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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今宵有酒

    外面还热闹着,宋家倒是安静,所有人都去睡了,只有厨房里还有柴火未熄,灶上给守夜的两个人温着菜。

    寒风冷,雪也下的冷,哪怕是穿着厚底鞋子,脚踩在地上也是刺骨的寒凉,看一圈热闹,宋绘月已经凉透了。

    她进了厨房,一面往灶里添了一根柴火,一面从瓷缸子里抓出来炒的花生和瓜子,在灶台上摆好。

    东看看西看看,她又去水缸那么大的陶瓷缸子里舀一大碗米酒。

    转身把米酒也放在灶台上,再把缸盖子都盖好,她坐到灶火前,把双手烘暖,然后尖着嘴巴,有滋有味的嘬了一口米酒。

    米酒香甜,而且冰冷,酒的冷意正好中和了火的燥热。

    “哈哈!”她冷不丁的乐出了声,“烧的好!”

    端起碗,她仰起脖子大喝一口。

    粮食的香气和热度在她的身体里挥发,让她血脉畅通,浑身舒泰,眼睛不由自主的半阖,身体放松的塌陷进了小小的椅子里。

    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单是沉默,沉默到了和黑暗融为一体的地步。

    沉默过后,她伸出手,把碗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酒把爱恨情仇全都裹成了一团,运向四肢百骸,又悠悠地发散出去,让她身心皆空。

    厨房的门打开,是银霄带着寒风进来,他在家外面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张家的人跟着才回来。

    他看了看空的酒碗,给宋绘月添上,又把炒花生剥开,搓去花生衣,攒了一把,放到宋绘月手里。

    宋绘月吃了花生,又喝了一碗米酒,惬意的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喟叹。

    银霄侧目,看她面孔已经绯红,身体仿佛是绽放的花朵,长长的舒展开来,手脚都纤细,脊背很单薄,然而并不脆弱。

    长长的抻了一个懒腰,她满不在乎的把椅子两条前腿腾了空,椅子和人都往后翘,险伶伶的晃动。

    喝了一些酒,她的情绪便越发的少和直白,再次乐不可支的笑了一声:“哈,他娘的,气死他!”

    声音在厨房里回荡,带着愉快的尾巴,十分悦耳。

    在她快乐之际,晋王独自坐在宫中,也饮了三杯。

    升平楼的歌舞已经散了,今上子女不多,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分散在集英殿东西两侧守岁,晋王消失了十年,如今再来守岁,算得上初来乍到,谁都跟他不熟,也不敢跟他熟。

    谁也不想吃燕王的白眼。

    一个小内侍频繁的出入集英殿,嘴巴贴在燕王耳边,叭叭的给燕王传递着消息。

    随着消息越来越多,火势越大越大,燕王损失逐渐加重,他的目光就成了淬了毒的刀子,在晋王身上来回的剐。

    两个年幼的郡王缩在下首瑟瑟发抖。

    他们是贵妃手底下的漏网之鱼,一个年九岁,一个年七岁,还未出阁封王,两人都是先封的国公,后来因为鲁国公夜闯宫门一事,今上不喜国公,迁了二人为郡王,至于何时能出阁封王,全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两个郡王常年的在张贵妃和燕王手底下讨生活,活成了惊弓之鸟,眼看着燕王怒火冲天,便互相靠近,聚成一团,一个拉一个的悄悄挪动,离燕王远一些。

    挪动的同时,他们还悄悄去看晋王的脸色。

    晋王面色如常,并不觉得燕王的目光能剜下自己的一块肉,他依旧是自在的半坐半躺,身后是一个硕大的木架铜腔地火炉,里面慢慢燃着炭墼,让晋王在温暖之余,多了一份懒意。

    他懒散的姿态越发让燕王愤怒,燕王听到十万匹织金锦付之一炬后,便站起来,走到晋王身前,居高临下的一扫,冷笑道:“李寿明,一定是你,你好手段。”

    晋王身体分毫未动,还是那个慵懒的样子,只是桃花眼眯了起来,笑容也从脸上消失,眉眼的线条在灯火下忽然变得凌厉,目光冷,声音也带着冰碴子。

    “老二,你叫我什么?”

    燕王情急之下,叫了晋王的名字,他不是太子,也不是兄长,晋王又有封号,乾坤亦是未定,是不能直呼晋王姓名的。

    就连晋王,也只是称他一声老二,从未叫过他的名字。

    燕王方才一时口快,此时在晋王如刀的目光下,已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然而知道了也是满不在乎。

    叫了又如何?

    “我叫你李寿明!你利用细作反咬我一口,还烧了我的东西,难道你以为一把火就能把我烧穷?几个细作就能让我失败,你也想的太天真了,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晋王听着,等他说完之后,对他说的细作之类一概不论,只道:“燕王目无尊长,对待长兄尚且如此,对待两个兄弟更是可想而知,你的老师也是大儒,难道就教了你这些东西?”

    随后他站起来,一步上前,逼近燕王,隆重的朝服和他完美无暇的仪态,让燕王十分不适,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晋王却是再次逼近一步,盯着燕王的脸,不放过他任何情绪,声音低沉:“口口声声呼我姓名,莫非你是想擅自称殿下?”

    太子才能称殿下,他们撑死了,也只是个王爷。

    “胡说!”燕王急怒之下,有些乱了章法,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看了一眼两个郡王,“他们两个也在这里看着听着,我什么时候要擅自称殿下,我不过是质问你为什么要害我!”

    晋王看向两个小的。

    两个小的已经缩的不能再缩,然而在晋王的目光下,他们依旧是极力的瑟缩了一下,表示自己十分害怕。

    后宫日子艰难,一句话说错,带给他们的就是灭顶之灾。

    好在晋王并没有为难他们,甚至没有去问他们听到了什么,只是转头看向燕王:“老二,我害你什么了?”

    燕王怒道:“织金锦!你烧了我的织金锦!”

    晋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哪里来的织金锦?”

    “我……”燕王张着嘴,很快就把嘴紧紧闭上,满腔怒火无处可去,反倒是把自己给烧伤了。

    织金锦是苏州织造署送来的,没有入国库,也没有入内库,是送给燕王和张家的孝心。

    他不说,晋王却要说,并且越逼越近,声音越来越沉:“老二,你得时刻记着,天下虽然姓李,但是姓的还是阿爹的那个李,织造署也是朝廷的织造署。”

    说过之后,他退后一步,不再步步紧逼,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你刚才说我烧了你的织金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