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唐小剑也闭上了眼睛，以一种放松的姿势靠在岩壁上。他只感受得到怀中温热的体温以及钻入鼻中的芳香。邱紫雾的呼吸声很均匀，早已入睡。唐小剑却不敢睡。恶蛟虽然已经不在这里了，但毕竟是个陌生的坏境。最主要的是，他还有人需要照顾。
在自己要被恶蛟偷袭暗算的关键时刻，是她挺身而出。
现在守护她，让她平平安安的睡一个晚上，这是再应当不过的事。
唐小剑没有受伤，却感到头痛。本来他已想好如何委婉又不至于太伤人的拒绝邱紫雾，可现在发生了这一茬子事，又打乱了他的计划。
世事难料。
一个姿势坐的实在累了，唐小剑尽量让动作幅度小一点，稍稍的挪动了一下。
“唐师兄，你还没睡呀？”唐小剑的怀里传来了邱紫雾的声音。
“啊，吵醒你了？”
“没，我刚好睡醒了。”虽是醒了，但邱紫雾似乎没有把上半身从唐小剑怀里抽出来的意思，依然躺在他大腿上说道：“你困了吧，要不你也睡一会吧，我来守着，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不用，我不困。”虽然看不见，唐小剑还是本能的朝洞口的方向望去：“天快亮了，宗主他们肯定会找到我们的。”
“一定会的。师父和哥哥对这一块都很熟，我们不会困太久的。”邱紫雾用肯定的口吻说道。
“邱师妹，你再睡会吧。”
“我睡不着了。唐师兄，我们聊聊吧。”邱紫雾终于抬起头来，似乎还是很疲惫，仍然把头靠在唐小剑的肩膀上。
都已经亲昵接触大半夜了，唐小剑也没有抵触，任由她靠着。
“昨天你从宴会上走了以后，师父和我说了一些话。”
“嗯。”唐小剑轻轻地应了一声，静静地听着。
“师父说，谁都不能阻止我喜欢上一个人，那是我的权利。但我不要去做一些拆散别人的事。我可以喜欢一个人，但不能让我喜欢的那个人因此去放弃另一个人。唐师兄，我明白师父的意思，而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知道你很爱妙语姐姐，说实话，我也很喜欢她，甚至很敬重她。在苍穹里的时候，她不分宗门，不分敌我，凡是伤者她都无私的救治。正是因为她的举动，才让浮青山和烈阳顶的弟子们也与我们团结起来。她，真的很了不起。”
“她无私的救人，你无畏的牺牲，你们……真的好般配。”
“我好羡慕。但我知道，这些是羡慕不来的。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破坏你们的感情。我只是想，如果你能接纳我，我不介意做妙语姐姐真正的妹妹。”
听邱紫雾说完这些发自肺腑的话，唐小剑闭上眼睛，深深的叹了一声。
像这样被女孩子动情表白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这对他内心的触动并不是太深。这一世，他的出身是孤儿，是乞丐，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货真价实的屌丝。但上一世，他出身书香门第，在父母的严苛教育与铁轨般的人生规划下，他年少得志，书画双绝，年纪轻轻就已是作家富豪榜上赫赫有名的青年作家。他虽然有女朋友，但往他身上凑的女人还是如过江之鲫。
那个时候的他，拒绝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也是很自然的事。因为他很清楚那些女人需要的是什么。
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又怎能和那时同日而语？
十州大地，是仙人们的牧场，神仙家族是圣地的源头，可以说是人间的至高点。以这样的规则论，邱紫雾的家世和唐小剑比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更何况，邱紫雾刚才还舍身替唐小剑挡了恶蛟一击。
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唐小剑看出邱紫雾对他的真心。
这让他如何忍心拒绝？
所以唐小剑才有了之前那一叹。
唐小剑没有出声，邱紫雾也不再说话，寂静的黑暗中他们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邱师妹。”良久之后，唐小剑打破了这种沉寂。
“你对我的心意，我已完全明白。”
“嗯。”这次换邱紫雾轻轻应了一声，静静地听。
唐小剑道：“你睡觉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想着该如何去对你。但我始终没有想明白，我该如何去同时爱两个人。”
“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我的问题。”
“你明白吗？”
邱紫雾没说明白，也没说不明白，而是反问道：“是我……不够漂亮吗？”
“不，你很漂亮。”唐小剑摇了摇头，道：“你很好，是我不好。”
“呵……”邱紫雾轻笑一声，笑声怅然：“可是那天晚上我们已经睡在了一起，难道……就当着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唐小剑心里仿佛“咯噔”一响。
终究还是说到这上面来了，过不去了……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我们……应该……什么都没有吧？”唐小剑很没有底气的说道。
“应该？”邱紫雾将头从唐小剑肩膀上挪开，望着他说道：“你也不确定对吗？”
“邱师妹……你给我一个痛快……”
“对，我们是什么都没做。”
唐小剑在心里舒了口气。
“但我们在一起睡了一夜却是真的。师父知道，哥哥也知道！”邱紫雾的声音变得有些激动：“我是个女人，你就一点都不在意我的名声吗？”
唐小剑明白，邱紫雾这是将军了。
现在只要自己一步棋走错，一句话说错，就将陷入和她关系处理上的绝境。唐小剑甚至忽然明白，他这次来墨狐宗，对墨狐宗来说最重要的事并不是对他表示感谢，而是他与邱紫雾的这段姻缘！
唐小剑沉默了一会，声音变得很平静，淡淡地说道：“浮青山的李汶娇，你在苍穹见到了吧？”
邱紫雾似乎愣了一下，才缓缓说道：“知道。她和你似乎……”
“对，我曾经是她家的教书先生，教她和她的两个妹妹念书。后来，我让她产生了某种错觉。让她觉得，我对她有意思。”
“误会就这样产生，当酿成大错时，已是一发不可收拾。”
“在她和妙语同时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没有多想，本能的救了妙语，而放弃了她。这一切，都是情感在支配着我。我自己的真实情感，是不会欺骗我的。”
“从那以后，李汶娇恨我，恨妙语。所以在苍穹里，她想杀了我和妙语。仇恨之火让她变得疯狂。她杀了渊龙宗的人，并在他们的脸上刻字。她再也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大小姐了。”
“而我呢？我欠她的。因为是我让她产生了错觉，是我误导了她。但我不可能因为她而放弃妙语，这就是人生之中不可能做到完美的地方。”
“于是她要杀我，我便欣然接受。我不能为了她放弃妙语，却可以为了这种愧疚而将性命给她。”
“我不是个聪明的人，有很多事我都无法做到十全十美。所以在这件事上，这就是我的处理方式。”
“邱师妹，如果你觉得我也亏欠了你，那我也只能把性命交给你，任你处置。”
“但我不可能会放弃妙语。”
“哪怕让她伤心，都不可以。”
黑暗中，邱紫雾抿起了嘴，却没有说话。
不一会，有那么极其细微的一丝光线从洞外穿透落石的缝隙射了进来。
邱紫雾凝视着那道光线中漂浮的灰尘，微仰起头，道：“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