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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绣庄密谋

                      嬴铄离开安阳王府时,已是暮色四合。蜀地春日的傍晚弥漫着缱绻的湿意,随处可闻八声杜鹃串串珠玉般的啼啭。

    潜进曜都一条繁忙街巷中,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谨慎地隐了身形,几盏茶功夫,就来到了缈云绣庄的一处僻静阁楼。

    与守门的人熟稔地打了招呼后,他抬腿便往里走,正要推开里屋的门,手抬到半空却忽然犹豫了一下。

    自己刚才情绪太过紧绷,脸色或许有些太冷了。

    他抽回手来揉了揉太阳穴,动了动嘴角,原本冷峻的面容线条顿时柔和了几分。

    门一开,窗边的青衣少女马上抬起头来。

    云容已在窗边坐了许久,手里攥着的小瓶被捂得和她手心一般温度。

    门打开的瞬间,她猛地一惊,马上回头,看清来人是嬴铄,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你回来了。还顺利么?”

    此前一年,她一直在神庙寻找与蜀王交易的筹码,却一直没有进展,可两年之期慢慢逼近,该做的事情绝不能落下。

    于是,他们谋划落定,棋局其它的部分都要同步进行,嬴铄的重点任务便是利用他的身份接近安阳王,就算不能在最后时刻利用他的力量,至少也要离间蜀国权势最显赫的这几个人物。

    今天,就是嬴铄第一次试探启明泮。

    嬴铄微笑道“很顺利。启明泮原本便有八分生疑,从我口中听到这话,八分便成了十分。”

    安阳王暴虐成性,刚愎自用。要接近此人,必须先送上一个重量级的礼物震慑住他,夺取主动权。

    云容与嬴铄商议许久,最终决定告诉他先蜀王暴毙、启明燃落即位的秘密。

    这是一招险棋。

    云容最初对此事起疑,源于多次所见安阳王对大司祭的忌惮。以他的脾气,哪怕当真面对现在的蜀王燃落都少有收敛,对着大司祭却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背后又似乎格外地多了一份怀疑的忿恨。

    他怕她,有求于她,又怀疑她。

    他在怕什么,求什么,怀疑什么?

    此外,她又在于蜀王的大婚之夜得知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刚刚即位的启明燃落,竟常年遭人下毒。

    以曾经太子、如今蜀王的尊贵,谁敢对他下毒,谁能对他下毒?

    虽然与蜀王并无夫妻之实,但她到底名义上是他的王后。这个名头,已足以让她在这一年里渐渐明白了蜀王和大司祭之间微妙又紧张的关系。

    可以说,蜀国的神权王权斗争已近白热化,神庙与王室虽然在表面上仍然和平共处,实际上已是暗流涌动,只是碍于两者在蜀国多年共存,若要贸然动手,恐怕也得再三思量谋划。

    云容与大司祭交好,亲眼确认了她于用毒一道上的手段,不可能不怀疑,对启明燃落下毒之人,便是夕问冥。

    有了这个线索,她旁敲侧击地试探了蜀王几次,终于确认——他自己也知道,毒是大司祭的手笔。

    蜀国王位纷争之事,本不奇怪,正如景国也有嬴铮与嬴铄两派相争之势。安阳王启明泮绝对不肯居人之下,何况这人是他最瞧不起的病弱太子。

    聪明人多得是,如此便必然有各方势力下注,各自赌在自己看中的未来君王身上。虽然神庙想的恐怕是最好连一个蜀王都不要有,完全由神庙掌权,但时机未到之时,自然不会放过搅&nbp;弄池水的机会。

    大司祭选择了启明泮。

    启明燃落尚且年幼之时,夕问冥便在他身上下了毒。

    云容已悄悄探查过,他身上的毒极为复杂,轻则不得永寿,重则……命在旦夕。

    以夕问冥之能,恐怕随意调一副对症下药的药引,便能诱发启明燃落体内的毒素,叫他一命呜呼。

    那么事情就很蹊跷了。

    启明泮有了神庙的支持,大概傲气满满,正眼也没瞧过自己那病恹恹的太子兄长,满心觉得王位定然是自己的。

    难道真就那么巧,他运气那么糟,偏偏在他出征在外之时,蜀王晏驾?

