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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境篇 第十章

                      正午时分,日头最烈。溯裳抬眼望望那刺眼的圆轮,又想起前番说过的关于日神相貌的问题。最丑莫过翻车,不知两则相较孰优孰劣?

    溯裳甩了甩头。真是热啊。

    蒸腾的热气随着蒸汽氤氲而上。放眼望去,血花垂落着脑袋。青石板柴到干涩,哪里还有什么青苔的踪迹。村舍里静悄悄的,几件新晒出的衣裳,哒哒淌着水,却一瞬间被石板吸得干干净净。

    像是到了夏天。

    远处山上的景象被暑气朦胧,摇摇坠坠,又被日头反射得扎眼。

    山脚下沁河倒是清凉,碧玉身姿,纹丝不动。尽头的沁湖如水磨镜,反射出整个雪境初夏时光。

    溯裳的心,动了动。

    破影。河边。

    飒湮新教的瞬移术。

    “你要记得,下次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么向对方丢红麝散,要么用破影,反正跑就对了。”

    溯裳一个猛子扎下去。在河中游了几道,化出真身来。

    赤色的鱼鳞,带着碎散的金光。水波纹划过,浅浅的,蓝盈盈的痕渍隐隐约约像是印在上头。鱼尾又波动了几番。水波更急,以至于化出小小的水泡,围绕在身侧,点点阳光直射而下,一泓一泓小小的彩虹,一个一个小小的世界。

    河水是咸的。古有传说,瀚海向西分四支入内陆,一曰沁,一曰溟,一曰凝,一曰涑。其河功效皆不相同,唯沁河质与瀚海同,故灵力最盛。

    饮一口家乡水。

    溯裳闷声不响。

    大抵瀚海已经乱了套了吧。可惜自己怕是永远回不去了。

    但是想这些做甚么。

    溯裳甩了甩尾。

    既然往事已矣,也就罢了。罢了吧。

    溯裳继续向西游着,虽质同,但孕育出的生灵已明显不同。更鲜艳而身姿娇小的水草;缓缓游过,闷声不响的黑鱼,水蜘蛛在上面蹦蹦跳跳,时时有声音瓮瓮。沁湖里的鲛人又是怎样美丽的存在呢?溯裳这样想着,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然后就是啪一声,生生撞在了横网上。

    “嘶。”

    却无法抽离出来。黏上了。

    怎么回事?

    溯裳又挣扎了几下,还是不行,越黏越紧。

    是渔部的网罢?这可真是麻烦了。

    溯裳想化出人身来,恍恍惚惚出来一个虚像,却凝不成实体。溯裳开口喊了喊,却只有“嗯嗯”的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红麝散也拿不出来。

    这横网似乎有吸食灵气的功用,溯裳已经开始有点恍神了。

    怎么办怎么办?

    溯裳想试着从旁边侧过去,却被渔网割了一道,钻心的疼。

    一个笑声渐渐靠近过来,却看不清人影。

    对了,血!

    溯裳用最后一点力气,大摆鱼尾,努力将血甩在了来人脸上身上。

    瀚海游族的血有一股特殊的腥味,极其难闻,若是落在旁人身上,那股味道可以逾几月而不散。正因如此,很少有它族以捕食瀚海游族为生。大多只是被用来炼化提纯修为灵力而已。

    可惜,这几个的渔部小姑娘根本不知。

    溯裳已经完全昏迷。

    “这鱼的力气还真是大。”拭去脸上的鱼血,一个小姑娘将腰间的箩解下来,“不过好腥啊,真是难闻。”又摆了摆手,努力在裙摆上来回擦了几道,一闻,还是腥。

    “姐姐,你那么大了还讨厌鱼腥味,嘻嘻,羞羞羞。”另外一个小姑娘特地跑过来,扮了一个大大的鬼脸,“羞羞羞。”

    “好丫头,我也蹭点在你脸上。”

    “别闹,册册,就你最闹腾。”

    那个扮鬼脸的渔册很不服气,“姐姐,你说是不是,曼曼这么大了,还怕鱼腥味。”

    “都别闹。”最大的那个姑娘轻轻把红鱼从网上揪下来,渔曼递上腰箩。

    “这么健硕肥美的鱼,杳姐姐这次可以得到不少的滋养。”

    最大的渔椿点点头,“杳姐姐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四个小姑娘,虽说鱼椿年纪最大,但稍幼的渔羽才是中心领导,这会儿便是她来安排,“姐姐,让册册先去跟杳姐姐说吧,曼曼去搬些柴火来,我去后厨拿个浅锅。姐姐慢慢走过来。”

    鱼椿点点头,“恩,让杳姐姐先有个准备。册册你好好说,不要急·······”

    册册只顾着胡乱点头,“恩,恩,”一溜烟早就跑没影了。

    此时已经午过四刻。

    所有的狐族几乎都在午睡,也根本没人知道,四个渔部的小狐狸,正紧赶慢赶着要把她们雪境的贵客,剐鳞剖肚来熬汤。

    灭顶之灾啊,后来年老的演陌跟他最小的孙女讲起这个故事的时候,后背还是冷汗涔涔。

    爷爷,那后来呢?

    后来啊,那条小红鱼她自己醒过来了。

    溯裳试图睁开眼来,但是睁不开。

    腰箩上下颠簸着,溯裳在里面根本腾不开身。

    头好痛,又很冷。是不是头被打破了?

    溯裳心里一惊,也明白自己此番是被渔部捉去要杀掉了。

    还是化不出人形。

    怎么努力也不行。

    这个箩也有问题。

    又到此番命毙矣的时候了么?

    溯裳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向上一顶。

    “咚”,根本不是撞在竹质上的声音,这箩盖另外加了一层禁制!鱼椿只管自己走着。本身这箩就是渔部统一分发的工具,半大的孩子懂什么,连禁制是什么怕是也未可知。

    溯裳又感到灵力被吸食的恍惚感。

    鱼鳍开始僵颤,眼白也开始发灰了吧。溯裳想起鲸姨死去时候的样子。

    “裳儿,这个给你。”推过来一朵颐络花,“我也没什么可以送你的,就是这玩意还算有用。你收好。”

    “鲸姨,你······”

    “鲸姨快要死了·····”老鲸吐出半口气,“····你不要难过。·····我实在讲不动话了。到我身边来······”

    溯裳只能用自己短短小小的鱼鳍一下一下抚着鲸姨的嘴。还能怎么办呢?如果那时候能够化成人形了该有多好。能抱抱鲸姨罢?最重要的,还能推着鲸姨离开海卷罢。

    此后的那一瞬间,这尾小红鱼选择了永久遗忘。

    只有颐络花还在罢,至少它还在罢。

    死意弥漫。

    原来死是这样的啊。

    我也能见到所有的人了吧。

    冥界是怎么样的呢?

    又突然生出遗憾的情绪来,应该问问飒湮的,怎么就没有想到过呢。

    神尊一定都清楚的吧,毕竟已经死了一回了。但是,神的死和凡族的死不太一样吧,也许去的地方也不一样。飒湮又还能复活。一定是不一样的。但飒湮肯定都知道。

    可惜啊。竟再也没有时间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