避忌地护着我。李敢也是一惊,继而却似明白了几分,很是震惊纳闷地看了我一眼,苦笑着摇摇头,“今日情绪有些失控,以后不会如此了,我想金姑娘能体谅我。”

    我扯了扯嘴角,我能体谅?下次我架把匕首到你脖子上,看你能不能体谅?嘴里却只能淡淡道:“我来是为了说几句话。”霍去病现在倒很是大方,一言不发地走到远处。

    我看着李敢问:“李夫人是从我园子中出去的,我所做的也都是为了护着她,我想这一点,经过今天的事情,你应该相信我。我知道你喜欢她,可她知道你的心思吗?”

    李敢沉默了好一会,摇摇头,“她不知道,她已经是娘娘,我在她眼中和其他臣子没什么区别,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我的这些心思不过就是自己的一点念想而已。”

    果然如我所想,李妍是装得自己一无所知,把一切都推给了我。我一边想着,一边说:“我向你保证,一定不会告诉李夫人。”李敢冷“哼”一声,“你当年就把一些本该告诉她的事情隐瞒了下来,我对你这方面的品德绝对相信。明明是我先于皇上遇见的她,却被你弄得晚了一步,晚一步就是一生的错过,你可明白?”他的语气悲凉中又带着了怨愤。

    我不敢接他的话茬,“我既然已经瞒过了你,那你后来是如何知道李夫人就是那个你要找的女子?”

    李敢眼中又是痛苦,又是喜悦,“有一次进宫时,我恰好撞见她用一条类似的帕子,颜色虽不同,可那个状似藤蔓的‘李’字却是一摸一样。我当时如雷轰顶,看着她怔怔不能语,这才知道自己有多傻。这世间除了她,还会再有第二个姓李的女子有她那般的风姿吗?其实在我看到她象水中仙子一般的舞蹈时,她和皇上聪明机智地笑语时,我已经深为她折服,只是当时……只是当时我不敢面对自己的心,直到看到那个帕子,我才明白我错过了什么,而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金玉姑娘,你为什么要故意骗我?老天既然要让我再看见那个‘李’字,却为什么已是那么晚?金坊主,你说我该不该憎恶你?”

    我身子有些寒。当年我不告诉他真相,就是不想他有今天的烦恼。若是一般的美貌女子,能遇见李敢这样的世家子弟,偏偏又才貌双全,一片痴心,不知道比去那朝不保夕的皇宫强多少倍,但李妍并不是一个只想寻觅良人的普通女子,她绝对不会选李敢。可事情绕了一圈,竟然又诡秘地回到了命运原本的轨迹。我再不敢看他的神色,低着头道:“事已至此,一切已无可挽回,但我求你,请不要伤害李夫人,你可知道你今天袖子里的一个‘李’字能闯出多大的祸?这个‘李’字十分特殊,只要见过的人就不会忘记。我不知道皇上是否见过,可不管见过没见过,你都不能把一无所知的李夫人置于这么大的危险中。”

    李敢的声音艰涩,“我不会伤害她的。今日是我大意,穿错了衣服,我待会就去把所有绣了这个‘李’字的衣服物品全部烧掉,从此后这个字只会刻在我心中。”

    我向他匆匆行了个礼,快步跑向霍去病。霍去病问:“你们两个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你究竟怎么得罪了李敢?”我勉强地笑了下:“一些误会,现在算是解释清楚了。”霍去病看着我,不置一言,漆黑瞳孔中,光影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六)

    李妍顺利诞下一个男孩,汉武帝赐名髆,又重重赏赐了平阳公主,李延年和李广利兄弟。在太子之位仍旧虚悬的情形下,朝中有心人免不了开始猜测究竟是卫皇后所生的长子刘据更有可能入主东宫,还是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刘髆。

    有的认为卫氏一族在朝中势力雄厚,刘据显然更有优势,有的却不以为然,既然卫氏是靠着卫子夫得宠后,渐渐发展到今日,那李氏将来又何尝不可能?何况皇长子刘据和皇上性格截然不同,皇上现在虽然还算喜欢,但日子长了,只怕不会欣赏。

    朝中暗流涌动,卫氏一族一直保持着缄默,一切如常,卫青大将军甚至亲自进宫进献礼物给李妍,祝贺刘髆的诞生。以李蔡、李敢等高门世家为首的朝中臣子也一言不发,只纷纷上奏折恭贺刘髆诞生。

    在一派纷纷扰扰中,在刘髆未满一个月时,汉武帝召集重臣,公召天下,立皇长子刘据为太子。事出意外,却又合乎情理。毕竟如今和匈奴的决定性战役一触即发,一个卫青,一个公孙贺,一个霍去病,如果刘据不是太子,刘彻凭什么真正相信他们会死心塌地地效忠?

    册立太子的诏书刚公布,生完孩子未久,身体还在休养中的李妍,突然调理失当,一场大病来势汹汹,人昏迷了三日三夜后,才在太医救护下苏醒。

    刘彻病急乱投医,无奈下把我也召进了宫中,让我试着在李妍耳畔叫李妍的名字。当人处,我只细细叫着“娘娘”,可背人时,我只在她耳边说一句话“李妍,你怎么舍得刚出生的儿子?你还有机会,难道这就放弃了吗?”

    李妍幽幽醒转时,刘彻一脸狂喜,和之前的焦虑对比鲜明,那样毫不掩饰的担心和喜悦,我想这个男子,这个拥有全天下的男子是真正从心里爱着李妍,恐惧着失去她。李妍望着刘彻,也是又是笑,又是泪,居然毫不避讳我们,在刘彻手上轻印了一吻,依恋地偎着刘彻的手,喃喃道:“我好怕再见不到你。”那一瞬,刘彻身子巨震,只能呆呆看着李妍,眼中有心疼,有怜惜,竟然还有愧疚。我身子陡然一寒,盯向李妍,你……你是真病?还是自己让自己病了?

    人刚回园子,疲惫地只想立即躺倒。却没有料到李敢正在屋中等候,一旁作陪的红姑无奈地说:“李公子已经等了你整整一日。”我点点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离开。

    李敢看她出了院门,立即问道:“她醒了吗?她可还好?她……”李敢的声音微微颤着,难以成言。我忙道:“醒了,你放心,太医说只要细心调养,两个月左右就能身子恢复。”

    李敢一脸焦急慢慢褪去,脸上却显了心酸之色。她那边生命垂危,他这边却只能坐在这里,苦苦等候一个消息。

    天色转暗,屋里慢慢地黑沉,他一直静静坐着,不言不动,我也只能强撑着精神相陪。很久后,黑暗中响起一句喃喃自语,很轻,却十分坚定:“如果这是她的愿望,我愿意全力帮她实现愿望,只要她能不再生病。”

    我身子后仰,靠在垫子上,默默无语。李妍,如果这场病是巧合,那么只能说老天似乎在怜惜你,竟然一场病,让一个在某些方面近乎铁石心肠的男子心含愧疚,让另一个男子正式决定为你夺嫡效忠。李敢是李广将军唯一的儿子,在李氏家族地位举足轻重,他的决定势必影响着整个家族的政治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