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万里朗空,吐红日。
晶莹剔透的天气,却,寒意浓浓。
城外,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上没有图案,亦没有插上什么旗帜。
这是一辆最常见的马车,草席成拱嵌入车身两侧,前后分别垂下着有些褪了色的粗布,做为挡帘。
赶车的是一位忠厚老实的乡下人,长脸消瘦,眼目慈祥,整齐浓密的白胡须下,是一张始终扬着微笑的薄唇。
鼻梁与颧骨高耸,却无逼人之势,像极了从桃花源中走出的老者,颇带几分佛颜。
车内,一少年静躺,厚厚的棉被裹盖全身,闭眼不动,却无半分神采。
颠簸间,亦挡不住少年的冰霜眉额,蓬发凌乱。
突然,老人拉臂,唤停马车,遥望应天城府,淡笑着拿起细长竹筒,饮得两口甘甜。
在他侧身摆放竹筒间,顺势缓撩车帘,笑声缓出,“这一路上,公子均未食过一餐,如今啊,老奴可算是将您送到这应天府了,不知公子要作何打算啊?”
少年没有睁目,也未动身姿,只是在片刻后,喃喃道:“‘绣芙蓉’酒楼的佳肴乃是这应天府一绝,你我去那里用餐...”
“好,走嘞,”老人微笑回身,右臂一甩,马鞭便就打在了马背上,“小老儿也去品尝一下这金陵城中的佳肴美味...”
秦淮有水水无情,还向金陵漾春色。
虽已入冬,秦淮河畔却处处扬泛着春意,即便熄了渔家灯火,却也在涟漪浅波中,呈现着另一番景色。
“好啊,真好啊,这里啊再不见荒草废墟,荒废萧条啊...”老人放慢了车速,顿眸展望间已显留恋,“我们只是走过这数景,便已感夜幕降下后的繁华,如歌的旧景已重现,人间烟火姿容亦再现啊...”
“这里并不算什么,等到了‘绣芙蓉’中,你便知晓何为绝艳了,”车内的少年已起身,整理着鬓角秀发,缓顺着过背长丝,“拥有着十足烟火气息的‘绣芙蓉’,又怎分冬寒、春暖呢...”
老人持笑,点了点头,“是啊,人间处处是春色,心暖则暖,心寒则寒,又怎会有四季之别呢...公子眼宽心阔,还望淡了前尘往事,将这人间春色尽收,得以豁达啊...”
少年闻言缓叹,“劳而无功之语,还请莫要再言...老先生,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每个人的心中都铭刻着一方春色,无论如何骤变,这方春色都是不会改变的。
——对于少年而言,‘绣芙蓉’的春色,绝不在‘绣芙蓉’中,而在于那里会有怎样的人。
——少年也自是明白一些道理的,乃至于老人言出的道理,变得无力、乏味起来...
——少年也深刻的知道,这世上无论是怎样的道理,终是需要去自悟、自解,自醒的...
...
来路顺遂,日光拂垂,不曾想车马也在缓动间,再一次骤停。
老人勒紧缰绳的那一刻,显尽慌乱。
眼前,依旧是红楼高阁,瑰宏壮丽。
其,绝美的装饰与飞檐画角间,流露着挡不住的霸气。
可,红绸异彩,光泽消散,萧素之气却倾覆了昔日的荣光。
这世上,无论哪座酒楼,只要挂满了白绫,都是无人再去靠近的,“绣芙蓉”也不例外。
急停的车马,少年的颠身,不得不使他打起精神,握紧利剑。
然,当少年跳下马车,却也瞬间驻足无措,神情恍惚了起来。
赶车的老人,本想借此机会睹上一眼京师繁华,不曾想,却更像是从一个伤心之地,到了另一处伤心之地。
“公子...这...”老人侧眸看了一眼少年,“难道在你离开之际,这里生了什么变数?”
少年迟疑,言语挂口难出,终是难吐忌语,奔疾而去。
门庭展阔,曾接迎八方来客之所,唯剩寥寥数人,跪姿披白。
莲台之上,高摆灵牌,常守门庭的灯火剑客,其大名刻在其上。
“‘十三剑阁’之叶还...”少年朦眼落泪,步履难迈,喃喃数语,“到底发生了什么...叶离颜怎会丧命?”
少年的眸光显尽愤怒,而,这双愤怒之眸也已瞥向了跪在最前方的楚姗姗脸上,“‘绣芙蓉’一直是你在打理,你怎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试问,在这天底下,若你和离颜齐心,谁又敢来犯?谁又能到这里占得了半分便宜?”