    可这也说不通。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云容早已心知肚明,以大司祭的用毒水平,绝对能做到在蜀王晏驾后立马让太子也“伤心过度随先王而去”。

    先王所存唯有二子,一子暴毙,一子在外,对于神庙来说这大概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一把夺过王权,成为蜀国唯一的至高存在。

    可启明燃落即位了,虽然是拖着一副活不了几年的病躯。

    启明泮愤怒了,却已是生米煮成熟饭,无可奈何。

    此事蹊跷,一眼便知。可她与嬴铄一起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确切的证据。

    这也是自然——如此窃国之事,大司祭岂可能让人轻易抓到把柄?

    两人思虑良久,终于决定,不管其中有没有真的蹊跷,只要启明泮认为有蹊跷,那便是可乘之机。

    就在这时,洛玄璜带来了一条重要的消息。

    他先前不懂收敛,被启明泮找到由头给修理得几乎丧命,因此也倒霉地被启明泮军中不少将士记住了面孔,每每在街上遇到,都是一通围攻,亏得他身手过人,只要不是敌我差距太过悬殊,总能全身而退。

    一次,他又在一条巷子中被围追堵截,围攻他的是好几个与启明泮相当亲厚的将领,身手了得,逼得他几乎入了绝境。

    那几人看着挂了一身彩的洛玄璜,一人上前来一脚把他踹翻了,嘴里嘲笑道“果然是和主子一个德性,没有神保佑的倒霉孩子。呵,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主子本不用来做质子的,要来的是那……叫什么嬴铮的,可谁叫靖阳君逞能,竟敢射瞎我家殿下的眼睛,以殿下的性子,怎么可能饶过,自然就逼他来做质子了!”

    要来的本来是嬴铮,这是什么意思?

    当时他们探知的密报,明明说蜀国要求来的质子,是嬴铮或嬴铄中的一个。

    嬴铄和云容得知这消息,立即去进行了求证。

    此事在蜀国朝廷议过,其实并不算得多么隐秘,有心深挖,很快就查清了原委。

    一年多以前,景蜀交战陷入僵局,先蜀王向战场前线的安阳王下旨,称若景国愿称臣、派质子、嫁公主便可允请成。

    不过,旨意发出后没几天,大司祭便力谏蜀王追加了一封密旨,指名质子不能是嬴铮和嬴铄中任选其一,而必须是庶长子,嬴铮。

    当时的景国细作查得了前一道旨意,但未能查得第二道。

    以此推测,启明泮大概实在是对嬴铄射瞎他一只眼极度愤怒,才会无视国内的命令,公然点了嬴铄的名让他来做质子。

    恐怕也正是对他这一胆大妄为行动的警告,大司祭出手惊人,直接剥夺了他正当即位的可能性,扶太子上了台。

    ……如此一推测,云容真是杀了启明泮的心都有了。

    所以说,若不是启明泮这斤斤计较的恶劣脾性,来蜀国与自己并肩战斗的,就是嬴铮了!

    这股恨意郁结在胸,她便就此与嬴铄商定了离间他与背后势力大司祭的计划。

    此计的关键,其实不过在于一个“人心”。

    蜀王暴毙、燃落即位之事,或许是巧合,或许不是——但只要启明泮觉得不是,是大司祭在背后搞鬼,那么大司祭和蜀王越否认,他就会越怀疑。

    大司祭早已同蜀王势同水火,若是察觉了启明泮的反意,进一步对其起忌惮之心,蜀国权力之巅的三人都相互离心——那便是更好。

    商定计策之后,便待嬴铄执行离间之策。他们反复推敲了几次,其它应当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嬴铄提出了一个疑问。

    在启明燃落和启明泮之间,夕问冥为什么选择了后者呢?

    云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启明泮拥有军权,启明燃落是个病弱之躯,但论心机谋算,启明泮实在是只有被这个太子弟弟耍得团团转的份儿。

    不过,也或许正是因为启明泮头脑简单好掌控,所以大司祭将他选做支持对象吧。她大概既自信自己有能力利用他推翻启明燃落,又能够更好利用他做自己的傀儡。

    话虽如此,云容还是觉得有些牵强。不过毕竟人在异乡,搜集的情报有限,也只能尽量做出最有可能的判断。

    如今嬴铄回来,此事开头顺利,便步入了正轨。云容由衷舒了口气,笑道“我也有好消息,果然是好事成双。”

    嬴铄眼中掠过一丝温柔亮光“怎么?难道……你找到蜀王说的东西了?”

