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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 消遣

    宋绘月擦了把脸,没有睡意,又坐下来烤了一会儿火。

    万籁俱寂,雪大朵大朵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没有风的时候,耳朵里就灌满了这个声音,连呼吸都带着冰冷的潮气。

    定州的寒苦,非同小可,雪一旦下起来,就会没完没了,积雪层层覆盖,令人无处落脚。

    也正是这种大雪,让边关将士得以休养。

    宋绘月烤着火,烤的有点燥热,因此把窗户推开些,往外看大雪。

    雪大,因此雪也有了重量,又难得的没有风,直挺挺往下落,屋外沿着墙根放着一溜冻柿子和冻梨,雪地里堆了一个大雪人,上面插了一溜的糖葫芦——禁军营房里有个小孩,挚爱便是糖葫芦,已经对天发过誓言,长大之后要娶糖葫芦为妻,一人一糖葫芦甜甜蜜蜜的过日子。

    雪人瞪着两只冻柿子眼睛,身后是一排排蔓延出去的营房,也有两三盏油灯点着,屋子里的人未睡,也许是赏雪,也许是小酌。

    宋绘月的心情和雪夜一样寂静,银霄在她的身边,也安静的仿佛是不存在。

    等到屋子里的暖意被寒气吞噬了个一干二净,宋绘月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连忙把窗户关上了。

    银霄提起火钳,把炭火拨开,让宋绘月迅速的暖和起来。

    宋绘月伸出手烤火,忽然道:「我是不是老气横秋的?」

    银霄认认真真看了她一眼:「没有,很漂亮。」

    宋绘月在火光里笑了一下:「你也很英俊。」

    银霄微微垂了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宋绘月伸长腿,整个人往后倒,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头往上仰着,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一处,就这么虚虚的看。

    她感觉自己确实是老气横秋了,她的面目还青涩,但是所作所为带着「老气」。

    她心想老气就老气吧,老气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准哪一天,她就返老还童了。

    她思考完毕,一拍桌子:「睡觉去。」

    银霄点头,把炭盆里的炭火拿灰堆上,搬到宋绘月屋子里去,再把宋绘月屋子里的冷炭盆换出来。

    宋绘月屋子里的油灯只亮了一下,很快就熄灭,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心里挺满足。

    他喜欢定州,因为定州没有晋王,只有他。

    雪夜凉,就连他久站不动都会感觉膝盖阴阴凉凉的疼,然而他还是没动,他贪恋宋绘月,感觉这门外的天幕、雪光、屋瓦全都是宋绘月延伸出来的一部分,他看着这些死物,整颗心都会变得沉甸甸的。

    雪扎扎实实下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银霄和李俊去军营,宋绘月呆在营房休息,没有人提起赵子懿,就连赵子懿自己,也努力将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忘记。

    李俊作为银霄的亲随,总是偷偷开溜,早早就回到了营房,因为中午吃的不好,一回营房他就迅速挖出来两只猪蹄,刷上油酱,放在砂锅里咕嘟。

    他还打算去挖两块五花肉,丢进去一起烀上,拄着锄头在廊下想了半晌,始终没能起来自己把五花肉埋在了哪个位置。

    等他想起来并且挖出来的时候,宋绘月已经从澡堂里回来了。

    她抱着木盆和衣裳,站在屋檐下冷笑:「鲁国公真是大才,几块猪肉都排上了五行八卦阵。」

    李俊决定无视她的冷笑:「也就是一般的灵巧,要是我爹等我回去再造反,一准能成事,那我就是太子,准太子不监国,在这里给你炖肉,你就偷着乐吧。」

    他拎着五花肉,大刀阔斧地砍了,丢进砂锅,扭头看向宋绘月,咧开嘴:「嘿嘿。」

    宋绘月无言以对,转身就走。

    等银霄回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擦黑。

    银霄抖落身上的雪,见宋绘月坐在屋檐下,正在揭砂锅盖子,拿一根筷子去插里面的肉,他边走边道:「好香。」

    宋绘月抬起头,对着他一咧嘴:「嘿嘿。」

    银霄摸不着头脑,默默去换了短褐出来帮忙。

    三个人吃了一盆肉,吃完之后,宋绘月看了看李俊,又看了看银霄:「进城去。」

    李俊撑的发晕,呆着脸道:「去干什么?」

    「去西角街买衣裳去。」

    李俊点点头:「该买,看你穿的……埋汰。」

    银霄鼓着肚子站起来,跟在宋绘月身后,一同走了出去。

    天黑之后,定州城的西角街,成了定州最热闹的地方。

    这里是烟花色海,酒楼茶坊鳞次栉比,赌房假借酒楼之名,和花茶坊、妓馆相通,多达数十家。

    凡是酒楼外挂有「赵」字酒旗的,都是赵子懿的赌房,只是名号不同。

    其中最热闹的是「青义酒楼」,酒楼门口曾经公开张榜,向百姓和驻军招赌,后因驻军赌的人太多,影响军纪,赵子懿听到消息万俟熊要下军令,提前的低调了一阵,把招赌的文书撕了,又上下打点,躲过了风头。

    眼下西角街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篾片相公站在酒楼外左右张望,阔客来来往往,但是熟脸不好下手,只等着过路的商贩前来,再行动手。

    很快一个脸上有痦子的篾片相公就看到了三个生面孔。

    生面孔们从头到脚都洋溢着一个「贵」字,皮裘簇新,靴子不沾泥,中间那位少爷看着年纪不大,两个同伴一个随意,满脸是疤也不在意,一个板着脸,不苟言笑。

    痦子脸迎了上去,热情洋溢,三言两语将他们带入了青义酒楼。

    酒楼中人声鼎沸,篾片相公一路的介绍过去,一楼乃是粗人玩的打揭、猪窝、族鬼、胡画、数仓,上了二楼就是雅士们玩的采象戏、弈棋、博戏、关扑。

    他一面说,一路把宋绘月三人引入骰场里,给骰官和托儿打眼色,让他们出来宰羊。

    在他们三人之前的肥羊郑帮连衣裳都输光了,想要借一身衣裳出去都无人理会,场中打手撺掇他借一笔银子翻本,押上家里的太太女儿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银钱,郑帮站在火盆边没有吭声。

    他已经回过神来,自己是让篾片相公和场子里的骰官合伙骗了。

    他那点银子,都是卖枣子得来的,今天也是来送枣子,结果把自己也送出去了。

    蜡烛在各个角落里燃烧,摇晃出来的灯火令人眼花缭乱,骰子摇晃的声音震耳欲聋,人声鼎沸,叫出来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郑帮哭丧着脸,看了一眼宋绘月三人不断往桌上丢出一锭锭的大银,有心想上去提醒两句,却让打手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