楚姗姗不答,头已更低,泪已更急,身子也不禁发着颤。
抽泣、无力、悔恨、绝口不道,随之她紧缩的身子,更似冰刺入骨,凝结成霜。
“殇沫,你回来了?”
烙入骨髓的声音,已从少年的背后发出,这是他夜夜常念之音,亦是他千百辗转之声。
可,如今这声音,却好似成了拷问,成了讨账...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他,”少年转身垂目,不敢凝望,“事实证明,我什么都没有做好,见不到我想见的人,护不了我想护的命,更胜任不了这‘灭影门’门主之位...”
——他是少年,也是殇沫,更是现任‘灭影门’的门主。
——虽说,‘灭影门’门主之位是冷溶月强塞给他的,但,他在真正将要面对冷溶月之刻,却也从心头涌上了万般愧疚,与千般自责。
“我....”殇沫欲言又止,只感肩头一触,一张嫩白纤细的手掌已然拍在了他的肩头。Μ.5八160.cǒm
没有安慰,亦没有责怪,他空寂的脑海,死寂的感知中,只听得冷溶月柔声一语,“跟我来~”
他不知道她要将自己带到何处,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样的事,只是一路跟随,寸步不离。
——对于一个他可以完全去信任的人,要去哪里,会遇到何事,也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永远是她在就好,能陪着她便已足够。
跨过门槛,进了庭院,又入小院,涌鼻花香。
冷溶月要他来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那‘海棠如旧阁’。
故府风光依在,海棠如旧,阁楼静立。
这里,有着太多人的回忆,也有着太多人的过往。
所谓的宿命感,大概就是把前人的回忆与过往,都巧合的嵌入了现下的两个人身上。
这两个人也自是与那些前人有些关联的,无论是冷溶月,还是殇沫。
此刻,两人已进入了‘海棠如旧阁’内,但,两人之间的氛围却也在发生着变化。
“叶还是如何死的?这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个问题,可想来想去都只有一种答案,”殇沫缓凝冷溶月,眸光柔情且流动,“那便是楚姗姗,也唯有楚姗姗...”
“这世上,事与愿违的人生还少吗?”冷溶月缓步前移,坐下身子,“无论叶离颜为何会死去,都已不再重要了...”
突然,她抬起眼眸,看向殇沫,“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这世上会有那么多的不幸与辜负?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真的是心意难测吗?难道,真的是脸面大于一切吗?难道,真的只是后知后觉吗?”
她淡笑摇头,接着喃喃着,“不,都不是,只是很多时候,人都太懂得尊严的可贵;太去遵守那些摆烂的规矩;放大了复杂,也过于去隐藏真实感情了...”
殇沫的眸光已呆滞,他不仅无法回应,还对冷溶月骤然起伏下的语言,有些不知所措。
事实上,他早已不能自持了,面对着冷溶月那炙热、急促、渴望,几乎快要留下眼泪的双眸,他已然被俘获,整颗心亦在颤动着...
过了良久,悄然定神的殇沫,才在一旁也坐了下,“我找到他了,却被阻在了一间佛堂外,无论我如何哀求,只换来了他的一句‘劝离’...”
冷溶月眉头缓皱,“他?”
“是的,你应该猜到了,他就是我的父皇,”殇沫,说,“往日的苦寻,终是在见到武当嫡仙张三丰后,得到了答案...”
“只是这答案,是那般的苍白无力...这种无力,也使得一直苦寻的答案,失去了全部的意义,”他顿了顿,接着说:“至少,在无答案前,我还充满着斗志,有着充足的勇气,可,在知晓答案后,一切都已变得黯然无光了起来...”
“很多时候,有结果,不如无结果,一些事一旦有了结果,不仅不能为你带来前途的光明,反而会给你带来绝对的否定...”他继续道:“这否定,也不单单是对整个人的不认可,亦是一种毁灭,毁灭着之前的所有努力,也毁灭着深藏在心中的所有坚毅...”
“可,这便是事实,不是吗?”冷溶月,说,“我们不能改变事实,更不能否定事实,亦没有理由去让另一人变动选择与心意...”
“是啊,这便是事实...”殇沫缓叹着,“可,面对这样的事实,我又该如何去做?又该如何去抉择呢?当,之前的所有努力与付出都成了一场徒劳时,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为什么要去想何去何从之事呢?”冷溶月站起身来,靠上殇沫,“无论怎样的何去何从,都会有变动,也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定数,所以,从心便好...”
