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时候，周氏把张老太太、周小石请过来，召集儿子媳妇们，宣布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看到这阵势，赵家兄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倒是儿媳妇们猜到了什么，一个个坐直了身子。
赵老汉环顾了一圈儿孙们，骄傲、不舍种种心情萦绕在心头。
周氏笑道：“趁过年人齐，我和你们爹有事要说。四郎不在家，你们这房就由英子做主。”
“我和你们爹年纪大了，过两年都是要做曾祖父母的人了，没有精力再管这个家，也该让你们各房管自己的事，让我们享享清福！”
一听这话头，赵家兄弟瞪大眼睛……赵大郎率先说：“爹，娘，我们不能分家！”
他们家靠人口占官府的便宜呢！
分门别户，每一户都要服徭役！
赵老汉瞪了赵大郎一眼：“说什么呢？不分门别户！听你娘把话说完！”
周氏叹道：“从前，大郎、二郎、三郎成了亲，四郎往下都还小。我们一家齐心协力，才能养活那么多小孩子。”
“那时候我定的规矩，每一房挣的钱都要交六成到公中，田地的出产不分。你们三个大的，手里都没有钱，你们不要怪我。”
张氏立刻笑道：“娘！那个时候，咱们村谁家有余钱？吃饱饭就不错了。”
孙氏和林氏跟着附和……其实，在生活艰难的时候，她们是动过分家的念头的。
分开了，就只要顾自己的小家，肯定比拖老带小的要轻松。
但此时的人，都讲究“父母在不分家”。
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兄弟姐妹多、孩子年龄差距大，如果大的成亲了就分出去单过，留下年迈的爹娘带着年幼的弟妹，怎么活？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不是一句空话。而是以道德和传统，让长兄长嫂承担起抚养弟妹的责任。
周氏点点头，微笑：“你们都很好，我心里都明白。”
周氏和赵老汉心里明白，七郎他们，也都尊重兄长、嫂子。
“现在五郎成亲了、六郎也定了亲，七郎呢……是不用我们担心的。”周氏接着说，“家里的产业越来越多，再要你们交公，我们两老也管不过来，还是趁现在分一分。以后你们兄弟和和睦睦，都不要为钱财伤和气。”
赵大郎还想说什么……周小石冲他摆摆手：“听你娘说。”
周氏道：“家里的田地，你们各人的永业田、口分田是你们自己的，这个不用分。像五郎、六郎这样自己没空耕种的，委托哪个兄长耕种，你们自己商量。”
“三郎的麻辣烫铺子，就归三郎；城里新买的宅子，归五郎；七郎名下的铺子、买的甘蔗田、京城宅子，都是他的；京城的百货行，四郎从七郎手里买下了，铺子就归四郎。至于他们的买卖怎么分成，他们兄弟自己算。你们有没有意见？”
兄弟们都摇头……
三郎的麻辣烫铺子，是靠自己摆摊卖麻辣烫攒下钱买的；城里的新宅，是七郎拿出一部分卖葡萄酒的钱帮五郎买的；四郎的钱是自己挣的；
七郎的更不必说，全都他自己挣下来的。
“公中的钱，留出六郎、七郎娶亲的，剩下的你们七兄弟平分。”周氏最后说。
公中这些年攒了不少钱，这个钱分了，没分到宅子、铺子的大郎、二郎、六郎，都可以自己去益州城买了。
张氏、孙氏和林氏暗暗算着能分多少钱，虽然心情复杂，也忍不住激动。
赵老汉补充：“现在家里住的这两个院子，我和你娘在的时候不分。将来我们走了，大郎和二郎一人分一边。我的永业田，也给大郎和二郎。”
这样连原本没分到宅子的大郎、二郎都补齐了。
