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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6 潮水下的垃圾

    曹瑞见萧家军的确已经脱离了同白炎教的接触,便赶紧命令自家弟兄往回退。

    于是南湖屯和临海屯两处兵马,互相掩护、互相交错,用所能使用的最快的速度向前进村退去。

    终于,白炎教的人马毕竟没有多少战斗力,总算是被萧文明和曹瑞安然退入了前进村之中。

    随着两扇沉重的木门轰然关闭,无数带着白色怪异头巾的白炎教徒,终于被隔绝在了前进村之外。

    当初修建这座村子的时候,萧文明特意花大力气,从山上砍伐了粗壮的树木,制作成了一道相当坚固的木质围墙。

    那时候还有不少人置疑:这种围墙其实也不过是一个过渡性的设施而已,完全没有必要花那么大的力气修得那样坚固,迟早是要换成砖石围墙的,意思意思就行了。

    然而直到此时此刻,众人才体会到了萧文明的用意,要是没有这样坚固的城墙,要是随便用几根破树枝烂石头围成一截篱笆的话,那白炎教攻击的潮水,就在今天,已经将前进村这么一块小石都给彻底吞没了!

    这圈围墙都是用单人合抱的大树,拦腰锯断之后,再深深地插入泥土之中做成的——泥土往上的部分有两三人之高,而在泥土以下也有一人多深,看起来似乎可以从根上刨断,但是没有工具、没有人力、没有时间,想要短时间内摧毁这座围墙,根本就不可能!

    然而还是想要硬打硬冲,从正面击破围墙,白炎教又根本没有这样的重型攻城器械,根本就是无从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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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他们攻占州县,也都从来没有从正面攻破过城墙和城门,都是利用间隙在城中里应外合,打开城门之后才能攻下城池的。

    萧文明认为,白炎教想要拿下木墙,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火攻。

    在城墙外放火,放一把他们所崇拜的那种白色的火焰,用火焰将所有的木材全部烧毁,城墙也就不复存在了。

    因此萧文明一边命令进城的人马不能休息,而要立即坚守住各处要害组织防守;一边则命令从水井里打上来尽可能多的水,从里向外浇盖在木质的城墙之上。

    或许已经燃烧起来的白色火焰,在被泼了水以后会产生爆炸,但这股火焰就是再诡异、再奇特、再神奇,总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就把湿润的木材全都烘干,进而引燃吧?

    萧文明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在城墙外毫无章法的猛攻一阵之后,白炎教的尝试终于渐渐放松了。

    虽然仍旧有零星的白炎教徒,还在不断地尝试刨坑、放火之类已被证明是徒劳的方法,但是成规模的猛攻,显然已经是被放弃了。

    萧文明总算是可以松了一口气,可以将萧家军从一线的城防上暂时撤退下来,将队伍重新整顿一番。

    然而轻点下来,萧文明发现:为了这一次轻敌冒进的行动,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几乎让他无法承受。

    白炎教徒造成的伤害倒是十分有限,反倒是那

    一次剧烈的爆炸,造成了三百萧家军人人披伤带创,甚至有一个弟兄被炸断了一条胳膊已然成了废人,还有一个弟兄被炸得奄奄一息,胸口的肋骨根根碎裂、惨不忍睹,俨然是活不成了……

    就连素来一派潇洒倜傥模样的温伯明,现在也顾不得斯文了,灰头土脸地坐在角落里,端着茶直喘气。

    萧文明的萧家军自从成军以来,就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惨重的伤亡,哪怕是面对凶悍毫无人性的倭寇,他们也都能全身而退。

    所有弟兄加起来,所受到的最重的伤,也不过是头领胡宇面孔上那一条又长又深的刀伤而已。

    像今天这样,一人残废、一人死亡的结果,已经对萧文明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震撼之余则是极度的憎恨。

    憎恨这群白炎教的反贼,分明小日子还都不错——其中有不少还是地方上的土豪富商——为什么偏偏防着好日子不过,偏要去造反作乱?

    他们这样的造反,像萧文明这样具有强悍战斗力的萧家军,都不免蒙受惨痛的损失,死在他们屠刀之下的百姓就不知有多少了!

    这时的萧文明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白炎教同自己有没有共同的敌人,有没有相同的朋友,有没有政见上的分合,就因为今天在前进村前面结下的梁子,萧文明也要将他们彻底消灭干净!

    尤其是那白炎教的所谓的“炎尊”和“圣女”,也不知道他们二人现在究竟是不是在阵中,但是白炎教毕竟是你们拉扯出来的,那就是我萧文明的敌人——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定要让你们知道惹怒我萧文明的代价!