“从心便好...”殇沫反复喃喃,“人生之事,从心便好...”
“经过叶还与楚姗姗的事情,我也想明白了很多,这世间没有所谓的是对、是错,也没有所谓的世俗繁说,只有愿不愿从心,肯不肯去做...”冷溶月已褪去着衣衫,眸光中亦闪烁着从未有过的自信与欲望,“所以,这便是我当下想要去做的事...”
殇沫已痴,面对着朝思暮想之人的胴体,他全然成了木偶,只能“任人摆布”...
...
“喂,萧琰吗?”
“是我,你是谁?”
“七年前,艾米丽大酒店里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吗?”
萧琰一听到“艾米丽大酒店”,呼吸便为之一窒,颤声问道:“真是你?你……你在哪儿?”
七年了!
他等这个电话,等了整整七年!!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那个如昙花一样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却让他始终无法忘怀。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也不苛求任何东西。我……我只是放心不下艾米。”女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艾米……是你女儿。”
“什么!我女儿?”
萧琰惊呼一声,心弦瞬间绷紧。
“她今年六岁了,很可爱,也很像你。希望在我走后,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
“她很怕黑,晚上喜欢抱着洋娃娃睡觉……”
听着女子的话,萧琰心中一突,急忙打断她道:“你别想不开,有什么事和我说,我这就过来找你,我来帮你解决。”
“没用的,你斗不过他们的……”女人苦笑一声道:“我将艾米送到……”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以为你躲得了吗?”
接着便是一声尖叫,以及砰的一声巨响。
那是手机落地的声音!
萧琰心中咯噔一声,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急忙大喊道:“喂,喂……”
没人回答!
唯有噪音呲呲地回响着,信号中断了。
“该死!”
萧琰急得差点将手机捏碎。丅載愛閱曉詤app
过了几秒钟,电话中又传来了那女子的呐喊声。
“放开我,放开我!”
“萧琰,你一定要找到艾米,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一定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啊!!!”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萧琰的心都在滴血,他焦急地对着话筒大喊:“放开她,给我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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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喊了半天,电话那头都没有任何回音。而那女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绝望!
该死!该死!该死!!
萧琰心急如焚。
他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换来了这太平盛世,可自己的女人和亲生女儿却备受欺凌!
不可饶恕!
萧琰前所未有的愤怒,一团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烧为灰烬。
他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现在就飞过去。
就在他几欲崩溃的时候,手机话筒中传来了一个男人不屑的声音:“这个贱人竟然还想找人,呵呵……”
萧琰急忙厉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诛你九族!!”
“啧啧,好大的口气啊!我好怕怕哟!”
“你就是那个野男人吧,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赶快来吧,否则再过几个小时,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至于那个小贱种,下场会更惨,或者会被人打断手脚,赶到街上去乞讨,或者被人挖掉心肝眼睛啥的,又或者成为一些变态老男人发泄的对象,啧啧,想想都好可怜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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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话语中充满了戏谑、不屑,以及浓浓的挑衅。
“你找死!”wwω.ΧqQχs8.℃òm
萧琰红着眼睛嘶吼道。
“等你找到我再说吧,呵呵……”
话音一落,萧琰便只听见咔擦一声脆响,电话中断了。
“该死!!!”
萧琰爆喝一声,浑身粘稠的杀意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地皆惊!
想他萧琰,戎马十载,歼敌百万余众,年仅二十七岁便以无敌之态问鼎至尊之位,封号镇国!
手握滔天权势,身怀不世功勋!
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可如今,连自己的女人和女儿都保护不了,又拿什么去保护这亿万百姓?
正在营地外特训的三千铁血战士,被这恐怖的杀气震慑,全部单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夏五大战王闻讯而至。
“至尊!”
“大哥!”
五大战王齐齐上前,满脸关心之色。
“至尊,发生了什么事?”
漠北王龙战天颤声问道,他跟随萧琰多年,如此恐怖的杀意,他也只见过一次。
那是三年前,因为遭遇叛变,数万漠北军被困,数千男儿力战而亡。
萧琰一人一刀,冲进敌军大本营,于万人之中斩杀叛徒。
那一战,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那一战,杀得八十万敌人胆战心惊,退避三舍!
那一战,让所有人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至尊一怒,伏尸百万!!为您提供大神叹清萧的仗剑皇子闯天涯最快更新
第三百三十二章 暗影百踪 (中)免费阅读.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