张老太太和周小石都觉得这样分很公平……手心手背都是肉，每个外甥的生计都顾全到了。
赵家兄弟没想到爹娘算得那么清楚，看来有这个念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们本来就没有相争的意思，都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七郎本来想说，不用留出他成亲的钱，他自己有！
但想一想，如果他不要，六哥也不好要。
……想补贴哥哥们有的是办法，不必提出这个让六哥为难。
赵五郎说：“益州的宅子，算我和六郎的，以后我们两家还是一起住。”
赵六郎高兴地看着赵五郎……他不贪图什么宅子，他高兴的是五哥娶了媳妇，没有忘记他！
郭彩云微微一笑，她是新媳妇，在这样的大事上不宜发表意见。
胡英子更加没有意见，京中的铺子都归她家，还有什么意见呢？
……两老口中不说，果然也是把四郎放心上的。
说完了分家业，就是两老的生活问题了。
七郎率先说：“孙神医被请回长安了，爹娘跟我进京、和我一起住，让神医看个脉、调理身体。”
生怕爹娘不答应，他又说：“我现在一个人住，怪可怜的。晚上做噩梦了，都没人拍着。”
在外围站着的小孩子们齐齐翻白眼……幺叔，你那么大了还要拍拍？脸红不红？
可偏偏周氏吃这套，听着就觉得心疼。
她家七郎还是小孩子呢，怎么能离开爹娘身边呢？
但赵老汉舍不得离开家乡……出门遛个弯就能找到人摆龙门阵，在京城都没个亲戚说话！
再说，他在天明村就是最神气的老头，京城里人人都比他阔气。
总而言之，哪里都不如家乡好。
赵老汉犹豫地说：“幺儿以后还要当官呢！听说当官的都要外任的。我们年纪大了，不想到处奔波了。至于调理身体，隔壁村就有莱菔大夫，我看也不比什么神医差。”
周氏听着有道理，也犹豫了……她就是不想给幺儿添麻烦。
赵大郎正色道：“我是长子，爹娘自然是跟着我一起吃住，这个是不用说的。”
一旁做见证的周小石点头：“你们爹娘跟大郎吃住，其余兄弟商量好，一年给多少油盐柴米。”
村里的老规矩，向来是这样的。
要是老人不跟长子住，才叫人议论呢……比如老周家。
张老太太在一旁，脸色就有些黯然。
七郎听舅舅的话，只能接受这个安排，过后再想办法接爹娘跟自己住了。
分家业和养老的事都说清楚了，赵老汉和周氏也像卸下了一个重担般，浑身都轻松了。
七个儿子，就是七份责任，他们扛了一辈子，看着儿子们一个个成家立业，现在是时候享清福了！
赵大郎兄弟虽然心情复杂，但手里能用的钱多了，心里自然高兴……但又觉得愧疚！
出奇一致的，他们都觉得自己分多了，占了公中的便宜……尤其是占了幺弟的便宜。
要不是有七郎，靠他们自己，下辈子都攒不下这份家业！
嗯，以后要好好孝敬爹娘、照顾幺弟！
七郎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吃亏，他一个小孩子能挣到那么多钱，除了他天赋神通、聪明过人、有识人之明……之外，也离不开家里人的支持。
能让家里每一个人都过上好日子，七老爷心里高兴！
分家业的事，是不瞒人的，还得通知姻亲们呢……这种只分家业、不分门户的事，在乡下很常见，谁都想占官府便宜！
只有里长嘀咕，赵家都那么有钱了，就算分门别户，也有给每户赎徭役的钱，偏偏不分！
但赵老汉和周氏还健在，不分也说得过去，没法追究。
乡亲们都是爱看热闹的，纷纷打听老赵家怎么分的……
周大舅一家得知老赵家分家业没请他们做见证，脸色难看了几天……气咻咻想看赵家的笑话。
他们家两间土坯破房、一点点田地都能争得兄弟反目，赵家还不得闹翻天？
可等到过了年，赵家还是喜气洋洋的，没有一点抄家伙打架的迹象，让他们失望极了。