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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何须马革裹尸还

    
    老人的身份让杜平山有些意料之外,不少人都知道徐元身边有一位用刀的一品高手,但却没有人知道这用刀之人的身份,眼下听老人提到这个埋尘近二十年的名字,杜平山的记忆有些恍惚。

    二十五年前凉州有一名用刀的中年,刀法精湛,为人侠风傲骨,嫉恶如仇,因其武学天分高,被誉为当时最有可能突破到气境的凉州第一天才!

    可谁曾想,五年时光过去,此人依旧驻足一品境界而无法寸进,再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此人突然消失在了凉州江湖上,再无人见过他。

    人们对此纷纷揣测,却不得其因,后一两年,才有人传言,称这用刀天才外出游历,碰到了一名绝世强者,那强者断言其无气境之资,并百般羞辱,用刀天才心境大跌,终心灰意冷退出江湖。

    至于事实究竟如何,却是无人得知,只知从那以后,这往日冠以天才之名的中年再不曾出现过,直到后来徐武天来到凉州,众人的视线也从那用刀天才的身上移到了真正的天才—徐武天的身上。

    久而久之,那用刀中年的姓名为人们所淡忘,但那时正值青年,心向江湖的杜平山却是不曾忘记。

    那人刀意疯魔,被人冠以鬼刀手之称,他名刘亘!

    看着眼前老态龙钟却无暮色的老人,观望着老人手中那一把来去无忌,似鬼影般难以捕捉的老刀,杜平山呆滞了下来,眼前的身影和脑海中的那道虚影缓缓重叠在了一起,一时间竟是忘了出手,也忘记了借此空档出城追杀。

    目光闪烁,杜平山心中震撼,却也惋惜,早年崇拜的前辈,如今怎是如此摸样?

    这时,一声惨叫打断了杜平山的思绪。

    不远处,老人连番劈刀终是奏效,重力将那二人虎口震裂,一时躲闪不及,被老人一刀削了脑袋,另一人同样没能幸免,被老人反手一刀刺穿了胸膛。

    一切不过数息时间,围杀而来的六人半数死在了老人的刀下,但他一心杀人,也被那另外两人找到了机会,接连两刀落在身上,皮开肉绽,受了不轻的伤。

    拖着刀向后趔趄了几步,老人再次退回到城门前,挡住了那仅开了一个口子的两扇门。

    老人单手执刀拄地,另一只手捂着胸前深可见骨的伤口,阴沉的目光望向杜平山,似是疑惑后者为何没有出手,倘若偷袭自己的是杜平山的话,他现在就算不死也得是重伤。

    然而,面对老人的目光,杜平山却是做了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动作。

    只见他倒提狼牙棒,众目睽睽下竟是冲着老人躬身抱了抱拳。

    老人也感到了诧异,皱着眉,生怕杜平山耍什么诡计。

    “我杜平山十岁习武,十五岁踏足二流高手,凭借一股子冲劲儿二十二岁成功跻身一流层次,成为人人羡慕的三品高手,但不想那一年我从小奉为榜样的人无法踏足气境后突然绝迹江湖,至此我心动摇,逐渐迷失,不知习武到头又能如何,是否自己也会像心中敬佩之人一般心如死灰退出江湖……”

    杜平山的声音很响,透露着一股豪气,但说到后来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下一刻,他忽地拔高声音说了句。

    “但所幸我坚持下去了,哪怕一生止步力境,我也不会如你一般退出江湖,我一定要让整个凉州都记住我杜平山的名字,我要让整个凉州无人能阻碍我做任何事!”

    一句话尽显其野心之大,但他丝毫不在意,甚至朗声大笑起来。

    看着杜平山几近癫狂的模样,剩余两人不敢作声权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老人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开口。

    笑罢,杜平山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继续说了句。

    “我本以为此生再无缘得见当年不可一世的天才,不想今日居然在这里遇到了,只是可惜,当年无比辉煌的鬼刀手如今反倒成了天元帮的看门狗,你已不配再成为我的目标了。”

    “先前我不曾出手阻碍你杀我三名手下,便算是尽了幼年的情。接下来,我可不会再留手,也让我看看,你刘亘究竟配不配被称作天才!”

    话音一落,杜平山便挥起狼牙棒冲了出去,招式平淡,但其中却同样有几分疯魔之意,倒是和老人先前的状态颇有几分相似。

    老人不言,用动作表明了他的态度,手中刀直指上空,恍若抬眼仰望满天星河,欲以刀撕裂苍天般,正是刀法望川一式。

    “来的好!”

    许是得知老人的身份后让杜平山心情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远没有先前的沉稳劲头,声声厉喝中提棒砸在了老人如剑刺来的刀身上。

    刀非剑,可老人这一刺同样有着势不可挡的锐气,甚至其中还夹杂着属于刀的沉重感,一时竟是直接将杜平山的狼牙棒磕了出去。

    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老人抽身上前,不断挥刀逼退杜平山,其余两人见杜平山隐隐落在下风急忙再次挥刀加入其中,阻缓着老人逼近的速度。

    一刀砍来,老人侧身躲过,抬手将其磕开,随后在空中画了个满弧,劈向了杜平山抡来的狼牙棒,仓皇应对,老人连退两步才抵消自刀身传来的巨力。

    不敢过多停滞,另一刀已斜劈而来,老人连忙闪过,同时手腕一旋,倒握刀柄,向着那袭来之人送上一拳。

    一拳饱含劲气,砸在那人身上,顿时将其轰飞十多米,当下吐出一口鲜血,内伤已是不轻。

    见此,老人哪里肯给他喘息的机会,跃身追上,手腕翻转,整把刀在半空中平旋而出,顺势挥扫向那还未来得及起身的倒霉家伙。

    “快拦住他!”