    “东西没找着,但我想,我知道它在哪里了。不过在那之前,月影摇的解药先给你。”

    她把手中的小瓶递给嬴铄,“你身上的毒终于可以解了。”

    嬴铄接过瓶子,郑重作了个揖“实在是……辛苦孟姑娘了。”

    云容摆摆手“没什么。殿下身手恢复,总会方便许多。”

    她看着嬴铄将瓶中解药直接化入热水中一饮而尽,慢慢思索着开口,把她之前在荧惑殿中所见说了出来。

    “我想,我大概是找到了神庙的‘月’。再过十日就是岷山祭,到时神庙上下人等都会聚焦神殿外的神坛,我想趁这个机会潜进去,找一找蜀王说的东西。”

    嬴铄点点头“是个好机会。我也马上去准备,到时提前准备好接应的人手,进去大概问题不大,但我们出来恐怕要格外小心……”

    云容听得有些不太对劲,轻咳一声“……我自己去。”

    嬴铄愣了一瞬,瞬间皱起了眉“那怎么行?听蜀王所说的,那地方恐怕别有玄机。你武功不行,孤身一人我怎么放心?你可是我的……”

    “殿下。”云容突然面色一沉。

    “……抱歉。”嬴铄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云容自来到蜀国之后,一直不愿意他提两人的婚约。这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在这异国的重重危险之中,他们谁都不知道还有没有重归曾经身份的机会。

    这都是他的错。

    嬴铄停顿了片刻,还是严肃开口道“是我失言。但这次神庙探查,我要和你一起去。我身上的毒已解,万一里面有什么危险,可以保护你。”他并不多言,却是一副无可商榷的语气。

    云容抿了抿唇,心下烦恼。

    自己干嘛刚知道这事便跟他说了?若他不知道,也就没有这些麻烦了。

    需知此事务求隐蔽,除了他二人外定然不会再有别人同行。

    问题在于,她实在是不想和他独处。

    ……不过,如今蜀国局势尚未明朗,他们两个身为景国王室在蜀国的唯二成员,她的身份比他显赫,又在蜀王和大司祭两人之间周旋,比他获取的情报更多。

    无论从哪个方面想,嬴铄都没有动机在此时对她不利。

    好吧,至少此行他应该不会害她。

    既然如此,多一个身手不错的人,大概会让成功几率大一些,云容这样安慰自己。

    春日愁短,几乎是转眼间,岷山祭便到了眼前。

    还有十天岷山祭时,云容又去神庙拜访大司祭,却被拦在了外边。

    别说荧惑殿,居然连神坛四周都戒严了,方圆几里内的民居都已清空,行人都不让通过。

    祈星一身红袍,在排查卡口格外显眼。

    他见是熟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殿下或许不知,这是岷山祭一直以来的规矩,祭典前十天,神庙周围三里内都要戒严,神庙中人不得出,非神庙中人不能入,王室也不例外。”

    云容一惊,她本想在岷山祭前再来探探路,没想到却有这个规矩。这可如何是好?

    她心里有点着急,对祈星一礼,问道“神使大人可知这是为何么?除了岷山祭,别的祭典似乎都没有戒严一说呀?”

    祈星面上有一丝迷茫“这个……似乎的确是岷山祭的特别规矩,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为什么,只知道一直如此。”

    云容心中疑窦顿生。岷山祭,难道有什么特别的?

    她不了解其中玄机,选了这个时机前去探查,是否过于冒险了呢?

    可岷山祭之时,神庙中人将几乎全数离开神殿,聚集于神坛周围,这是她行动的绝佳时机。

    在此之后,下一个重大的祭典至少要再等半年。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实在是找不到比这一次更好的时机。

    神庙进不去,她只得回宫去问那不靠谱的名义夫君“燃落,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燃落一摊手“祈星都说了不知道,你看我像是比他还老么?娘子哎,你可真是太让寡人伤心了。”

    云容已经习惯了他的没皮没脸,从善如流地继续目不转睛盯着他。此人惯会扮猪吃老虎,此时这般嬉皮笑脸,恐怕还真知道什么。

    燃落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终于叹口气“哎真没劲,小娘子长进快,这么快就哄不住了。可我先说了,我真的知道不多啊。”

    云容不耐烦道“废话少说。说到底我这还是为你去卖命,能不能有点诚意?”

    “我的诚意实在不多,一点点全给你了。”

    蜀王笑眯眯地不忘贫句嘴,“我是真的知道不多,只是大概知道岷山祭这古怪规矩嘛,大概并不是一直都有,而是三十年前才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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