    然而还没有等萧文明对白炎教采取什么行动,前进村里就先乱了营。

    也不知哪个屯田所的千户或者百户,在人群之中发了一句牢骚:“这仗怎么打的?死了这么多的弟兄,叫我回去怎么交代?”

    这话虽然没有明着向萧文明发难,但听他的语气和语意,分明就是在说萧文明的指挥不当才造成了这样大的损失。

    因此他这话一开口,立即就有其他人帮腔:“可不是嘛!反贼那么多人,就敢直接往上闯,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就是就是,自己去寻死也就算了,干嘛还要拉着兄弟们一起垫背?”

    “自以为手下的兵丁天下无敌,所以才有恃无恐!你看,这不也死了人了吗?”

    这帮军官骂归骂、怨归怨,但一个一个都是怂包,没有一个敢直接向萧文明挑战,所说的怨言也大多是指桑骂槐而已。

    然而萧文明却是一个眼里掺不得沙子的人,别人骂他的话,他是一句都忍不了。

    耳朵里听得怨言越来越多,萧文明一下子就怒了:“你们他妈的不要在这里阴阳怪气的!有话给我说清楚!”

    一边说,萧文明一边“噌”地站了起来,两只眼里放出犀利的光,扫视着一众屯田所的千户和百户。

    萧文明虽然说同他们品级相同,甚

    至因为转正的时间要比正常的晚了大半年快一年的时间,因此论资排辈的资历比他们还要浅一些。

    但是这些日子萧文明率领他们南征北战,也的确积累了一些威信,被萧文明这么横眉冷对地扫了一眼,这群喋喋不休的军官顿时哑口无言。

    萧文明一看这样的场面就更加来劲了,冷笑一声:“哼!说呀,你们继续说呀!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我们还没失败呢!兵凶战危,上了战场的,谁敢说自己没能有所损伤?死了几个人是不假,这些弟兄阵亡了我心里也伤心。但你们要怪就怪前头白炎教那些反贼,冲着我做什么?”

    萧文明越说越是动气,这时只有南湖屯的曹瑞轻轻拉拉拉他的袖子,低声劝道:“你也少说两句吧……”

    萧文明其实把话已经都已经说明白了:眼下大敌当前,白炎教的攻势虽然已经放缓了,但是仍旧有成千上万人堵在前进村之外,危机仍然没有解除,不是内讧的时候,正要一致对外。

    因此发了两句牢骚之后,萧文明就想往回圆上几句,也就是说几句话,要大家放下成见、同仇敌忾,把仇恨集中到白炎教身上……

    然而这时又有人火上浇油:“你说的倒轻巧,出兵打仗,你也不过是想积累功勋,想要升官发财罢了。你想走你的阳关道,可别砍了兄弟们的独木桥!别想用弟兄们的血染红了你的官袍!”

    萧文明听着这话,心中的无名火又被吊了起来:“你说的这叫人话吗?是没错,老子攻打白炎教,是攒了功勋和名气出来。但你们跟着老子,那个没有立了功劳了?我又抢过你们哪一个的人的功劳了?你们要是觉得跟着我不满意,马上可以走!但是我萧文明有言在先,你们走人可以——把立的功劳通通给我吐出来!老子不是做慈善的,有功劳大家分,有困难你们闪,你当我傻啊?”

    萧文明这话乃是诛心之言,瞬间把那些牢骚话说得偃旗息鼓。

    要他们退出,自然是可以的,但是让他们交出功劳,他们又绝对舍不得……

    人嘛,谁不是这样?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矛盾,哪怕是只有两个人就都会有不同的意见,更何况是这么多平素不相往来的屯田所的千户和百户临时连接在一起呢?

    其实萧文明的心思和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都是想用最少的损失、消灭最多的敌人、建立最大的功勋。

    但是战场之上你来我往的,刀剑都不长眼,谁能保证完全没有损伤呢?

    只不过萧文明之前带领他们一路高奏凯歌,把他们内心的期望值拉的太高了,因此一旦遭受了损失,这些屯田所的军官就无法接受了。

    胜利就好像是汹涌而来的潮水,能将一切的矛盾通通掩盖在潮水之下,只有当胜利远去、面临困难的时候,才能知道潮水之下到底藏污纳垢了多少矛盾和不满。

    这些垃圾往往也只能掩盖在潮水之下,挑到明面上摆到眼前谁都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