    那人应对不及,只能慌张地吼着。

    可另外一人才刚从先前老人那一磕之力下缓过劲来,哪里能赶得过去,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杜平山了。

    后者自然不会让老人如意,一个箭步冲到二人中间,挥起一棒就要砸向老人扫向自己护卫的刀。

    见此,老人心下一横,下一秒,竟是直接松开了手。

    没有了力量的牵制,那刀直接飞了出去,在空中旋了起来,恰好躲过了杜平山砸下的一棒。

    “嗤~”

    “噗~”

    接连两声响起,那护卫缓缓低下头,看着穿透手臂斜扎进胸膛的刀,似有些难以置信,挣扎了两下,便带着悔恨栽倒在了地上。

    莫说这护卫死的不明不白,就连旁观的杜平山也是一愣,这一手的确是妙,可就为了杀一个无关大局的人就丢了武器,那跟送死有区别吗?

    他倒要看看没了刀的老人还能在自己手上坚持几个回合。

    一棒砸空,杜平山也不收回冲势,而是果断顺势朝侧方挑起一棒,由下而上砸向老人。

    但老人似乎已经料到了他会如此进攻,松开手之后便一蹬脚,整个人跃了起来,从杜平山上空掠过,直扑那已死护卫所在。

    他想要拿回自己的刀!

    杜平山毕竟也是一品高手,反应速度同样不弱,见这挑起一棒已然无法奏效,当即侧身,抬腿踢向掠至上方的老人。

    不偏不倚,一脚恰中老人腰腹,巨力袭来,直接将他踢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后方的城门上。

    翻滚在地,老人吃痛轻颤着身子,人老了不禁打,只是这一脚就踢不知断了他几根肋骨,火辣辣的痛觉伴随着身上各处传来的无力感,让老人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

    杜平山不依不饶,欺身而进,扬起一棒朝着老人砸下,后者见状急忙在地上翻过一周,躲过了这一棒。

    狼牙棒重重砸落在地,轰响阵阵,杜平山也被这股反震之力震得僵了片刻。

    老人生怕杜平山会扔下他从城门追出去,刚稳住身子就猛地扑了出去,撞在了后者的身上。

    僵滞的杜平山来不及抵挡,被老人这一撞直接顶了出去,趔趄了几步,离开了那道仅能通过一人的门缝。

    但这个时候,那剩下的最后一名护卫也已经冲了过来,手中刀悍然劈落,恰值老人将杜平山撞出这个档口,等到老人看清这护卫的动作时,已是来不及躲闪了。

    情急之下,老人侧过身子,避免正面迎上这一刀。

    刀落,鲜血抛洒,整个刀刃从背后直直嵌在了老人的肩膀之上,只差一丝便可直接将老人整条胳膊都砍了去。

    老人怒喝一声,猛地转身,蓄力一拳砸在那护卫面门之上,含怒一拳直接将那人打的七荤八素跌在了地上。

    没有丝毫停滞,老人随手从身后抽出刀来,奋然劈下,一刀两段,那人瞬息毙命。

    可还没等老人缓过这口气,凛冽的破风声在耳边响起,阵阵凉意渗透后背,来不及回头,老人急忙反手横刀抵在背上,此乃回首望川式。

    突袭而来的狼牙棒砸在刀身之上,老人应声飞出,但抛飞半空的他却是猛地一震,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声音,少年的声音。

    脑海中,一个少年生涩地舞着刀。

    突然,老人瞪大了眼,一拳砸在面前的城门上,整个人翻身而起,背负身后的刀顺势抡起,随着转身向前劈出,人至刀也至。

    这一式,谓之回首望月!

    杜平山根本不会想到老人居然还有这么一手,应对不及,只能向后退了几步,眼睁睁看着这一刀从自己头顶劈落。

    仓皇之间,杜平山眼中涌上狠色,手中来不及向上挡去,便索性直接向前一顶。

    下一秒,刀落,直直劈在了杜平山的头上,鲜血顺着他的脸缓缓流下,而劈下这一刀的老人也被杜平山临死送出的一棒砸在了胸前。

    “噗~”

    老人抛飞了出去,空中撒下一泼鲜血,整个人撞在城门上,跌在地上,整个胸膛都塌陷了下去,吃力地喘着气。

    杜平山哆嗦着,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眼中带着浓浓的不甘,可生命流逝带来的凉意让他有股发自内心的慌乱,却又无可奈何。

    无穷无尽的倦意袭来,杜平山终是张了张嘴,朝后跌了去。

    远处,似是又响起一阵几乎微不可闻的马蹄声。

    昏昏沉沉的老人一震,费力地抬起头朝着远处看去,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咳咳~”

    咳出几口血,牵动伤口带来的剧烈痛觉让老人的面容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呼吸沉重,但他还是撑着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弓着身子,他已无力再直起腰了。

    缓了片刻,老人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随即一步一步挪在城门前,透过仅可容纳一人出入的口子,望向远处。

    视线中,似有一道瘦小的身影。

    老人忽地笑了,可下一秒,他两手搭在门上,一声怒喝,竟是缓缓将城门关了起来。

    门缝越来越小,门外的景象渐渐失去,终在“砰~”的一声中,与他所隔绝。

    做完这些,老人再没了力气,整个人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但胸前火辣辣的疼痛又不停地提醒着他,此刻的状态有多么的差!

    倚靠在城门上,老人忽然缓缓笑了起来,用尽最后一口气,扬声一喝。

    “少主,一路……保重!”

    喝声落下,老人无力地低下了头。

    至此,鬼刀手刘艮这个名字,永远随着人们记忆的淡失,埋没于荒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